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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师父成全。”
闻仲缓缓抬起头,凝视纣王片刻,天子低下头去,闻仲道:“成全?如何成全?你君临天下,谁成全得了你?”
纣王似是提起勇气,道:“师父在金鳌修行时,亦是对情之一事,陷得极深,料想……”
闻仲道:“你可知那浩然是何人?”
纣王抬头道:“弟子不知,也不想知,过去种种,都作尘世浮云,弟子只想时刻与他在一处……”
闻仲吸了口气,道:“你亦是陷得极深了。”
纣王道:“师父,你当明白弟子此刻心情,当初你与通天……”
闻仲勃然大怒,喝道:“滚出去!”
纣王似乎早已知这怒火,却依旧立于闻仲面前,倔强道:“既已深陷,一力担当又何妨?你连——”
紧接着,是闻仲如狂雷瀚海般的怒吼。
“滚——出——去!”
旋即一鞭飞至,把纣王抽得直飞出帐外,远处兵器架、营篷响成一片,似是沿路撞塌了五六座兵营,闻仲方平缓喘息,收回金鞭坐下。
待得帅营外喧闹渐息,显是侍卫护着天子离去,闻仲方回过神来,伸手解开案前的一个小布包。道:“把屏风后那人带来。”
浩然心头一惊,已有两名亲兵绕到屏风后,摆了一把木椅,把浩然放在椅上,双手反过椅背捆实,闻仲又道:“口上布巾取了。”
亲兵依言施为,闻仲方令侍卫退去,抬头端详浩然。
浩然出了一口浊气,直视闻仲,毫不畏惧。视线于他有力胳臂上滑下,落于手中的一件洁白之物上。
蓝布摊开,内有炼妖壶,与铜先生所赠的白色玉埙。
闻仲问道:“此物从何处得来。”
浩然嘲道:“明知故问。”
闻仲随手一挥,金鞭如灵蛇出洞,笔直朝浩然激射而去,在他肩膀上开了个血洞,紧接着收回金鞭,一来一回,连带着撕出一块肉。
钻心剧痛中,浩然直抽了口冷气,却是不喊出声。伤处血如泉涌,顺着手臂流下,眉头紧拧,全身不住发抖。
闻仲只看着浩然肩上血洞,过了片刻,那血似是流光,又似是止住,伤口渐渐愈合,最终于皮肤上留下一圈红印。
“你身为东皇钟。”闻仲冷冷道:“不死不灭,便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浩然一怔,却听闻仲冷笑道:“只需让你粉身碎骨,打回原型,再以万钧巨石镇于高山之巅,或沉于东海之底,你纵是天地神器,奇Qīsuū。сom书也无法再逞丝毫能耐。如今你还嚣张?”
浩然吸了口冷气,先前失血过多,脸庞苍白,清秀眉眼间尽是没半分血色,闻仲却似打量一件死物般看着浩然,道:“你到朝歌,所图何事?”
浩然只是不答,闻仲又道:“钟剑斧壶塔,琴鼎印镜石。殷受德曾与我明言,你为寻这太古十器而来,为拯救苍生而来……”
“闻仲。”浩然抬头冷冷道:“你要杀便杀,要沉便沉,我丝毫不惧。”
闻仲充耳不闻,只道:“我曾于金鳌深处,三皇遗卷中窥得只言片语,太古十器齐聚,钟剑斧壶塔是为‘虚空之阵’,琴鼎印镜石为‘失却之阵’……”
浩然心头一凛,闻仲是知情人!只听闻仲又道:“‘虚空’‘失却’二阵一为天,一为地;谐律时将散去十神器中蕴含元气,还予自然,亦称‘谐律’,取还道于天之意。”
闻仲眯着眼,缓缓道:“散去十神器自身天地元气,自以你东皇钟居首,亦是说,谐律后十器将毁为废铁……东皇钟,你寻到太古神器后,便要去送死。”
一将功成
浩然眉毛一挑,嘲道:“闻太师博学多才,连这事也晓得,浩然寻齐所需物件后,便会成为废铁,确实是在送死。”
闻仲愣住了,室内一阵难堪的沉默。
许久后,闻仲方道:“你受何人指使而来,元始天尊?”
浩然嘲道:“你不相信?不相信我明知必死,还来搅这浑水?”
