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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道:“我说你眼光很不错。”
郭燕侠脱口道:“可是她是个三清弟子……”
关山月道:“我看她是个姑娘。”是个姑娘,当然是个姑娘。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只听关山月又道:“别人都能让她还俗,你为什么不能?你要是不让她还俗,别人可就要让他不容俗了。”难道还是那位贝子爷傅小翎?关山月抬手一拦道:“别差别,能告诉你的,我已经告诉你,其他的只要靠你自己。”
郭燕侠无奈硬着头脸皮,有点耍赖:“关叔有着是‘知已知彼……”
关山月截口道:“那八个字,在这儿用不上,也不必用,你对的是她,这种事贵在一个诚字,尤其现在并不是一厢情愿,你已经占了大便宜……”话锋微顿,话声一肃,接道:
“这种事,讲究一个缘字,缘可以说就是天机,如果说轻泄天机对你大不利,你也要问?”
郭燕侠心里一惊,忙道:“关叔,郭侠不问了。”
关山月道:“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鱼壳的事你不必再管,到时候我会把他们带走,这儿已经是曲终人散了,我走了,你也该走了。”话落,他要走了。
郭燕侠忙道:“关叔,我上哪儿去?”
关山月一笑:“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了,怪不得人家说,孩子们不老照顾,我没来之前,你不是干得挺好么?”
郭燕侠道:“可是现在……”
关山月抬手一拦:“我这么说吧,天上不会掉下烙饼来,懂了么?”
郭燕侠一怔!就他这’一怔神间,关山月已然黑衣飘飘,出了十丈以天上不会掉下烙饼来。他当然懂,那是说,想吃得自己去找,去做。一念及此,他一眼瞥见那座小土丘上空荡荡的,已经没人影了。
敢情,那几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走了,当然是各回来处。傅候一声撤,从京里来的,当然是要回到京里去。那么,被官家征召的人呢?是回崂山,还是……
他心里一急,腾身拔起,破空掠去。关山月黑衣飘飘,步若行云流水,潇洒而飘逸,看—上去走得并不快。其实,就这一转眼工夫,他已然进了—片树林中,然后,他停了下来。
树林里空荡寂静,他停在这儿干什么?也就在他停下来的同时,一个甜美轻柔的话声,在树林里响起来,不知道从何响起,似乎是起自四面八方:“关将军真是有心人,胡凤楼感激。”
关山月淡然—笑,笑话:“不敢,我想夫人既然知道是我,必然有所垂询。”
无限美好身影—闪,香风袭人,没看见胡风楼是从哪儿来的,她已站在了关山月面前,道:“关将军要是这么说,胡凤楼就不好开口了。”
关山月微微—笑,道:“我谨代郭家,谢谢夫人对燕侠的照顾,我不是郭家人,但以我跟郭家的渊源,夫人谅必不会以唐突见责。”
胡凤楼神情微变,道:“不敢,将军这么说,益增胡凤楼汗颜,无论怎么说,我都该照顾郭家人,但是我要是对燕侠照顾得够,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关山月道:“夫人是傅家人,傅候身为人臣,奉旨行事,夫人身不由已,主意以及所为,已经很够了。”
胡凤楼还待再说。
关山月已然又道:“我不是从南海来,所以郭玉龙的近况我不清楚,不过想见得应该很好。”
胡凤楼微一笑,笑得勉强:“将军熟知知年事,或许会认为我这时候再问郭玉龙的近况,显得多余,可是也就是因为将军熟知当年事,我认为将军不会笑我。”
关山月道:“不敢,夫人不忘故人,关山月只有感佩。”
胡凤楼道:“将军言重了……”
关山月道:“不是关山月未卜先知之能,而是就自己所知,就自己与郭家的渊源,以及今后情势的发展,有个浅见,献与夫人,不知是否妥当?”
胡凤楼道:“不敢当,将军请赐教,胡风洗耳恭听。”
关山月道:“好说,浅见以为,从现在起,夫人最好置身事外,不要再过问郭家事。”
胡凤楼微一怔:“将军明教!”显然,她一时没懂关山月的意思。
关山月道:“‘独山湖’事,就是最佳例证,而‘独山湖’事后,还有令夫人更为难的事,与其影响贤伉俪之间的和美,甚至影响夫人与翎贝子之间的亲情,郭家鉴于此,也不便放手施为,不如夫人置身事外,干脆不管。”
胡凤楼神情震动:“胡凤楼有很多想不到、见不到的,敢请将军说得更明白点。”
关山月淡然一笑:“事关那位三清弟子。”
胡凤楼又一怔:“将军是说,傅候还不放手?”
