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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弄个不好,全家灭门也是可能的,想及此处,他不由心中暗暗焦急。
裴云神色不动,淡淡道:“凌峰,你如何处置了?”
杜凌峰道:“我一气之下,已经让人将他绑到了楼下,请将军允许属下将此人斩首示众,以为敢和我大雍为敌者戒。”
想及荆长卿平日的好处,顾元雍连忙上前作揖道:“将军恕罪,将军恕罪,荆长史生性刚正,或者有所冒犯,将军宽容大量,还请饶恕他的性命。”
裴云笑道:“将他带来,我要见见这个强项长史。”
杜凌峰大喜,传令下去,不多时亲卫押着一个人上来了,这人四十岁左右年纪,相貌斯文,气度平和,只是此刻他浑身是土,官帽已经不知掉到哪里去了,额头上还有血迹,可见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头。
上得楼来,那人立而不跪,只是怒目而视,杜凌峰见他如此,怒道:“见到我家将军还不跪下请罪。”
那人冷冷道:“荆某是南楚臣子,为何要拜大雍的将军?”
裴云闻言笑道:“顾郡守已经率楚州官员投降我大雍,你如今是降臣,为何不跪?”
那人怒道:“郡守请降,我长史没有请降,尔等侵我国土,伤我黎庶,南楚百姓无不恨之入骨,如今虽然迫于局势暂时屈服,待王军北上,犁庭扫穴,绝不令尔等逃出淮东。”
杜凌峰大怒,上前就是一记耳光,将那人打翻在地,指着那人骂道:“南楚百姓恨之入骨的不知道是谁呢?谁不知道骆娄真在淮东肆虐,抢掠民女,强征粮饷,今日我军贴出告示,提及骆娄真伏法之事,楚州百姓无不欢欣鼓舞,你既然这样硬气,怎么没有胆子和骆娄真相抗,我平生最讨厌你这等腐儒,既然你不肯归降,那你就是我军的囚犯,我也不杀你,将你在郡守府前枷号三日,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大骂。”他这一拳极重,打得那人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口角溢血,那人似乎也豁出去了,痛骂不已,虽然口齿不清,但是杜凌峰却听得怒火更盛,他拔出佩刀,指着那人道:“好,你既然自己寻死,我就成全你。”
裴云原本只是淡淡瞧着杜凌峰行事,见他真的要挥刀杀人,才阻止道:“算了,他也是个忠义之辈,杀之不祥,将他关入大牢算了,不要过分难为他的家人。”
杜凌峰喜道:“属下遵命。”说罢拖了那人向楼下走去。
顾元雍吓得冷汗直流,杜凌峰虽然是在殴打责骂那个不恭的长史,可是其余几人的眼光明明在自己身上打转,分明是杀鸡儆猴的意思。眼看着得力的下属官员被那个嚣张跋扈的雍军军士凌辱,顾元雍心中生出屈辱之感,恨不得也将这些人大骂一通,然后让裴云下令将自己拖出去斩首,这也算是为国尽忠了。他面上神色一阵青,一阵红,自然被裴云看在眼里,但是如今最重要的是威慑楚州官员,让他们不敢反抗才是,所以他装作没有看见顾元雍的面色,南楚在淮东的高级官员都是南楚世家子弟,就是请降,也是绝对靠不住的,裴云只等攻下广陵之后,就要清洗淮东,将之作为大雍进攻南楚的前线,现在不过是暂时隐忍罢了。
过了一日,裴云留下卫平带着五千人镇守楚州,自己率着大军会合何郢部向广陵而去,与此同时,成功夺取泗州的张文秀部,也向广陵会合。
广陵是扬州的最后一道门户,此地本来属于扬州管辖,而扬州古称广陵,东晋末年,此地设县天长,后改广陵为扬州,改天长为广陵,到如今已经有数十年,人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叫法。将广陵当作扬州北面的屏障,夺取广陵,扬州就可一举而下,所以南楚在此地设立了广陵大营。
