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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眼前发花,似乎看到了一群群硕大的蝙蝠正狞笑着飞向自己。
“遇见灵蝠,阎王也哭”,武林中人,有几个没听说过乐无涯的?谁不知道“乐无涯”三个字代表的是什么?
又有谁见了乐无涯不想撒腿就跑的?
一声大哗,转身逃走的,竟有五六十人之多,只有知府大人的手下和禇不凡的徽帮中人还硬着头皮没跑,但他们也大都已吓得两腿发软、冷汗直流。
知府大人也听说过乐无涯其人,但他却不得不硬挺着没动。他是朝廷命官,乐无涯未必会真的杀了他。再说读了许多年圣贤书,多少总养出了一点“浩然之气”。
但知府大人心中已在为自己这次冒险“闯江湖”后悔不迭。
那人叹了口气,缓缓道:“不错,老夫正是乐无涯。”
风淡泊的眼睛一下亮了,胸脯也挺得更高了。
他当然也感到害怕和紧张,但他更多感到的却是激动、兴奋和自豪。
毕竟和真正的顶尖高手交手的机会是极其难得的。一个闯江湖的年轻人,假若不能把握住这样的机会,那么只有甘于默默无闻,虚度一生。
然而这样的机会也无比残酷。
如果你成功了,你就可以一夕成名,享有应得的一切荣誉。但如果你失败了,你就会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如果你死了,那只是自己找死,谁也不会可怜你。
江湖上的新旧交替就如同皇帝一般,老皇帝死了,新皇帝才能登基。
乐无涯阴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风淡泊,既然你已揭破了老夫的身份,老夫也就给你一个成名的机会。但愿你不会今老夫失望。”
风淡泊笑了,他的笑充满了自信:
“多谢!”
暮色渐深。
剑池边的八个人,刚准备偷偷往知府大人这边移动,乐无涯已冷笑道;“把银票都放在池边石上,老夫放你们过去。”
李长有和张珙等四人依言将银票放到池边一块青石上,但仍然不敢稍动。
乐无涯道:“慢慢走过去,老夫保证不为难你们。”
八人慢慢挪动步子,终于走了过来。知府大人稍稍松了口气,喝令手下将这八人保护起来,不许他们乱跑。
其实这八人早就软倒在地,让他们跑也跑不动了。
眨眼工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剑池边已多了一个黑衣蒙面的魁梧身影。他从头到脚均裹着黑布,只露出两只剑一般锐利的眼睛。
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禇不凡和风淡泊二人也只瞥见了他到达时的身法而已。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形状怪异的斑斓古剑,暮色虽已很深,但剑身仍然透出逼人的寒光。
那寒光让人冷入骨髓。
死亡的阴影倾刻间笼罩了所有的人。
他立在那里,立在暮色中,仿佛来自地狱的黑衣死神。
那双锋利的眼睛盯着风淡泊的咽喉,风淡泊马上感到咽喉有些发紧,好像被人扼住了,透不过气来。
他的心也已冷得结冰。他似已感到了秋的来临。
秋意肃杀。
风淡泊努力抬起头,直视着乐无涯的眼睛一动不动。
散布在他全身的二十四柄柳叶匕在他抬头的一刹那,已全部处于待命状态,随时都可以飞出,飞向乐无涯。
二十四柄柳叶匕一如二十四只地狱的眼睛,它们盯在了谁的身上,谁就注定要死。
柳影儿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两步,站到了风淡泊身边。
她并不是想和他一起对敌,她只是想和他一起去死。
风淡泊和乐无涯决斗,胜者是谁?
所有的人都会认为胜者是乐无涯,包括柳影儿在内。
但风淡泊是不是这么想呢?影儿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风淡泊的心忽然乱了,他已发觉影儿就在他身边。
高手对敌,心神本不该乱,可风淡泊偏偏就乱了心神。
但他无法开口,他只希望乐无涯没有发现这一点。
可遥隔二十丈远近的乐无涯居然就发现了。
乐无涯沉声道:“风淡泊,你的心神乱了。”
风淡泊无法开口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心神会更乱,那就会不战自败。
乐无涯虽在说着话,但眼光连闪都没闪一下。单凭这一点风淡泊已在气势、修为上差了许多。
乐无涯缓缓道:“你乱了心神,是因为你和柳丫头之间的感情还没有达到水乳交融的地步,你觉得有愧于她。”
风淡泊的心更乱了,他的手都轻轻颤抖起来。
乐无涯显然知道他和影儿之间已经发生的事,而且好像也探知了他内心的秘密。
风淡泊感到自己像是赤裸裸地立在大庭广众之间,无地自容,无比羞惭。
他觉得自己还没交手就已垮了,至少已经快垮了。
柳影儿尖叫起来:“乐无涯,你是个老混蛋!”
