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黑暗。”
“谢谢你,你又说对了。”
残缺的右手沿着右脸颊划了上去——这个动作显出他的烦躁——他长满老茧的手指发出难以察觉的摩擦皮肤的声音,这让苏珊娜不寒而栗。杰克盘腿坐在地板上,忧心忡忡地盯着枪侠。
“有样东西能跑不能走,有时唱歌但从不说话。没有胳膊却有手;没有脑袋却有脸。布莱因,请问这又是什么呢?”
“钟。”
“该死,”杰克小声说道,双唇抿了起来。
苏珊娜看着埃蒂,心中感到一阵恼怒。埃蒂似乎已经对这一切失去了兴趣——按照他那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古怪俚语,已经开始“跑神”了。她本想拿胳膊肘捅他一下,但突然想起罗兰对着她摇头,就作罢了。从他漠然的眼神中,你无法确定他是否在思考,但可能他的确在想。
如果是这样,你最好抓紧点了,心肝儿,她想。比起托皮卡来,地图上的那一小点离戴什韦尔更近一点,但这个点会在大约一刻钟内到达两地的中间位置。
比赛仍在进行当中,罗兰不停地提问,布莱因则不断作出精准的回答。
什么东西可以用来筑成城堡,来掀翻高山,使一些人看不见,而让另一些人看见?沙子。
谢谢你。
什么东西冬天有,夏天没有,还会根部朝上地生长?冰柱子。
布莱因,你说对了。
人在上面走,人在下面走;打仗时变得四分五裂?桥。
谢谢你。
看来猜谜是了无止境了,一个接着一个,直到苏珊娜觉得这一点意思都没有。
罗兰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她想,在翻土节和满土节的猜谜比赛中,他和一帮朋友(尽管她知道他们不都是他的朋友,不,绝对不是)竞争就是为了得到一只猜谜节白鹅?她猜想答案也许是肯定的。冠军很可能就是那个保持头脑清醒最久、让自己可怜的脑袋不缺氧的那个。
可怕的是布莱因的回答快且准。无论这个谜语对她来说难度多大,布莱因每次都能够果断地把答案扔回到他们这边。
“布莱因,什么东西有眼睛,但是看不见?”
“有四个回答,”布莱因答道。“针,风暴,马铃薯。还有真心爱人。”
“谢谢你,布莱因,你回答——”
“听着。蓟犁的罗兰。听着,卡-泰特。”
罗兰马上沉默了,眼睛也眯缝了起来,头稍稍前倾。
“你们马上就会听到我的引擎开始加速运转,”布莱因说。“我们现在离托皮卡还有整整六十分钟的车程。现在——”
“如果我们已经赶了七个小时或更多的路,我就是和布莱迪一家①『注:《布莱迪一家》(The Brady Bunch),又译作《欢乐家庭》,七十年代美国情景喜剧。』一起长大的。”杰克说。
苏珊娜担心地看了看四周,以为杰克的讽刺又会激起新的恐怖或残忍的举动。但布莱因只是咯咯笑。当他再次说话的时候,汉佛莱·鲍嘉的声音再次出现。
“亲爱的,这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你现在就要明白这一点。但不要担心;就算时光流转,最根本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难道我会对你说谎吗?”
“是的。”杰克嘟哝了一句。
看来布莱因被触到了痒处,因为他又开始笑了起来——那种疯狂而机械的笑声让苏珊娜回想起邋遢的游乐园和路边嘉年华里的开心小屋。当灯光开始随着笑声有节奏地闪动时,她闭上双眼,用手捂住耳朵。
“好了,布莱因!打住!”
