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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如果这次谈不妥,那就死定了。夫人的意思是让他们死在一块,好让盟会怀疑私语把情报卖给了瘸子,而不是反过来。”
“这可洗不清。”渡鸦嘟囔道。
“他们回相信的。”
“所以我们要去把他做掉,”我说,“我和渡鸦,用弓。但我们该如何找到他俩?”不管他嘴上怎么说,搜魂都不可能亲临现场。在他进入弓箭射程之前,瘸子和私语就会事先察觉。
“瘸子会带领部队进入森林。他还不知道已经受到怀疑,更别想避开夫人的魔眼。他多半希望他的行动被看作搜索行动的一部分。夫人会向我通报他的行踪,我再告诉你们去哪儿找他。等他俩一见面,你们就动手。”
“好吧,”渡鸦讥讽道,“好吧。真是易如反掌啊。”他用力掷出飞刀,深深扎进窗棂,随即大步走出房间。
我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不由自主地盯着搜魂,心里暗自斗争了大概两秒,随即在恐惧趋势下跟着渡鸦离开房间。
我最后瞥了搜魂一眼,只看到一个疲惫不堪的人影,显得没精打采,心烦意乱。看来顶着这份声名过活,对他们来说也不容易。谁都希望别人喜欢自己。
****
我在写有关夫人的幻想小故事,渡鸦则有条不紊地将箭矢射到钉在草靶中的一条红布上。我的第一轮试射连靶子都很难碰到,更别提红布了。渡鸦却从未失手。
这一次,我在把玩她的童年。我喜欢从这种角度审视所有恶棍。将高塔中的生灵和当年那个小女孩联系起来的细线上,到底拧着什么疙瘩?看看小孩子们,很少有不可爱、不漂亮的,一个个甜得像蜂蜜掺上黄油。那些歹人是打哪儿来的?我在营地里溜达,心里想着:一个咯咯欢笑、充满好奇的小娃娃,怎么回变成三指、沉默或是俏皮。
小女孩的可爱和天真是小男孩的两倍。我还没见过有哪种文化不把她们往这条道上引。
那么,夫人又是打哪儿来的?说起来还有私语呢。我揣摩着笔下的故事。
地精一屁股坐在旁边,看了看我刚写的东西。“我不这么想。”他说,“我觉得,打从一开始,这就是她有意识的抉择。”
我慢慢朝他转过头去,清醒地意识到搜魂就站在身后几码外,观看箭矢飞掠。“我真不觉得是这么回事,地精。应该是……哦,你知道的,你想让这件事变得能够理解,所以就把它说成了某种自己能够把握的东西。”
“谁不这么干?在日常生活里,这叫‘找借口’。”没错,真正的动机通常过于粗陋,难以下咽。等大多数人长到我这岁数,通常会因为借口找得太勤太妙,以至于自己都忘了自己真正的动机。
我发觉一道阴影落在腿上,抬头看去,搜魂伸过一只手来,要我拿起弓进行练习。渡鸦已经收回自己的箭矢,正站在一旁,等我走到标志线前。
我的头三支箭击中了红布。“怎么样?”我说着转过身,向众人鞠了一躬。
搜魂正在读那些胡言乱语。他抬起头,迎上我的目光,“你可真能编啊,碎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你不知道吗?她在十四岁时,就杀死了自己的双胞胎妹妹。”
长着冰冷脚爪的鼠群在我的嵴梁骨上爬来爬去。我转过身,射出一箭。它从靶子右侧划过,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又胡乱放了几箭,除了惊扰到远处鸽群,再无任何斩获。
搜魂接过弓,“你的神经太紧张了,碎嘴。”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把三支箭射在靶上,组成直径不过一寸的圆环。“继续练习。你到时候要承受更大的压力。”他把弓递给我,“诀窍在于集中精神。假装你是在做手术。”
假装我在做手术。对。我曾在战场上做过几次相当成功的急救手术。但那不一样。
这是个万年不变的老接口。没对,但……的确不一样。
我差不多平静下来了,此后几箭全部中的。我取回箭矢,然后退到一旁让渡鸦练习。
地精把我的手稿还了回来。我没好气地将它们团成一团。
“需要来点东西放松神经吗?”地精问道。
“对。来点铁屑,或者渡鸦吃的东西。”我的自尊心产生了极大动摇。
“试试这个。”法师递给我一个挂在链子上的银质六角星,中央还镶了个黑玉做的蛇妖头像。
“护身符?”
