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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语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琴圣不让石敏称为师父,只让她称琴叔,但那教诲之大恩却不会因这而稍减,相反,石敏反而更觉得琴圣处事磊落不图虚名,心中更为尊重爱戴他。
在“琴心楼”的日子里,她与韩放情同手足,而琴圣也将她视作家人,这让丧父之后一直飘泊不定的石敏有了一种归属感,哪知一夜之间,竟会惨遭巨变?
石敏有恍然如梦之感,要是真的一切只是梦,梦过后,一切不幸与悲伤全都烟消云散,那该多好啊!
珑珑与古错担心韩放过于悲伤而伤了身体,便在她第二次醒来时,点了她的“睡穴”,韩放便那么沉沉睡去。
石敏忍着悲痛,将那柄插入琴圣体内的雷神鞭抽了出来,没想到这根雷神鞭与一般的雷神鞭有异,那上边的鞭节竟是向后倒卷的,石敏这么一抽动,竟把琴圣的内脏带动,又有一瘫瘀血从那下腹的创口中流出来,石敏小心翼翼地抽了半天,才抽出那柄雷神鞭,那鞭身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石敏又将琴圣的手从那绿衣人的胸口中拔出,然后气愤已极地飞出一脚,那绿衣人的尸体便如纸鸢般飞了出去,撞在一棵松树上后,砰然落下,古错却走上前去,将他腰间绿环摘下。
众人替琴圣掘了一个墓坑,将他葬下,又在坟前立了一块碑,上面写上:“琴圣之墓。”下面写着:“孝女韩放,侄女石敏泣立。”
石敏在坟前磕了九个响头后,又替韩放磕了九个响头,便与古错、珑珑一道往林外走去。
韩放仍在沉睡着,紧闭的双眼还有点点泪光,珑珑与石敏便轮流背着她。
“琴心楼”是不能再去了,四人便随便寻了一方向,向山下走去,没走多远,天便全黑了,四人只好停步,找了一块平坦之地,坐下来歇息。
想到琴圣那么高的武功,一生叱咤江湖数十年,竟也落得如此惨境,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苍凉之感,谁也不想说话,默默地倚着树干坐着。
莫非,这便是江湖。永远有血雨腥风,永远有杀与被杀?
晚风带来了林涛声,远远近近来回地乱窜,猫头鹰在冷笑着,声音让人听了发悚,一只夜鸟被什么惊起,怪叫着飞向无边的夜空。
已是深夜,在这野外,寒风带有刺骨的凉意,石敏与珑珑便挨挨挤挤地坐在一起,韩放则被他们拥在中间。
古错已服过那蛟胆,自己便可调节阳阴冷热,当下便静坐于地,气运丹田,真气提至腹下“水道穴”,然后由足阳阳胃经游走,最后到达“气户穴”,立觉体内有一股热流飞速游走,未几时,全身已热汗淋漓。
珑珑忽道:“石姑娘,方才为何你竟要一口认定我是玲玲?而你又为何那般对我姐恨之入骨?”
石敏一闻此言,脸色又变得苍白,但在那夜色之中,谁也看不清,沉默了片刻,她幽幽地说道:“因为玲玲的阴险狡诈给我的印象太深了,若不是因为她,琴圣也不会死!”
珑珑一听,心中很不好受,毕竟玲玲是她同胞姐姐,但从石敏的语气又可听出她所言是实,于是便沉默着。
石敏却自顾讲述“琴心楼”如何被袭之事,直把珑珑、古错听得目瞪口呆,心惊胆战!
