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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再次完整的世界。耀眼的阳光会照进教室,在地板上投出三角形的影子。鸟儿在蓝天盘旋飞翔,那种蓝色就像
(他眼睛的颜色)
洗白的牛仔裤。沙漠的风会把他的头发向后吹,吹干他眉毛上焦虑的汗水。
他只要走进这扇门,一切伤痛都会治愈。
杰克转动门把,门开了,可是里面只有黑暗和一排发亮的铜钩,角落里放着捆测验簿,旁边还有一只落单的手套。
杰克的心沉了下去。他突然只想爬进这间苦涩的弥漫着冬天味道和粉笔尘的暗室。他可以拿开手套,然后就坐在铜钩下的角落里。他可以坐在橡皮垫子上,虽然这是冬天放靴子用的。他可以坐在那儿,把大拇指放进嘴里,紧紧抱住膝盖,闭上眼睛,然后……然后……
然后就放弃。
这个想法——以及这个想法带来的安慰——强烈地诱惑着他。这样,所有的恐惧、困惑、混乱都会结束。混乱的感觉是最糟糕的;这让他一直感到整个生活都变成了贴满镜子的迷宫。
但是,杰克·钱伯斯的心底深处有一根钢管,就如同埃蒂与苏珊娜的一样,这根钢管就在这当口散发出蓝色的微光,像灯塔一样照亮了黑暗。他不能放弃。他体内那不受控制的力量,不管是什么,最终肯定会撕裂他的理智,但是他根本不在乎。他要是在乎就活见鬼了。
决不!他的思绪变得激烈。决不!决——
“等你结束盘点衣帽间的学习用品以后,约翰,可能你会想回到位子上吧。”艾弗莉小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温文尔雅却不带丝毫情感。
杰克慢慢转过身,教室里响起一阵笑声。艾弗莉小姐站在讲台后面,修长的手指撑在记事簿上,平静地看着他。今天她穿着蓝色套装,头发像往常一样束在脑后梳成圆髻。纳撒尼尔·霍桑①『注:纳撒尼尔·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1804—1864),美国十九世纪影响最大的浪漫主义小说家和心理小说家。长篇小说《红字》是他的代表作。』从她身后的墙上皱着眉头看着杰克。
“对不起。”杰克喃喃道歉,可立刻一股强烈的冲动又攫住他,他想再打开门看看,这次另一个刺眼阳光洒在沙漠上的世界是否在门后。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走回自己的位子。帕特拉·杰瑟琳兴奋地看着他。“下次你再进去把我带上吧,”她轻声说。“到时候你就有东西可看了。”
杰克心不在焉地笑笑,滑进自己的座位。
“谢谢,约翰。”艾弗莉小姐说,语调仍然是没完没了的平静。“现在,在你们交期末作文之前——当然,我肯定所有文章都会很好,很整齐,很详细——我会发下来英语系的暑期推荐阅读书单。我先来说说这些精彩书籍——”
她边说边递给戴维·萨雷一小沓油印材料,让他分发下去。杰克打开他的文件夹,想最后看一眼他写的我对事实的理解。他对这篇作文还真的挺感兴趣,因为他丝毫不记得他写过期末作文,就如同他不记得复习过法语。
他好奇又不安地看看标题页,我对事实的理解,作者约翰·钱伯斯,这行字整齐地印在页面中央,没什么问题,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他在字下面还贴了两张图片。一张上面是一扇门——他想可能是伦敦唐宁街10号的大门——另一张上面是一辆美铁②『注:美铁,Amtrack,全称为美国全国铁路客运公司(American Track),是美国最大的铁路公司。』火车。两张都是彩色照片,无疑是从杂志上精选下来的。
我为什么这样做?我什么时候做的?
