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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仗着自己年纪大,就认为人人都该依你的意思去做!世上的老糊涂多的是,要不要找个人瑞当你的管家?”
“别以为朝会是让政务官发表意见的场合,你就乘机侮辱你的主君!嘴巴我也有,足以侮辱你直至你的死期。”
这样的说话,在每一个朝会中出现好几次。有人就此怕了国王,不敢去惹他生气。可是也有人不会收敛,总是执着一些小事,就要和国王吵架。韦尔特不明白,原本在先王时代还算正常的政务官,现在怎样都像白痴。人情世故好象一点都不懂,只会挑起争端,以致疯言满天飞。他于是想办法,弄走一些不知所谓的官员。
※ ※ ※
这天,朝会又举行了。韦尔特坐在大殿的王座之上,而政务官们则分成几列的排好。政务官们都身穿大红官袍,袍长及地,看起来很是庄重。可是有庄重的外表,不代表有庄重的内心。今天,有个叫根特的政务官,开始了他的无聊争执。
韦尔特以他那平板的声音,说到与穆拉雷之间的战争:“现在,我国军队已成功阻惊了安德威尔人……”
他未说完,根特便大声道:“这就算是成功阻吓了安德威尔人?国王还是太幼稚啊!”
韦尔特被形容为“幼稚”,心中很是不悦。可是这是今天第一次有人冒犯他,因此他的怒气还不是太重。他吸了口气,镇定的说:“根特,你为何认为未算是成功阻吓了安德威尔人?”
根特沉默不语,手支下巴作思索状。
此时,有人说:“我觉得已很成功了,安德威尔没有还击……”
“你别插言!陛下是问我!”根特喝道。
那人于是耸了耸肩,表情很是不屑。
根特说:“陛下……不同意我的说法吗?”
韦尔特响应道:“你甚么也没说。”
根特瞪大了眼笑了起来,自以为幽默的说:“不!说了!我就是说‘这就算是成功阻吓了安德威尔人?’。”
韦尔特开始光火了,怒盯着对方说:“我刚才叫你解释你的想法!你没专心听我说话的吗?”
“我当然有专心!可是陛下,你应该自己好好思考。如果你不自行思考,不论我说甚么,你也不会明白的。”根特说。
这时,其它政务官也开始不满了。有人悄悄说:“根特怎么了?一派胡言……他平日还满有智能的。”
另一人响应道:“大概又是心情不好吧!他一闹情绪就会口出狂言,这我早就习惯了。”
虽然他们说三道四的,但还没人挺身而出责备根特。他们就是这样奇怪,对于国王,总是非常苛刻。对于同僚,有会很挑剔,可是有些时候却会宽容得不可思议。
可是韦尔特觉得,已没容忍下去的必要了。他决心要把这家伙,从王宫赶出去,永远也回不来。他于是说:“根特!我不是在和你猜谜!你不说话,谁也不会明白你的想法!你看看众位官员,有谁不是打开心胸,有话直说的?”他把话题引到其它政务官身上,是想引起众人孤立根特。
果然如他所料,根特听国王这么说,马上把矛头指向政务官们:“他们是他们,而我就是我!我的思虑,是他们所比不上的。”
众人见根特如此贬低他们,脸色都马上一沉。
韦尔特继续诱导根特,要他说更多得罪人的话:“劳烦你解释一下,你的思虑是如何的高人一等。我想,你又要说我不肯思考了!可是我真的不懂。”他指了指众人:“他们从没教过我怎样思考,你就来教教我吧!”
根特见国王向你请教,马上面有得色。
这时,一名气愤的年青政务官站出来道:“陛下!你不用向根特学习甚么!我们的思想,没有比他低下半分!”
好几个人马上呼应:“是啊!”
根特向那人“哼”了一声道:“没经验的小子!你懂甚么?”
那人反驳道:“猜谜的经验我真的没有!我有的是坦白进言的经验!”
根特叹了口气:“说你们比不上我就是比不上我,你们一点也不明白!思考!思考就是用自己的脑袋,去了解、去解释。如果不是自己想出来的,那就不是真正的明白。”
又一名政务官站出来道:“废话!你这是在教人凭空想象!政事不是幻想,而是实实在在的。像你这样,没有一件事会办得妥!”