“对。我们觉得你明天可能用得着。”
“明天?”谁也不该知道这件事。
“我们有眼线,碎嘴。咱是黑色佣兵团。也许我们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有点什么事儿总能看出来吧。”
“好吧,我想也是。谢了,地精。”
“是我、独眼和沉默一起做的。”
“谢了。那渡鸦呢?”
“渡鸦不需要这玩意儿。渡鸦又他自己当护身符。坐下,聊聊。”
“我可不能告诉你。”
“我知道。我估摸着你想知道塔里的情况。”地精还从没提起过那天的事。我早已不抱希望了。
“好啊,告诉我。”我盯着渡鸦。一箭箭正中红布。
“你不准备把它写下来吗?”
“哦,当然。”我备好纸笔。这些人非常看重我记录编年史的职责。他们只有在那里才能永垂不朽。“幸好我没跟他打赌。”
“跟谁?”
“渡鸦想跟我赌射术。”
地精对此嗤之以鼻,“你小子真是个鬼灵精,不会打这种必输的赌,对吧?准备好你的笔。”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地精没有给我从别处搜集来的传闻添加多少细节。他把那地方描述成一个通风良好的正方形大房间,光线昏暗,尘灰弥漫。跟我想象中的高塔或任何城堡没什么两样。
“她长什么样?”这是拼图中最引人入胜的部分。在我的想象中,夫人是个青春永固的黑发美人,那份性感对凡人来说不啻于雷霆一击。搜魂说她很美,但我没有得到第三方证实。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此话怎讲,你不记得?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别激动,碎嘴。我记不起来了。她就在我面前,然后……然后只剩下巨大的黄眼睛,而且越来越大,把我看了个通透,审视我有生以来的所有秘密。我只记得这些。那眼睛至今还出现在噩梦里。”
我夸张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早该料到了。要知道,就算她现在从咱们面前走过,也没人知道她就是夫人。”
“我想这正是她希望达到的效果,碎嘴。倘若帝国土崩瓦解,就好像你发现这些文件之前的局势走向,那她可以悄悄溜走。只有十劫将认得她,而且夫人肯定能封住他们的嘴。”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像她这种人物很难扮演凡夫俗子。被废黜的王子举手投足间脱不了王子的派头。
“多谢你特地把这件事告诉我,地精。”
“不麻烦。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把它倒出来只是因为闷在心里难受。”
渡鸦取回他的箭矢,走过来对地精说:“你干吗不去往独眼的被窝里塞个虫子?我们还有活儿要干。”我时灵时不灵的箭术让他很不踏实。
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有人失手,很可能来不及放第二箭就要一命呜唿。我连想都不愿去想。
但想起这件事能帮我集中精神。这一轮我的箭几乎都射中了红布。
****
在渡鸦和我勇闯鬼门关之前,还有件烂得没边儿的破事需要处理。团长拒绝改变一项延续了三百年的传统。他同样拒绝接受我们对搜魂强拉壮丁的抱怨,或是把他肯定知道的内幕抖搂出来的要求。我是说,我明白搜魂想干什么,又因为什么;但我不明白他干吗单选渡鸦和我动手。团长对他的支持更让人迷惑不解。
“为什么,碎嘴?”他最终说道,“因为我给你下了命令,这就是原因。赶紧给我滚出去,好好读你的书。”
每月一次,整个佣兵团会找上一天晚上集中起来,让史官朗读前辈们的记录。这种读书会旨在让人们了解这个团队的历史和传统。它已经绵延数百年,跨越上万里。
我把自己选出的手稿放在简陋的讲台上,按照惯例说起开场白:〃晚上好,兄弟们。又到了朗读黑色佣兵团编年史的时间。我们本事卡塔瓦自由兵团的最后一支。今晚的故事来自《凯特之书》,发生在兵团成立后的第二个世纪早期,由史官李兹、阿格瑞普、豪姆和斯特劳记录。当年佣兵团为晁恩德龙的痛苦之神效力。那时的兵团成员的确都是黑人。
“今天要读的部分有斯特劳史官记载,讲述了与晁恩德龙沦陷有关的诸多事件中,佣兵团所扮演的角色。”我开始朗读,心中不免暗想佣兵团还真在不少难以挽回的局面中效过力。
晁恩德龙时代跟我们现在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当时佣兵团人数超过六千,自然容易把握自己的命运。
我完全找不到故事的脉络。老斯特劳字写得像蜘蛛爬。我读了三个小时,像疯子预言家那样胡言乱语,可兄弟们听得倒很入迷,还在最后给我来了个满堂彩。我离开讲台时,感觉人生意义得以实现。
等我走进营房,讲演中付出的体力和精力开始讨债。我脚步蹒跚地走进自己的卧室——这是我作为准军官享有的小小特权。
渡鸦在屋里等我。他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支箭,正在精雕细琢。箭杆缠了一圈银带。他似乎在银环上刻了什么字。若不是累得精疲力竭,我也许会感到好奇。
“你很厉害,”渡鸦对我说,“连我都能体会到。”
“啊?”