关山月道:“情之事,能生人,能死人,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难以看破,难以放下,何况翎贝子出身权势豪门,生长于富贵荣华之中,少加磨练,秉性便不够刚强。傅侯一方面爱子心切,一方面争强赌气,绝不会放手,夫人—旦管了,势必又要陷于两难之间。”
胡凤楼双眉微扬:“那么,他这不是明显的跟我作对么?”
关山月道:“关某斗胆,夫人这话有失公允,这是夫人跟郭家有这么一段渊源,设若没这面渊源呢?私心人皆有之,尤其父母之对子女,夫人是不是也会跟傅侯现在一样?”
胡凤楼呆了一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关山月道:“夫人具大智慧,应该知道凡事不能强求,尤其情之一事。情之一事更要讲一个缘字,五百年前早已注定,夫人又何必担心?”
胡凤楼目光一凝,道:“将军是说燕侠跟无垢……”
关山月道:“倒也不是指燕侠跟无垢,而是泛指一般。就关某知,燕侠跟无垢,前途艰难坎坷,假如两心相许,假如缘分早定,必能冲破重重难关,那难关也不过是—种磨练,第三者何须插手?否则,即便插手尽心尽力,又岂能改变早定之天意?反增个人的诸多困扰,不就更令人扼腕么?”
胡凤楼沉默了一下,道:“他们之间的唯—艰难坎坷,应该足无垢已皈衣三清……”
“不!”关山月道:“他们之间的艰难坎坷来自—个人。”
胡凤楼道:“无垢的母亲?”
关山月微—摇头:“也不是。”
胡凤楼讶然道:“那是谁?”
关山月道:“贝勒纪刚。”
胡凤楼一怔,脱口叫道:“纪刚?怎么会……”
关山月道:“纪刚掌握了她的母亲跟她的师尊。”
胡凤楼脑际忽然灵光一闪,叫道:“我想起来了,怪不得纪刚对她那么照顾,怪不得专为她从县里运家具来……”
关山月道:“夫人现在相信了?”
胡凤楼道:“无垢的帅父是……”
关山月道:“老道姑天尘。”
胡凤楼一惊:“怎么会是她?这位老道姑出了名的难说话……”
关山月道:“所以说他们前途艰难坎坷。”
胡凤楼目光一凝:“燕侠知道么?”
“不知道,不必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让他自已去探索,让他自己去应付,除非,他过不了老道姑那一关。”
“到时候谁帮他?”
“夫人放心,到时候自有人帮他就是了。”
胡凤楼道:“傅侯跟小翎还不知道……”
“傅侯知道,对燕侠这个郭家人并没有助益,如果照顾序排,傅侯头—个要帮的足自己的儿子,帮不成自已的儿子,他一定转而帮纪刚,却绝不会帮燕侠这个郭家人。”
胡凤楼道:“看来胡凤楼太以孤陋,知道的太少……”
关山月话声忽然—转肃穆:“夫人,真要说起来,这还是小事。”
胡凤楼目光一凝:“将军,什么才是大事?”
关山月道:“夫人不但从此不要再过问郭家事,甚且在不远的来日,最好能劝傅侯急流勇退……”
胡凤楼神情一震:“敢请将军明教。”
关山月道:“没人不知道允祯,但关某敢说,没有人能比关某更了解允祯,甚至包括他最亲近的隆科多、年羹尧在内、他是一个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共富贵的人,尤其嫉恨这心强烈,傅侯不能为他对付郭家,来日必是祸因,而且是个最好藉口……”
胡凤楼神情震动,没有说话。
“再则”,关山月道:“郭玉龙是个超人,但超人也是人,忍耐有限,何况他承袭的原就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致力于匡复的一脉。多年来,他之所以一直静蛰不动,主要是为了傅家,明白的说,也就是为了夫人,免本人处于两难这间。但他领导匡复,势在必行,对付允祯,也是迟早的事。老实说,到那—天,傅家还挡不了他,傅家何不早日急流勇退。”
胡风楼神情震动:“多谢将军明教,也感到将军没有拿我当外人,我记下了,倘若他日傅家得以保全,皆将军今日所赐。”
关山月道:“不敢,关某还有事,不敢多耽误,告辞。”他浅施一礼,转身行去,仍然是行云流水般,可是转眼间已然出林不见。
胡凤楼一袭衣衫无风自动,颤声轻呼:“天,我怎没想到,我早该想到了……”一闪,人不见了,留下一阵醉人的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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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还在那座小廓里。
后院的几间禅房前,站着三个人,纪刚、无垢、云中鹄。
只听纪刚道:“你跟云中鹄去。”
无垢道:“为什么?”