根特回骂道:“你是怎样理解我的说话的?我甚么时候叫人凭空想象?我已给了陛下答案!我的答案就是‘未算是成功阻吓了安德威尔人’!答案既已有了,得出答案的过程,陛下应自己想想!”
其它人马上回答:
“神经病!你以为现在是在上算术课吗?”
“怎样理解你的说话?就是依着字面理解!你说得遮遮掩掩,就别指望别人会听得懂!”
“你根本没甚么高人一等的思考方法!也没有理据反对,我们是成功阻吓了安德威尔人!”
“你一派胡言,是想骗陛下以为你很聪明吗?别以为说些胡里胡涂的话就是智者!有空的就去看看古人的书吧!”
也参加了朝会的三王子——菲哲文,亦皱起了眉摇起了头。
根特大怒:“你们歪曲我的意思!你们这些蠢人,不明白就别胡说八道!”
众人马上喝他倒采。
根特气结极了,向韦尔特说:“陛下!你就帮我说服这些人吧!他们简直不思进取!”
韦尔特用冷淡的眼光,高高在上的望着他:“我为甚么要帮你?”
根特焦急起来:“你刚才还叫我教教你呢!这不就是你已相信我的意思吗?”
韦尔特响应道:“我已好好想过了,你的话是绝对的、百份百的——”
根特脸上看似有所期待,他大概是认为国王是会说“绝对的、百份百的真理”。
可是韦尔特给他的,却是一个贬词:“废话!”
根特大惊,脸色也青了:“陛下!你……你怎可以这样说的?刚才你还……”
“刚才就是刚才,可是现在我对你失望了。”韦尔特顿了一顿:“你这种人啊!就只会说些鬼话浪费时间,阻碍朝会的进度。这是政务官应有的行为吗?”他的眼中闪着怒火,像是要燃烧眼前的人。
众人不分是主战派或是反战派,都一同欢呼起来。
有人说:“陛下说的好!根特这种人真是毫无建树!”
另一人呼应道:“简直是个疯子!是朝廷的耻辱啊!”
一人一句,整个大殿变得闹哄哄的,声音如山崩般壮大。
根特胆怯了,双膝发软跪了下来,眼中充满了惊惶:“陛……陛下!是我不对!我不应胡言乱语!请你饶恕我吧!”
有人继续骂他:
“笨蛋!侮辱了我们,这就想算数吗?”
“目中无人的家伙!马上混吧!”
根特全身颤抖起来:“对……对不起!各位,我只是心情不好……喝多了几杯……不是有心侮辱大家的……”
韦尔特冷笑了一下,厉声说:“心情不好就可以在朝会中胡言乱语吗?你知不知道,你身处的是一个庄严的场合!对于自己的职责毫不专重,你认为你还是一名称职的政务官吗?”他的声音大得在大殿中回荡,气氛顿时变得肃穆。
众人都静了下来,等待国王下一句话。
韦尔特向主战派的希顿.亚法拉斯公爵招了招手:“希顿公爵,这个狂妄、不称职、渺视国王的人,根本配不上他那尊贵的职位,你说是吗?”
希顿公爵点头道:“绝对是!有这种同僚,令我们引以为耻!”
众人又呼应起来:“是啊!”
韦尔特点了点头:“既然大家也这样想,那我就为大家惩罚这个人!根特.维普亚!你好好听着!”
“是……”根特现在简直是,缩在地上抖震的一团。
韦尔特指着他说:“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政务官!你得马上离去,以后再不能踏入王宫半步!还有,回家后马上脱去政务官的制服,因为你配不上它!你站起来,现在就走!”
根特颤动着站起来,整张脸马上变了形。他的眼瞪的老大,内里却没有神气。他的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他的腿支撑着身体,却移动不了半分。
韦尔特向身旁的卫兵招了一下手:“把他拉出去!”