△△△ △△△ △△△
石敏练习“琴心大法”之后,一心要为父亲和古错报仇,所以她决定第二日便下山。
当天晚上,石敏、韩放、琴圣三人做了一餐丰盛的晚饭,权作告别宴。因为离别在即,所以气氛有点沉闷,谁也没注意到一张大网已悄然向他们撒来。
饭后,她们三人随便聊了几句,琴圣又讲些在江湖中奇闻秩事之后,韩放便有些困了,于是石敏便陪着她回那小屋中休息。
那个晚上很平静,只是琴圣每晚入睡前本是必弹一曲,那夜却未弹。石敏安顿好韩放后,出来闩门时,看到“琴心楼”上亮着灯,里面的人影正是琴圣,似乎在埋头找什么东西,石敏也未在意,便回房休息了。
一夜无事,只是石敏想到明日就要离开韩放与琴圣,心中一时难以平静下来,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石敏起得很迟。梳洗之后,琴圣竟已亲自动手为她熬了粥,石敏很是感动。
看着石敏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那粥,就像一只猫般,不知为何,琴圣叹了一口气。
石敏听琴圣叹气,以为他是见自己要走了,有点舍不得,于是便无话找话说道:“琴叔,昨晚你为何没有弹琴?我本已习惯了听着你的琴声入睡,忽然听不到,一下子还真不适应,老睡不着。”
琴圣笑笑,道:“不知怎么的,昨夜我正要弹琴,忽然发现那六弦琴的弦已断了两根,似乎白天还好好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想找二根弦填上,却总找不到,也许真的老了,记性不行了,老丢三落四。”
石敏开玩笑道:“说不定是阿帅顽皮,把那琴弦弄断了。”
阿帅在一边拍拍前胸,嘴中“咿里哇啦”地叫了一通,琴圣笑道:“你这么说,阿帅不高兴了。”
也许谁都不愿这离别有太多伤感,所以彼此都故意说些轻松的话。
吃完早饭,石敏又为韩放扎了一次辫子,然后站起身来,正准备告辞时,却看到外面有一个人影向这边走来,步伐显得有点匆匆。
琴圣、韩放、石敏都看着那个人影。
那人竟朝这“琴心楼”走来,慢慢地近了,琴圣已看清是一个年青的女子,神色似乎颇为着急,脚步也仓促得很。
石敏却在一旁轻轻地“咦”了一声。
琴圣侧头看了她一眼道:“你认识她?”
石敏点了点头,道:“此人可能是醉君子的徒弟珑珑。”其实石敏本来是分不清谁是玲玲,谁是珑珑,但她知道玲玲用的是腰间软剑,而那女子腰上挂的却是一把长剑,与石敏曾看到的珑珑之醉剑一模一样,所以她才如此说。
很快,那女子已走到“琴心楼”前站住,口中清脆脆地道:“请问琴圣老前辈在否?”她似乎未注意到琴圣身后的石敏。
琴圣朗声道:“老夫便是,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那人深深一躬身道:“晚辈乃醉君子之不肖弟子仇珑珑,来见琴圣前辈是想向前辈打听一个人。”
琴圣一听,果然是醉君子的徒弟,他与醉君子本就有些交情,现在又见这仇珑珑谦逊有礼,不由很是高兴,道:“既然是醉兄弟的高徒来了,不妨入内少坐片刻,边歇边打听也不妨。”
那仇珑珑听琴圣如此一说,抬起头来,却倏地眼神中闪过一丝喜色,叫道:“石姑娘,你怎么在这里?那笑大哥一定与你在一起吧?我正是要向琴圣前辈打听笑大哥的下落呢?”
石敏一听问及笑大哥,不由脸色倏地煞白,哑声道:“笑大哥他……他已中毒坠崖了。”
仇珑珑一听,突然向后直倒过去,竟已晕迷了,若不是石敏眼疾手快,飞身上前扶住她,她这么直直的摔下去,非伤不可。
石敏忙将她抱进“琴心楼”,好一阵忙乎,仇珑珑才幽幽醒来,低声地唤道:“笑大哥……”语气极为悲伤凄婉,石敏听了,不由心头也一酸,一股热泪涌出,她心中的悲愤在这“琴心楼”中总是压抑着,现在有人陪着她伤心,再也忍不住了,二人好一阵痛哭。
还是石敏先止住哭声,道:“全都怪我不好,连累了笑大哥。”她心中本就颇为自责,此言自是肺腑之言。
仇珑珑道:“又怎能怪你呢?只是不知笑大哥又是如何……如何落崖的?”
石敏便将大概过程描述了一遍,仇珑珑又有热泪涌出,银牙紧咬道:“不与那‘铁血王朝’斗个你死我活,又怎对得起笑大哥?”
石敏向仇珑珑问道:“珑珑姑娘,你又如何会来这雁荡山中?”
仇珑珑道:“自从你与笑大哥来了雁荡之后,武林中又发生了数件命案,凶手杀人之后全都留下记号,上书几个字:笑天钺。手法与以前笑天钺所做的一模一样,只是此次被杀的几个全都是名门正派中人,所以江湖中已激起一股义愤,许多人纷纷扬言要出力去抓拿笑大哥,而我与我师父知道笑大哥已来了雁荡山,根本不可能在临安一带作案,定是有人在陷害笑大哥,所以我师父便让我来雁荡山找你们,向你们提个醒,免得遭人暗算。何况,我也……也想来见见……见见你们。”话如此说,眼中却有一丝羞色,显然是临时改了口。
顿了顿,仇珑珑接着道:“想不到雁荡山却如此之大,我在山林中转了好几天才摸出点门道,知道琴圣前辈是住这含珠峰上,便赶紧日夜兼程赶来,累了,便在林中休息,你看我这一身露水,便是昨晚宿于林中的结果。”
石敏一看,仇珑珑身上果然是一片湿漉漉的露水,不由大为感动,关切地道:“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山野外奔走,不害怕吗?”