乐无涯呵呵笑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讽刺和蔑视。
风淡泊已经准备开口认输了,他已实在没有勇气再和乐无涯对敌。
禇不凡暴喝道:“柳丫头,快回来!”
柳影儿还在破口大骂:“老蝙蝠,有种就过来动手!”
禇不凡一探手,擒住影儿双手,将她倒扯回来。柳影儿兀自挣扎不休:“放开我,禇不凡你放开我!”叫得数声,就被禇不凡点了哑穴。
禇不凡低声道:“柳丫头,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
… ……你上前去,只会让风小子分神,乐无涯若是趁虚而入,风小子早就没命了。”
柳影儿口不能言,只得恶狠狠地瞪着禇不凡。
禇不凡苦笑道:“你以为我骗你?乐无涯说得很对,风淡泊刚才心神已乱。我发现他两手都已在发抖了。你要再多闹一会儿,他就会自动认输了。”
柳影儿眼中尽是不相信的神情。她当然不相信风淡泊会自动认输。在她的记忆中,除父亲外,风淡泊从来没碰到过敌手。
乐无涯也许可以击败并杀死风淡泊,但风淡泊却绝对不可能自动认输。
禇不凡摇摇头,不再对她解释什么,顾自转头去看对峙的两人。
夜幕已完全降临。
第五章 送信的人
七月十五。鬼过节。
夜幕已落下,月亮还没有出来,繁星满天。
剑池边对峙的两个人。相距已不足五丈。
禇不凡突然大笑道:“乐无涯,如果禇某命人点起火把,你意下如何?”
乐无涯沉声道:“自无不可。”
禇不凡笑道:“乐无涯,你虽已应允,禇某却怕你趁火光乍起之时,偷袭风淡泊。”
乐无涯道:“他的柳叶匕在乍明还暗时,也正好可以偷袭老夫。”
禇不凡道:“所以禇某想和你约定,在所有的火把未燃起之前,双方都不许动手,谁若动手判谁输,如何?”
乐无涯还是那四个字“自无不可”。
禇不凡吼道:“魏纪东?”
魏纪东悚然道:“属下在。”
“点燃火把!”
转眼之间,数十根火把燃烧起来,照亮了剑池边的空地。
禇不凡笑道:“火把已燃,两位可以放手一搏了。”
话音未落,风淡泊一声暴喝,双手一震,附近的火把光焰顿时一暗。
十六点寒光闪动。十六柄柳叶匕已飞到乐无涯面前。
乐无涯不及回剑抵挡,一个“铁板桥”,上身突然折断似的倒下。柳叶匕呼啸善着从他面上飞了过去,劲风刮得他颊上鼻尖生痛。
好快的柳叶匕。好霸道的柳叶匕。
乐无涯的身子突然间倒了个个儿,变成了头前脚后,后背贴地一溜而前,古剑如飞窜的银蛇,倒刺向风淡泊小腹。
风淡泊双手各捏着一柄柳叶匕,急速下击,格挡乐无涯的古剑。
当地一声脆响,风淡泊暴退数丈,右腿上多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从胯骨直至膝盖。
禇不凡忍不住惊叫一声。
一招受伤。风淡泊的武功看来远非乐无涯之敌。再拚下去,只怕他会横尸剑池。
但风淡泊仍然站得很直,好像那道剑伤不是划在他腿上似的。
他的神情也相当镇定。
乐无涯站直身子,刚笑出半声,就已笑不出来。
他听到了锐急的风声,呜呜作响。l
风声来自背后,是那些倒飞回来的柳叶匕!