闻仲意在试探,只想抓住浩然话中漏洞,进而拷问幕后主使,浩然之言确实无法相信。
浩然又道:“若世间凡人均是贪生怕死之辈,你此刻大军已可开入西岐,坐享人头。”
“金鳌岛,昆仑山仙人长生不老,永葆青春,自不会想到这层;然而浩然是凡人,或曾经是凡人……浩然是不怕死的。”浩然缓缓道,望向闻仲的眼光中,已多了点嘲笑、同情的意味。
闻仲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浩然面前。
浩然心头一凛,方才钻心疼痛未过,不知闻仲又要如何折磨自己,当即心有戚戚,却不见闻仲挥鞭,闻仲只亲手为浩然解了绳索。浩然舒了口气,活动酸麻的手足,知闻仲已相信,不会再难为自己。
闻仲回位后又道:“你从何处来,终须回何处去;我那天子顽徒对你死心塌地,又该如何?子辛曾言,你带着神器回家,完成任务后会回到他身边,此言何解?”
浩然想起第一次在龙榻前的亲口承诺,半响说不出话来,鼻前一酸,只道:“我没说实话。我只想他安安稳稳,坐在龙椅上。只想保住他的江山,让他快乐一时三刻,也是好的……”浩然红了眼眶,微笑道:“我若离开,便不会回来,其实自始至终,都是我的错,我骗了他。”
闻仲沉声道:“既是如此,你当知如何决断。”
浩然看着闻仲,强笑道:“我……嗯,我本就心中有数。”
闻仲又道:“不可过激。”
浩然点头道:“他虽是一国之君,心性终究如小孩一般。”想到纣王那些孩子气的言语,面露微笑。忍不住问:“你与铜先生,曾有一段往事?”
闻仲拾起炼妖壶,玉埙,交到浩然手中,答道:“你至今仍不知他是谁?”
浩然茫然摇头,想起赵公明得了陌路,又奉命下山帮助自己,忽然灵光一闪,失声道:“铜先生就是通天……”
闻仲道:“他便是我师父。”
果然是通天教主!只有诛仙剑方能一剑砍开大地,浩然想起通天教主那时沿路照顾,又为自己寻得炼妖壶,心中感动与悔意交叠,却听闻仲道:“你那昆仑山的同伴,我已着人绑去给公明,切记不可惹出事来,这便去罢。”
浩然应了,转身离去,闻仲又在身后说:“我放了你,并非因你身为东皇钟;观你之言,不是那信口雌黄的宵小之辈,这天下能在我闻仲面前毫无畏惧的,唯你一人而已。”
浩然并不回头,答道:“浩然非是为了私念而来,自问行事无愧于天地。”
纵观玉虚,碧游二地,乃至更高层次的上三天;茫茫神州大地,闻仲是第一次遭遇像浩然这样的人,闻太师叹了口气,道:“赵公明。”
帐篷一角那人摘下面具,静静站着。
闻仲说:“教主已把炼妖壶给了那孩子,昊天塔该如何?”
赵公明似是沉浸在一些回忆中,许久后方道:“我失手了,未曾获得。”
赵公明仿佛想到什么事,又说:“你若能牵制昆仑山注意,我与浩然再上昆仑一次,不定能得手。”
闻仲问:“谁来统领冀州军?”
赵公明道:“你那痴情徒儿当可。”
闻仲淡淡道:“这便预备下,明日我率军入山,你三人往昆仑山去。浩然就劳烦你多……”
赵公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戏谑道:“不料闻仲你也有求人的时候。”说毕转身出帐,道:“你何时回金鳌?”
“此战胜了便去。”闻仲冷冷道。“慢,把这废物一并带走。”
赵公明忍俊不禁,探身到帐篷一侧,掀开毯子,把黄天化抓在手里,提出帐外去了。
翌日兵分两路,闻仲率三万人进了岐山,纣王率一万人绕过东岐南面,缓慢推进。赵公明却与两名亲兵无声无息消失了。
杨戬侧坐于哮天犬背,漂浮在空,眺望山谷内密密麻麻的大军。蹙眉不语。
闻仲领重兵压在谷口,传令下去,商军四散,抢占高处与险要之地。姜子牙传令鸣金,一声清响下,周军尽数撤回,两军之间留了一大片空地。
数月前冰封岐山战绩已打扫干净,那平原上延至谷口处却是寸草不生。杨戬扶着哮天犬落地,问道:“闻仲有三万兵马,子牙师叔要如何应对?”
太公望笑了笑,答道;“无计。”
杨戬只道姜子牙在开玩笑,遂默不作声。哪吒日前身受重伤,回到周营,子牙当即令雷震子背着哪吒回昆仑山,唯有制造者太乙真人方能治疗其伤势。黄天化又擅离职守,此时周军只余杨戬与太公望二人,面对实力强横的闻仲,如何能敌?