仇珑珑道:“这一路过来,却也风平浪静,倒是昨天晚上有几不成器的家伙让我收拾了。”
石敏奇道:“昨夜你宿于山林中,竟还会遇上什么人?”
仇珑珑道:“我也觉得真是巧得很。昨晚我刚找了一块有点凹下的草地,捡来一些枯枝,正要点起一堆火来,忽然听到有说话声,便不再点火,而在那儿凝神细听,只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屠堡主也太那个了,就为了月夫人的一本书,让我们兄弟三个追出这么远的路。’”
听到这儿,一直沉默的琴圣脸色倏变。
仇珑珑似乎并未注意到,仍自顾道:“只听得又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这又有什么奇怪?像屠堡主那样的丑八怪能有月夫人那样的妻子,能不百般看管吗?’。一直未说话的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道:‘不是说当年月夫人是自愿来我们屠家堡的吗?’那尖细的声音道:‘女人的心,谁也摸不透,屠堡主自是舍不得对这月夫人如何,却苦了替月夫人送书的这麻从山,堡主竟让咱们兄弟追出数百里来追杀这小子,幸好,还算及时追上,剁了这小子,也好交差了。这回赏银是少不的了。’那三人说到这儿,一阵大笑。”
“我一听他们居然因为一本书而杀了人,而且似乎是他们认识的人,不由心中有点不平,加上好奇心强,便悄悄地向那说话声之处走去,只见三人在围着一个小小的火堆,火堆上似乎在烤着什么,我便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他们身后的树丛中一扔。然后在这边怪叫几声,他们三人立刻一惊而起,想来看个究竟,却又不来,我几次想把他们诱散开,都没有成功,我越看他们那熊样越气,便直愣愣地向他们走去,他们先是一惊,但见我是独自一个女子,便嘻皮笑脸起来,我一时性起,便与他们动起手来,哪知他们三人实在太稀松了,没几招,便全被我点了穴道,那说话细声细气的还让我把双臂给拧得脱臼了,我便拿起他们的书本就走,顺便带走了他们的烤山鸡。”
琴圣忽然问道:“仇姑娘说你带走了他们的书?”
仇珑珑道:“对呀,我看他们为了这本书居然出手杀人,心里暗想这到底是什么奇书,值得如此,哪知一看,却大失所望。”
琴圣急切地道:“仇姑娘能否借在下一阅?”
仇珑珑道:“这有何不可?”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来,似乎是手抄本,封页上似乎是“月夫人”三字。
琴圣接着那书时,似乎手有点颤抖了。仇珑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琴圣将书搁在桌上,然后翻阅起来,那书的纸张极薄,所以很难翻过去,于是琴圣看书时,不得不用手指沾着唾液去翻书,一直翻了十几页,他才停下来,道:“果然是她!这又何苦呢?这又何苦呢?”看他眼神,似乎有无限的伤痛在缠绕着他的心。
仇珑珑似乎轻松了一口气,道:“这书我也草草翻了一遍,似乎是些词句,我也看不懂,前辈若是看得懂,倒不妨搁在你这儿慢慢再看。”
琴圣思忖了片刻,道:“也好。”说罢,便把那书收了起来。
石敏本是欲吃了早饭便动身的,如此一来,已是将近中午了,琴圣道:“仇姑娘便与石姑娘一道用过午饭,再一同下山,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石敏与仇珑珑点点头答应。
午饭时,石敏忽然发现琴圣的脸上似乎有一丝怪异的笑容,想要说,却又忍住了,那诡异的笑容转瞬即逝,石敏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
不料,过了一会儿,那笑容又奇怪地浮现在琴圣脸上,这次,连韩放也已发现了,他道:“爹,你在笑什么?你的笑容好可怕。”
琴圣摸了摸脸,道:“我笑了吗?”听语气很是诧异。
石敏心中一凛,向琴圣仔细望去,见琴圣脸上笑意更浓,是那种阴谋得逞,窃窃自喜的笑,看上去颇为诡秘,石敏心道:“今日琴叔怎么笑得如此可怖?而他却又说他未笑,却不知何故了。”
眼看着琴圣的笑意越来越浓,夹菜时也笑,扒饭时也笑,喝汤时也笑,韩放惊叫了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