乐无涯古剑后撩,右臂的袍袖倒拂出去。十六柄柳叶匕四散而飞,如激电、如腾光、如流星。
风淡泊手中那两柄柳叶匕不见了,回到了他衣内。他两手抱胸,冷冷地盯着乐无涯,好像他已准备让乐无涯一剑刺死。
乐无涯却已无法脱身。他已陷入刀阵之中。在他问周飞舞的,全是柳叶匕。
这些柳叶匕锋利纤巧,造型优美,可现在这些优美的小刀子却要乐无涯的命。
乐无涯磕飞了它们,它们又会飞回来,像是有人操纵一般。他纵跃闪避,这些柳叶匕便如长了眼睛似的穷追不舍。
乐无涯知道已中了风淡泊的诡计,但后悔也己来不及。
他只有将古剑舞得更急,让密不透风的剑光罩着自己。
但他知道这根本不是长久之策。他终会有力尽之时,那时他就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了——
地狱。
禇不凡笑了。知府大人也笑了。旁观的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禇不凡拍开柳影儿的哑六,笑嘻嘻地道:“快看你大哥哥耍猴儿玩。”
柳影儿一跃而起,眼睛一下瞪圆了,似乎不相信她看到的一切。
“雨花杀!”她轻轻念叨着,声音也似在微微颤抖。
禇不凡失声道:“雨花杀?”
柳影儿没理他,只是痴痴地看着那围着巨大的一团剑光不住“跳舞”的柳叶匕。
柳家的柳叶匕,每一柄发出都有讲究。柳家最厉害的武功之一“雨花杀”,便要求施放者先用极隐蔽的手极巧妙的力量将十数柄柳叶匕一齐射出,每柄柳叶匕上蕴满了不同的劲道,能使飞出后的柳叶匕倒纵回旋,从四面八方攻击敌人。敌人若是以内力、兵刃去硬磕硬碰,柳叶匕上蓄着的力道并不会消失,但方向却会改变。
据柳影儿所知,除了父亲柳红桥外,世上再无别人会“雨花杀”神功。连她姐姐柳依依都还未练成。
她绝对没料到,风淡泊居然已经练成了雨花杀,却一直瞒着她。
武林中似乎还没人能从雨花杀下逃生的,连乐无涯的“蝙蝠王”都被雨花杀神功割成了碎片。
柳影儿当然认为,乐无涯也躲不开。
乐无涯纵横江湖数十年,会过无数的名家高手,却眼看着就要败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下,这岂不令人惊讶?
然而,乐无涯毕竟是乐无涯。
支撑了片刻,他已明白,自己越是使力,这些柳叶匕的速度也就越快。
既然已经找到了原因,乐无涯也就找到了破解的方法。
乐无涯忽然大吼一声,声如惊雷。知府大人耳中一嗡,软软栽倒,禇不凡连忙将他扶住。
乐无涯大吼声中,身上的黑袍已鼓了起来,宛如一面灌满了风的帆。
大袖荡起,护住了头部。
风淡泊的心一下就凉了。他知道,雨花杀刀阵已经被破。
乐无涯运起浑厚的内家罡气,护住了周身,他的剑则护住了眼睛。
那十六柄柳叶匕碰到乐无涯周身的无形罡气,速度顿减。
乐无涯哈哈大笑,罡气渐收,柳叶匕尽皆落地。
落地的柳叶匕,叮叮当当,奏出一曲凄然的曲子——它们失败了。
风淡泊怔住了。柳影儿张口结舌。
雨花杀既已被破,乐无涯还有什么顾忌?
禇不凡的心一下抽紧了。
乐无涯哑笑道:“风淡泊,你的刀阵的确很厉害,不过还是被老夫破了。”
风淡泊长长叹了口气,沉声道:“破了又怎样?”
乐无涯淡淡道;“破了你就死定了。”
风淡泊道:“乐无涯,你可别忘了,我手中还有八把匕首,一样可以取你的性命。”
乐无涯缓缓道:“你办不到了。风淡泊,你的心已在发抖,你眼中的神光已经焕散。你完了,风淡泊。”
风淡泊哈哈一笑,道:“你有没有想过,方才或许只是我的诱敌之计?”
乐无涯大笑起来,道:“风淡泊,你现在已不过是一头黔驴,技止此尔!你的飞刀已少了十六把,你还不认命吗?”
风淡泊的声音又已恢复了镇定:“乐无涯,休说我手中还有几把匕首。就是一把没有,我也有办法要你的命。”
乐无涯道:“风淡泊,你已死到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