只见闻仲于谷口停下,按兵不动,传令就地扎营,杨戬猜测姜子牙会行劫营之计,乐的享这一时三刻清闲,便不再多问。
不料到了夜晚,子牙却仍是无动于衷。乌云遮没明月,平原上隐有淅淅索索之声传来。杨戬飞入帅营,报:“闻仲派来刺客!”
子牙只笑道:“果然来劫营了?”
杨戬疑惑更甚,立于帅帐前,子牙正出声招呼,杨戬却已再次腾空,此时闻仲派遣之军,已挨近了大营。姜子牙部署了瓮中捉鳖的陷阱?自己何以全然不知?
片刻后,一声惨叫骇得杨戬几乎摔下地去。
那是来自己方军士的,临死前的挣扎,紧接着,火从大营一头熊熊燃起。
屠杀开始了。
没有预料中的金鞭之海,甚至不见法宝光芒,近千人冲进了周军大营,举起兵刃,便开始这一场大屠杀。王魔、杨森、高友乾、张桂芳,修道之士无一露面,闻仲要以兵对兵,展开殷商的反攻。姜子牙早已推知此结果?
杨戬忙落下地去,大喊:“集队!勿要慌乱!”
刹那一道热血喷在脖颈中,背后倒下己方一人,山谷尽处发得一声轰雷炮响,近万人掩杀出来。
杨戬生平首次遇上这万军冲锋的场面,当即不知所措,奔向帅营:“军师!军师何在!”杨戬愤然挑开帅营门帘,愣住了。
营帐内灯火通明,空空荡荡,姜子牙已不知所踪。
下一刻,闻仲之军如汹涌巨兽,瞬间便冲垮了驻扎于平原外的西岐军阵地,兵败如山倒,周军再无法抵抗,于平原上远远溃逃,杨戬如身坠冰窟,看着面前血肉横飞的一幕幕,仰天长啸,挥起战戟,朝穷追不舍的殷军扑去。
浩然十分不耐,道:“你回去。”
天化双脚如钉在地面般,答道:“不,我须与你同去。”
浩然头疼无比,这家伙怎的跟个驴子一般?转身走了几步,黄天化又大步追上,浩然终于忍无可忍,道:“我求你了天化,你回去罢。”
黄天化深吸了一口气,诚恳道;“浩然,我绝不会阻你之事,让我与你一同上昆仑山。”说毕眼望远处站着的赵公明,赵公明笑意盎然,调侃道:“哟哟哟,别跟个牛皮糖似的成不?”
黄天化与浩然均是尴尬无比,只听天化又道:“浩然,你与那贼子上得昆仑,你可知道路如何走?”
“昆仑山上仙家洞府数百座,天尊四象之眼到处林立,虽不知你二人上山要偷何宝物,但有我带路,起码安全些。”
浩然眼望赵公明,又转头凝视天化双眼,道:“你可是失心疯了,这是背叛师门之举,若被元始天尊发现,只怕你就……”
黄天化笑了笑,拉起浩然的手,道:“走罢。”
赵公明眼中笑意敛去,沉声问道:“你想清楚了?”
黄天化不答,翻身上了战马,坐在浩然身后,扯过缰绳,喝道:“驾!”马匹离开岐山区域,朝西北驰去。
赵公明与浩然均想不到,黄天化竟是如此执着,在未知目的之前,会甘冒身败名裂的下场,带着二人上昆仑山去。想来想去,赵公明终究觉得不妥,策马跟于黄天化与浩然身后,道:“不想自诩为名门正派的昆仑一脉,竟也有这痴性,不如入了我截教……”
黄天化怒道:“滚!”
赵公明长笑,拨转马头,奔在天化前面。三人二马,于荒原上飞奔,跨越滚滚黄河支流,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如画卷般展于面前。
浩然叹了口气,道:“我心中不安,如此行险,终会害了你。”
天化眼望远处河流曲蜒,乱石处处,呼息在浩然肩旁撩拨,耳旁尽是男子的温暖气味,浩然仍能感觉到,背后那赤裸胸膛中的坚定心跳,道:“你何苦如此……”
天化问道:“你究竟去寻何物?”
浩然一怔,遂道:“封神台。”
浩然想起自己来前所读史书,三清签押封神榜,后命姜子牙建造封神台,凡战死仙道,均是榜上有名,待到姬发攻陷朝歌后,天下已定,姜子牙在封神台上亲手册封三百六十五路神明。
“到了。”天化依旧搂着浩然。“浩然,你看,那便是昆仑山,我修道之地。”
那夜月色中匆匆一瞥,并未细看。此时重游戈壁,只见白沙万里,大漠绵延,伸到天与地的交接点处,融为一体。
悠悠天地间均是一片乳白色,天在高处转为淡蓝,如一块洁净幕布。昆仑山正悬浮于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