两名卫兵于是马上走到根特两旁,一左一右把根特扯出大殿。他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双脚拖在地上,脸上还保持着刚才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死人。除除打开的大殿大门,就像是地狱之门,要把他带去受极刑的地方。
看到这情景,原本气愤不已的众政务官,顿时又内疚起来。在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的,心中冒起了不祥的感觉。
※ ※ ※
自根特被革职后,朝中竟难得的平静。没几个人非议国王的这个决定,尤其是政务官们。这是因为支持革根特的职的正是他们,他们自然不会批评自己的决定。君主与臣下同心协力,就是有这个好处。可惜,臣下不会次次也会合作。
韦尔特也希望大家可以和平共处,因为他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可是他知道这并不会变成事实。由古而今,哪一个朝代是没有争端的?就算是先王的黄金时代,工商业发达、国库日益丰硕、列国前期时亦鲜有入侵,为难得的盛世,但先王与臣下也不怎和陆。他总是得保持威严的姿态,去震慑臣下,让他们变得顺从。然而臣下虽然顺从,但他们从没真心敬爱过国王。因此先王一去世,他们就回复本性,马上变得嚣张狂妄。
先王除保持威严之外,也得排除异己。在御监卫那儿,有很多记录册,记的都是御监卫过往的行动内容。韦尔特看过一些记录册,发现先王亦曾将很多反对他的人贬官,也下令杀过一些立心谋反的人。
像他这样残酷的人,以常理来说绝对是个坏人。然而他是一国之君,是不能以常理来批判的。不是说一个人有权力、地位、金钱,就有权去作奸犯科而不会有罪。而是身为国王,就会有大量的敌人,使他不得不用非常手段去保护自己。
所以说,朝廷中虽然人人都礼数一大堆、装扮一丝不苟、讲求风雅学养,事实只是虚有其表。华丽的王宫、宅第,和阴森的森林没甚么分别,事实上也只是一个野蛮的、弱肉强食的世界。里面的人不在乎对错,只求有利于己。当然,也有些人充满灵性的,但他们总是被危险包围,脆弱得令人心疼。
那么韦尔特——普利奴斯的国王,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曾几何时,他也拥有灵性。他在少年时,虽然非常孤僻,但从来没有要伤害人的想法。他只会在郊野徘徊,拾地上的枯叶来看看,或是练练他的箭技。可是当回到王宫,接触到各种人,并承继了王位,他的纯洁便被染污了。
虽然他的自卫是情有可原的,但以一个有灵性的人来说,即使要对抗敌人,心中也会有所怜悯。可是现在的他,心中只有一片冷漠,也不再在乎对或错。以前他计算过,大普利奴斯计划在当时是没害的,所以他才去支持。然而现在,他心中只想到要继承先王遗志,以证明自己的正统,而不肯再次斟酌大普利奴斯计划,在现今是否仍然可行。他只想到为了大普利奴斯计划,他准备付出巨大的代价。
虽然他仍保有一点点的慈爱——他爱安黛,欣赏过希维利、也同情过可怜的侯爵私生子马蒂斯,亦有一瞬间期望与臣下和平共处。可是这并未能把他,自罪恶的泥沼中拉上来。世人只认为灵性是虚无,而利益实在,于是一一陷入泥沼。既使他们都有过灵性,却忽视了它,而去侵略、去争斗。把无辜的人拖下去,自己也陷得更深。这样下去,到未日审判,谁也上不了天堂。
※ ※ ※
夕阳斜照,首都的两、三层高楼房屋顶,被映得一片通红。很多屋顶本身就是红褐色瓦片砌成的,因此就更红上加红。深沉的影子,把街道掩埋,成了黑暗凝聚的地盘。小小的人影,自黑暗中步中,旋又没入另一片黑暗。是多么的难以追踪,就像人的心一样。
韦尔特站在落地窗前,木无表情的看着这黄昏的景色。他右手托着酒杯,杯中只有数点残酒。他在寝宫时,总是在呷红酒。这是因为令他苦恼的事实在太多了,他担心有人要谋反,又要思索怎样除掉反对者,还会想起自己的不明身份,使他心中很不舒适。喝点酒,产生些少醉意,会使他好过一点。
在一旁的安黛,见到他老是苦恼,却没有办法开解他,因而也有点闷闷不乐。可是又怕自己这样子,会反过来让他担心,因而总挂上笑脸来面对他。现在她最希望的,是快点生个孩子,她知道韦尔特也期望这样。
天逐渐暗下来,民居亦逐渐燃起了烛火。红色褪去,换成暗淡的灰。安黛静悄悄的,回到自己寝宫。而韦尔特,仍然是和刚才一个姿势。他凝望着首都的景色,心中起了个模糊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会在首都之中被杀。
他大概是想得太多奥罗的事、艾班的事、加度的事,所以才有这个感觉。但他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