他翻开作文,视线锁定在他的期末作文的第一页上,却简直不能相信、也无法理解他看到的。震惊之余他开始慢慢明白了一些,同时恐惧也爬上心头。这一切终于发生了;他的疯狂与日俱增,而且别人也开始知道这一点。
3
我对事实的理解
作者:约翰·钱伯斯
我要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
——T·S·“布啻”·艾略特
我最初的想法是,他每个字都是谎言。
——罗伯特·“桑登斯”·布朗宁
枪侠就是事实。
罗兰就是事实。
囚犯就是事实。
影子女士就是事实。
囚犯与影子女士结了婚,这就是事实。
驿站就是事实。
会说话的魔鬼就是事实。
我们一起来到山脚下,这就是事实。
山下有许多怪兽,这就是事实。
其中一个在两腿之间有一个美国石油公司的油泵,它假装那是他的生殖器。
这就是事实。
罗兰让我死了。这就是事实。
我仍然敬爱他。
这就是事实。
“而且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你们都应该读读《蝇王》①『注:《蝇王》(Lord of the Flies),是英国作家威廉·戈尔丁的处女作,威廉·戈尔丁于一九八三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艾弗莉小姐还在用她那清澈但略微苍白的嗓音继续说着。“当你们在阅读的时候,你们必须问自己一些问题。一本好的小说常常就像一串谜语,而且这本小说非常好——可以说是二十世纪后半期写得最好的一本。所以首先问问自己,海螺壳有什么象征意义。其次——”
遥远。非常非常遥远。杰克颤抖地翻开他的期末作文的第二页,一块暗色的汗渍留在了第一页上。
什么时候门不是门?当它是个罐子的时候,这就是事实。
布莱因就是事实。
布莱因就是事实。
什么东西有四个轮子还能飞?一辆垃圾车,这就是事实。
布莱因就是事实。
你必须得一直看着布莱因,它带来一切烦恼,这就是事实。
我很肯定布莱因非常危险,这就是事实。
什么东西浑身又黑又白又红?一匹脸红的斑马,这就是事实。
布莱因就是事实。
我想回去,这就是事实。
我得回去,这就是事实。
如果我不回去,我就会发疯,这就是事实。
我不能再回家,除非我找到石头、玫瑰和门,这就是事实。
小火车,这就是事实。
小火车,小火车。
小火车,小火车,小火车。
小火车,小火车,小火车,小火车。
我很害怕,这就是事实。
小火车。
杰克缓缓抬起头。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眼前出现一束仿佛闪光灯发出的强光,随着脉搏舞动,每拍都重重砸在他的心脏上。
他看见艾弗莉小姐把他的期末作文递给他的父母亲。贝塞特先生站在旁边,脸色凝重。他听见艾弗莉小姐清澈苍白的声音:你们的儿子病得很重。如果你们需要证据,就看看他的期末作文。
近三个礼拜以来,约翰一直魂不守舍,贝塞特先生补充说道。有时候他看上去很害怕,而且总是迷迷糊糊的……不是很清醒,希望你们明白我的意思。我觉得约翰生病了……你们知道吗?②『注:此句原文为法语。』
艾弗莉小姐又问:你们家里是不是有什么治疗情绪的药物,可能约翰误拿了?
杰克并不知道什么治疗情绪的药物,但是他晓得他父亲在书桌最下面抽屉里藏着几克可卡因。他父亲肯定会认为他拿了这些毒品。
“现在让我说说《第二十二条军规》③『注:《第二十二条军规》(Catch 22),美国作家约瑟夫·赫勒的长篇小说,被认为是黑色幽默的经典。』,”艾弗莉小姐的声音从教室前面传过来。“这本小说对六年级和七年级的学生来说比较有挑战性,但是你们仍然会完全被它吸引,只要你准备敞开心扉,接受它特殊的魅力。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把这本小说看做一出超现实的喜剧。”
我可不需要读这样的东西,杰克暗忖。我就生活在超现实里,而且绝对不是喜剧。
他翻到期末作文的最后一页,上面一个字也没有。相反,他又贴了另外一幅图,一张比萨斜塔的照片。他用铅笔把它涂黑,黑色的铅笔线条乱糟糟绕成一圈一圈。
他压根儿没有印象做过这些。
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这当口,他听见他的父亲对贝塞特先生说:生病了。是的,他绝对生病了。一个糟蹋了自己上派珀这样学校机会的孩子肯定有病,你不认为吗?好吧……我会处理这件事儿的。处理事情是我的工作。阳光谷就是解决办法。他必须去阳光谷待上一段时间,这样他可以重新恢复正常。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孩子,各位;他可以跑……但是他不能躲。