“请原谅,女士,”这次是吉米·斯图尔特拖长了的谦卑语调。“如果我的笑声毁坏了您的耳朵。我向您道歉。”
“那就把这个毁掉吧。”杰克说着用中指点了点路线图。
苏珊娜期待着埃蒂能笑——她会说,你可以指望他在一天的任何时候都能够被粗俗的话题逗得乐不可支——但是埃蒂只是继续低头看着大腿,眉头紧锁,嘴巴微张,眼神空洞。苏珊娜觉得他看上去简直像个发呆的乡下傻瓜,她不得不克制自己用胳膊肘戳他的冲动,好让他不要摆出这付白痴表情。她克制不了多久了;要是他们将在布莱因行程的终点死去,她希望到时候埃蒂的手臂能搂住她,埃蒂的眼睛注视着她,埃蒂的心也和她在一起。
但是现在,最好是随他去。
“现在,”布莱因又开始用他特有的嗓音开腔了,“我想开始我所谓的自杀性行动了。这会很快消耗光我的电池电量,但我想现在已经不需要再保存电量了,不是吗?当我到达轨道尽头的铁柱子时。我的时速应该会超过九百英里——也就是三十轮距。再见回见待会儿见,勤写信来切切念。为了公平起见,我把这些告诉你们,我有趣的朋友们。如果你们打算把最好的谜语留到最后的话,我劝你们还是现在就说吧。”
布莱因的话里明显地透着贪婪——也就是那种赤裸裸的欲望,在杀掉他们之前听到并解答出他们最好的谜语——这一贯的贪婪既让苏珊娜感到老套,又使她厌烦。
“我可能没有时间把所有最好的谜语都给你猜,”罗兰漫不经心地说。“那可真遗憾,不是么?”
接着就是一阵寂静——虽然短暂,但与布莱因猜谜语的反应时间相比,这寂静显示出了更多的迟疑——接着布莱因扑哧一笑。苏珊娜很讨厌这种肆无忌惮的笑声,但是那笑声中透露一种愤世嫉俗的厌倦,这让苏珊娜更感不安。也许是因为布莱因差不多具有人的心智吧。
“好的,枪侠。一个勇敢的行为。但是你不是舍赫拉查德,我们也没有‘一千零一夜’来进行长谈。”
“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我不知道什么舍赫拉查德。”
“没关系。要是你真的很想知道,苏珊娜会告诉你的。或许是埃蒂来告诉你。罗兰,问题的关键是我不想被还有更多谜语的承诺所蒙蔽。我们为了猜谜节白鹅而竞争。来托皮卡镇吧。总会有回报的,不管是以何种方式。你明白吗?”
残缺的那只手又沿着罗兰的脸颊爬了上来;苏珊娜再次听见他的手指和铁丝般的胡楂摩擦时发出的细微声音。
“我们为了生存而战。没有人打退堂鼓。”
“一点没错。没有人打退堂鼓。”
“是的,布莱因,我们为生存而战。没有人打退堂鼓的。下一个。”
“我一如既往地等待着它。满怀欣喜。”
罗兰低头看了看杰克。“杰克,准备好你的问题。我的谜语快说完了。”
杰克点了点头。
在他们的下方,单轨列车的引擎不断加速——与其说苏珊娜听到了引擎的声音,倒不如说她感觉自己的下巴在颤动,太阳穴和手腕处的动脉也跳得厉害。
她想,除非杰克的书里有一道难题,否则我们是不会成功的。罗兰无法难倒布莱因,我想他是知道这一点的。我想他一小时之前就知道了。
“布莱因,我一分钟内出现一次,一个瞬间出现两次,但是在十万年里一次也不出现。猜猜我是什么?”
比赛就这样继续着,苏珊娜意识到,罗兰和布莱因一问一答,后者还回答得越来越干脆利落,就好像全知全能的上帝。苏珊娜坐着,冰冷的双手紧紧贴住大腿,眼看着那个闪光小点离托皮卡越来越近,那里是铁路的尽头,也许还是他们卡-泰特的尽头。她想起了猎犬瀑布,想起了布满星辰的黑暗天空下,巨犬的头颅从白色的巨浪中咆哮而出;她想到了它们的眼睛。
蓝色的,放着电光的眼睛。
第三章 猜谜节白鹅
1
埃蒂·迪恩——他并不知道罗兰有时候认为他是个卡…麦,卡的傻瓜——似乎听见了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似乎看见了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猜谜开始之后,惟一使他印象深刻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从猎犬的石头眼睛里闪出的火焰;当他用手遮住眼睛躲避强光的时候,他想到了巨熊所在的那片空地上的光束之门,还有他是怎样把耳朵紧贴上去,听见梦幻般悠远的机器轰鸣声的。
埃蒂看见猎犬的眼睛愈加闪亮,听见布莱因把电流吸入到自己的电池里,为最后一次穿越中世界储备动力,那时他想:在逝者的殿堂里,在充满废墟的房间里,并非一切都是寂静的。甚到现在,中古先人们所留下的一些东西还在继续运转。那才是真正可怕的,难道不是吗?是的,这是最恐怖的。
那之后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埃蒂是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的,不只是身体上,精神上也是如此。但马上他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世界。亨利肯定会说,那是埃蒂的小世界。由他去吧。