“你让我理解了当年作为一名黑色佣兵团的兄弟意味着什么。”
“对某些人来说,现在依然如此。”
“对。而且还不止这些。你再现了他们生活过的地方。”
“对,没错。你在干什么?”
“给瘸子准备一支箭,顺便刻上他的真名。搜魂已经告诉我了。”
“哦。”疲惫让我懒于追问这个话题,“你有事吗?”
“自打妻子和她的情夫们试图夺走我的性命、权利和头衔之后,我还是头一次觉得有所感触。”他站起身,闭上左眼,低头检查箭矢,“谢了,碎嘴。我刚才又觉得自己像个人了。”他说完这话便走出房门。
我摊倒在床铺上,慢慢阖上眼帘。我回忆起来了,当初渡鸦掐死自己的妻子、拿走她的婚戒时,连一个字都没说。我们处了这么久,他表露出的全部情感还没刚才那句速射炮似的话里多。真奇怪。
我睡着之前心里还在想,他已经跟所有人算清旧账,只剩下悲剧的最终来源。瘸子谁都碰不得,因为他是夫人的大将。但现在,再也不是了。
渡鸦肯定特别期待明天。我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做梦。倘若瘸子死了,他还能剩下什么理想和目标?一个人不能光靠仇恨生存。他明天执行任务时还会考虑自己的性命吗?
也许他想说的正是这个。
我害怕了。一个人若是抱有轻生的念头,对周围的人来说,难免有几分难测,几分危险。
****
一只手握住我的肩头。“是时候了,碎嘴。”居然是团长本人负责叫早。
“嗯,醒着呢。”其实我一夜都没睡好。
“搜魂准备上路了。”
外面还是一团黑。“几点了?”
“快四点。他想在破晓前动身。”
“哦。”
“碎嘴?这次小心点。我要你活着回来。”
“当然,团长。你知道我不是赌命的人。团长,到底为什么选我和渡鸦?”没准他现在肯告诉我了。
“他说夫人把这当成一种奖赏。”
“不是唬我吧?奖赏?”我伸手胡乱摸索着自己的靴子,团长转身走向门口,“团长,谢了。”
“没说的。”他知道我的意思是多谢关心。
渡鸦把头探进来时,我正在系上衣,“准备好了吗?”
“马上就好。外面冷吗?”
“钻心。”
“穿件大衣?”
“没坏处。链甲衫?”他摸摸我的前胸。
“对。”我把大衣披好,拿起要用的弓,在手掌上弹了两下。地精的护身符帖在胸骨上透着凉意。但愿它能管用。
渡鸦露齿一笑,“我也穿了。”
我报以微笑,“走,去干掉他们。”
搜魂站在我们练习弓术的庭院里默默等待。伙房透出的光亮勾画出他的轮廓。面包师傅们已经忙得热火朝天。搜魂一稍息姿态僵直地站在那里,左臂下夹着一个包袱,目光凝视着云雾森林。他只穿戴了皮衣和头盔。跟某些劫将不同,搜魂很少携带武器,他更依赖自己的魔法。
搜魂正在自言自语,说些莫名其妙的怪话:“……想亲眼看着他倒下。已经等了四百年。”
“咱们无法靠近。他会察觉到。”
“把所有魔力散掉。”
〃哦!那太冒险了!好几个声音高叫起来。每当多个声音同时说话,总会显得特别诡异。
渡鸦和我对望一眼。他耸耸肩,搜魂没有对他造成影响。不过话说回来,他生长在夫人的国度,早见过所有劫将,搜魂应该算是其中最正常的了。
我们听了几分钟,这段对话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