纪刚道:“你自己明白。”
无垢道:“我……”
纪刚脸色一沉:“你应该知道,我忍耐得已经很够了。”
无垢冷然道:“你可以不要这么委屈自己。”
纪刚道:“偏我愿意。”
无垢道:“可是……”
纪刚冰冷道:“你不应该再多说什么,除非你能不顾那两个老的。”
无垢脸色—变,刹时软化了,刹时间变得是那么虚弱无力:“能不能让我知道,你要把我送到哪儿去?”
“不管是哪儿,你能不去么?”
“我只是想先知道……”
“用不着,到了那儿你自然就知道了。”
“可是翎贝子那儿……”
纪刚—声冷笑:“不要想拿傅家压我,现在在外头,只得任由他们父子,一旦回到了京里,我自有办法对付。”
无垢没再说话。
“你是个聪明人,我原不必再说什么,可是我不能不提醒你,不要指望谁能找到你,就算是现在,只要你能不顾两个老的,你只管跟任何一个走。”纪刚的话,似乎针对的正是无垢的弱点,无垢没说话,而且低下了头。
纪刚冷然道:“云中鹄!”云中鹄恭应声中躬声,然后向无垢摆了手,这意思是请无垢走了,任何人都不会不懂,她没说—句话,也没有任何犹豫,低着头走了。
云中鹄陪着他走了。
纪刚站着没动,没有一点表情。
口口口
傅威侯说了声“撤”,那只是下令,下了令谕之后,他带着傅小翎跟四护卫就先走了,连傅夫人胡凤楼都没有等,其实,以他的性情以及身份地位,那还能在“独山湖”多留一刻?
没等傅夫人胡凤楼,这也是常事,他们夫妻,除了在京里“神力威侯府”没事的时候,要不然,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傅侯公忙,统率禁军,捍卫京畿以及大内,责任何等重大?而傅夫人胡凤楼,也经常有她自己的事。
胡老夫人已然地世,当年身边的三个侍婢也都先后嫁他去,难免孤寂,到走动走动以排遣寂寞,这也是人之常情。好在傅家不是世俗人家,老侯爷夫妇也清楚儿媳是怎么样一个奇女子,从不加过问。至于带领“血滴子”而来的纪刚,有傅侯一道令谕就够了,“独山湖”
的事,多少还需善后,不必非跟傅侯—起走不可。要说没达成任务,那也不要紧,他是奉傅侯令谕撤回,回京之后,即使天塌下来,也自有个了高的人顶。
但是郭燕侠没想那么多,他认为,要找无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上“崂山”。
所以离开了“独山湖”之后,他日夜—阵急赶,二度上了“崂山”。而从登山道“上天梯”一直到“上清宫”前,不但一路毫无阻拦,而且出奇的冷清,几几乎没见Qī。shū。ωǎng。着一个人影。这是怎么回事?他站在“上清官”前,对着正侧六扇紧闭的宫门扬声发活,五六声之后,左边侧门才开了—条缝,—个鬓发霜白的老道士探出了头。
郭燕侠他一见有人,慌忙跨步上前,抱拳欠身:“道长!”
老道士打量了郭燕侠一下:“施主是来……”
郭燕侠道:“敢问道长,今天“崂山”怎么会这么冷清?”
老道长道:“不只是今天,好些日子,‘崂山派’自掌教以下,都有事下山去了,还没有回来。”
郭燕侠立时明白了,他当然知道,“崂山派”倾派而出是所为何事,但是他没想到,他居然赶到了前头。算算时候,“崂山派”奉召众道也应该快回来了,但是说快恐怕也要在一两天之后,他当即道:“敢问道长,“崂山”之上,可有什么地方供人借宿?”
老道士不知道是耳朵不好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