不停地浮现在埃蒂脑中的是杰克拿着燧石和火镰的样子;他让思绪在这个形象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就好像蜜蜂降落在甜蜜的花朵上一样,马上就再次起飞。因为他要的不是这个记忆;这只是通往他想要的东西的一条途径罢了,这是另一扇门,类似于西海海滩上的那三扇门,或是在通话石圈里,他在地上匆忙画出的那扇门……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这扇门。他要的东西在门后;他现在正在做的有点像……摆弄门锁。
小世界,用亨利的话说。
他的兄弟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打击他——因为亨利怕他,也嫉妒他,最终埃蒂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还记得有一天亨利对他说了些好话,他颇感震惊。其实比好话还要中听;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他们一大帮子人一直坐在熟食店后面的小巷里,其中一些人吃着棒冰和蛋筒冰淇淋,还有一些人抽着吉米·波利奥的健牌香烟——吉米·波利奥,他们都这么称呼他,因为他那该死的脚有残疾——被他妈妈梳妆台的抽屉弄的。亨利,可以想见,也是吸烟大军中的一分子。
在亨利那一帮里,很多东西有专门的说法(埃蒂作为他的弟弟也是帮中一员);那个落魄的小卡-泰特所使用的黑话。在亨利帮中,你从来不说打败某人;你嗖的一声送他们回老家。你不说和一个女孩调情;你和她做爱,直到她疼得叫唤。你不会不知所措;你头脑嗡嗡作响。你也不会和别的帮派发生争执;你只是踩到了狗屎。
那天讨论的话题就是如果你踩到狗屎的话,你会想和谁在一起。吉米·波利奥(他得第一个说,因为他提供了香烟——亨利的同伙称之为该死的致癌小白棍)选择斯基普·布拉尼根,因为他说斯基普天不怕地不怕。吉米说,有一次斯基普被一个老师惹毛了——那是在周五晚上的舞会——结果他把老师打了个浑身开花。把这个该死的娘娘腔踢回老家去,如果你可以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的话。这就是他哥们斯基普·布拉尼根的风格。
每个人都神色严肃地听着,一边吃着蛋筒冰淇淋或是吮着棒冰,也有人叼着健牌烟。每个人都知道斯基普·布拉尼根是个软蛋,吉米也没什么脑子,但没有人说出来。天,可不能说。如果他们不假装相信了吉米·波利奥的无耻谎言,就没有人会假装相信他们的谎言。
汤米·弗雷德里克斯选择了约翰·帕雷利。乔治·普拉特挑了萨巴·得拉布尼克,这一带人们也称之为疯狂匈牙利人。弗兰克·杜加内利提名拉里·麦凯恩,尽管拉里仍在少管所里待着;拉里是头儿,弗兰克说。
接下来轮到亨利·迪恩了。他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思熟虑,接着就用一只手臂搂住了他兄弟的肩膀,而后者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埃蒂,他说。我的小兄弟。他是我挑的人。
他们都瞪着他,瞠目结舌——但最吃惊的还是埃蒂。他的下巴都快碰到腰带搭扣了。接着吉米·波利奥说,得了吧,亨利,别胡闹了。这是个严肃的问题。狗屎掉下来的时候你指望谁在背后掩护你啊?
我不是开玩笑,亨利回答道。
为什么是埃蒂?乔治·普拉特问道,埃蒂脑子里也萦绕着这个问题。他难以从一个纸袋找到出路。一个湿纸袋。妈的,为什么呢?
亨利又思量了一下——埃蒂确信,那不是因为亨利不知道为什么,而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楚。然后亨利说:因为当埃蒂在他那该死的小世界的时候,他能说动魔鬼去自焚。
杰克的形象又出现了,记忆重叠在一起。杰克拿燧石和火镰来互相摩擦,希望闪耀的火星能点燃篝火,但在那之前火星就熄灭了。
他能说动魔鬼去自焚。
把你的燧石拿近一点,罗兰说,现在又出现了第三个记忆片断,在海滩的尽头,他们走向那个门,那时罗兰烧得厉害,奄奄一息,像砂槌①『注:砂槌,拉丁美洲的一种打击乐器。』一样颤抖着,不停咳嗽,枪侠的蓝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住埃蒂,罗兰说,埃蒂,靠近一点——看在你父亲的分上靠近一点!
因为他想抓住我,埃蒂想。这时他依稀听到布莱因说比赛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这声音如此遥远和微弱,就像是透过某扇神奇的门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似的。如果他们一直保留着最好的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