如果他看起来确实不能一路进步成为社会精英,他们真的会把他送进疯人院吗?杰克心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绝对是响亮的。他父亲不可能忍受家里住着一个疯子。他们把他送去的地方不一定会叫阳光谷,但是那儿绝对有木条钉在窗户外面,而且还有身穿白大褂、脚踏纱底鞋的年轻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巡逻。那些年轻人个个都肌肉结实、眼神警惕,还能给人打催眠针。
他们会告诉所有人我出门了,杰克继续想。他脑海中越涨越高的恐慌暂时压住了互相争执的两个声音。他们会说我去莫德斯度④『注:莫德斯度(Modesto),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中部城市,是圣华金河谷地区的加工、贸易中心。』的叔叔婶婶家住一年……或者去瑞典做交流学生了……或者去外太空修卫星了。我妈妈可不会高兴……她会哭的……但是她终究会接受。她有她的男朋友们,而且,她总是接受他的一切决定。她……他们……我……
尖叫的冲动骤然堵在喉咙口,他不得不紧紧捏住嘴唇才没有叫出声。他又低头看了看斜塔照片四周他画的黑色线圈,心想:我必须离开这儿。我必须立刻离开这儿。
他举起手。
“约翰,什么事儿?”艾弗莉小姐微微愠怒地看着他,她不喜欢在讲课中间被学生打断。
“我想暂时离开一会儿,如果可以的话。”杰克回答。
这是派珀语言的又一个例子。派珀的学生从来不说“上厕所”或“小便”,更不会说“撒尿”。其未被言明的原因是,派珀的学生太优秀了,以至于在他们优雅的生命旅程中不允许产生任何废物。所以时不时地有学生会请求允许“暂时离开一会儿”,就是这样。
艾弗莉小姐叹口气。“必须吗,约翰?”
“是的,老师。”
“好吧,尽快回来。”
“是,艾弗莉小姐。”
他站起身,合上文件夹,拿了起来,接着又犹豫地放了下来。不行。艾弗莉小姐会奇怪他为什么上厕所还带着期末作文。他刚才应该先把那几页该死的作文纸撕下来塞进口袋,然后再要求出去的。现在太迟了。
杰克走向门口,文件夹留在了桌上,书包则放在桌下。
“祝你排泄通畅啊,钱伯斯。”戴维·萨雷边小声说边捂着嘴窃笑。
“不要说话,戴维。”艾弗莉小姐明显生气了。整个班级哄堂大笑起来。
杰克走到门前,在他抓住门把手的瞬间,那种期盼和确定夹杂的感情倏地升起来:这就是了——真的就是。我打开门,沙漠的阳光就会照进来。我会感到干燥的风吹在脸上。我会走出门,永远不会再见到这间教室。
他打开门,却只看见走廊,但是有一件事儿他猜对了:他再也没见到艾弗莉小姐。
4
他慢慢地走在昏暗的贴有木墙裙的走廊上,汗水微微渗出。一扇扇教室门从他身边经过。如果不是每扇门都镶着透明窗户,他肯定会忍不住打开这些门。他望进贝塞特先生上法语二级和诺福先生上几何概论课的教室,里面的学生都手拿铅笔、埋着头看测验簿。他又望进哈雷先生上演讲艺术课的教室,看见了史丹·道夫曼——不能算是朋友,只是点头之交——开始做期末演讲。史丹看上去快被吓破胆了,但是杰克可以说史丹对恐惧——真正的恐惧——并无丝毫认识。
我死了。
不,我没死。
又死了。
没死。
死了。
没死。
他走到一扇写有女生的门前,推开门,希望能看见湛蓝的沙漠天空和地平线远处的蓝山。但他看见的却是贝琳达·施蒂文斯站在水池前正对着镜子挤她的青春痘。
“上帝啊,你介意吗?”她问道。
“对不起,走错门了。我还以为这儿是沙漠。”
“什么?”
但是他已经离开,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他走过饮水泉,打开写有男生的门。这儿就是了,他知道,非常确定,这就是能把他带回去的门——
三个小便池被荧光灯照得一尘不染,水滴从水龙头里庄重地漏出,滴进水池。其它什么都没有。
杰克关上门,继续沿着走廊走下去,脚跟踩在瓷砖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他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向里面瞥了一眼,只看见弗兰克斯小姐坐在里面。她正在打电话,坐在旋转椅上转来转去,手指不停地绕着一撮头发。银铃铛就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杰克趁着她背转过去的当口赶紧溜过去。三十秒钟以后,他沐浴在了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