广陵大营的副将蔡临虽然也是尚维钧一系,可是此人倒是生性正直,他是尚维钧的外甥,若非是和尚维钧不合,只怕这淮东主将的位子也不会落到骆娄真身上,所以骆娄真对其敬而远之,将广陵大营交到他手上便不闻不问,蔡临练兵颇有独到之处,约束士卒,从不扰民,还多有扶危济困之举,所以在广陵一带声名极好,楚州大营和泗州大营溃败之后,都有不少残军逃到广陵,被他收入营中,整顿之后,倒也有三万多人。他将军情上报建业之后,便领军进驻广陵城,他心里有数,若想正面对抗雍军,必然是惨败之局,所以准备依靠广陵城抵挡雍军的攻势。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战胜裴云,只盼着能够守到南楚援军到来。
十月九日,裴云大军到达广陵,十万雍军陈兵广陵城下,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雍军的大营犄角相连,气度森严,只是望去就已令人生出不能取胜之感。蔡临指着雍军大营道:“若是广陵失守,雍军便可以长驱直入扬州,威胁京口、建业,尔等若不戮力苦战,淮东军威名尽丧,本将军已经呈书建业,向尚相和陆大将军求援,我们只需守个十天半月,就可等到援军,诸君可肯效死。”广陵大营将士都是深受蔡临恩泽,闻言都是高声道:“愿为将军效死。”
啸声远扬,城下雍军听得清清楚楚,裴云一皱眉,对身后的何郢、张文秀道:“看来广陵城不好攻取啊!”何文秀是一个相貌俊朗的青年将领,他朗声笑道:“将军何必挂虑,广陵纵然难攻,还能挡住我大雍铁骑么?”众将士也都高声道:“请将军下令攻城,不克广陵,誓不为人。”
裴云闻言挥鞭指着广陵城道:“既然如此,何郢,你这次尚未立下战功,就让你先上如何?”
何郢大喜,一路上裴云抢着做了先锋,反而是他只能带着大路人马跟在后面,早已求战心切,闻言他凛然尊令,策马向军前走去,不多时,号角声鸣,雍军的第一波攻城开始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攻,就是整整半个月。
蔡临在广陵可谓甚得民心,他又不似骆娄真那般无能懈怠,这些年来备战充分,广陵城内的粮草辎重十分充足,在他的率领下,广陵城毫不动摇地撑了半个月,城上城下,皆是一片狼藉,雍军的投石车、箭楼不知道损坏了多少,南楚军不知道射出了多少箭矢,泼下了多少沸油金水,滚石檑木更是数不胜数,到了后来,靠近城墙的房屋皆被拆毁,石头木料都用来守城了。雍军几次派出敢死队攻上城去,都没有成功。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是十月十九日,裴云派出了所有的白衣营侍卫,整整十六人带着三百敢死勇士登城,蔡临带着亲卫亲自迎敌,苦战半日,若非是从广陵城东的高邮湖上突然来了援军,只怕广陵城已经失守,这场恶战,白衣营死了两人,三百勇士无一生还,蔡临身边的亲卫也死伤殆尽。可是落日余晖下,浴血的广陵城仍然屹立不倒。
裴云的神情有些冰寒,虽然并没有准备几日就攻下广陵,可是现在的情形却是太不利了,必须要随时都可以结束此战才行。杜凌峰神色疲惫地走了过来,他虽然年轻,但是武功在白衣营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两人又是师叔师侄的关系,所以裴云对他十分关切,见他浑身是血,裴云皱眉问道:“怎么样,伤重不重?”
杜凌峰道:“我只是挨了两刀,没有伤到筋骨,可惜了这些兄弟,蔡临身边的亲卫武功高明得很,当初骆娄真身边的亲卫要是这样高明,只怕师叔和我都会葬送在楚州大营。”
裴云叹息道:“建业蔡氏在南楚是有名的世家,自然是有些高手护卫的,蔡临又是蔡氏嫡子,也难怪如此。”
杜凌峰道:“将军,高邮守军居然有胆量前来救援广陵,是不是南楚的援军已经准备过江了。”
裴云摇头道:“司闻曹传来的消息,现在陆灿正在建业要求接管淮东军权,尚维钧仍然推辞不肯。”
杜凌峰愕然道:“尚维钧难道不知道现在淮东已经是岌岌可危了么?”
裴云笑道:“这件事情倒是有些蹊跷,似乎有人截断了淮东和建业的消息往来,广陵的求援书根本就没有到达建业。”
杜凌峰茫然,但是他很快就将此事置之脑后,道:“师叔,那么现在怎么办,高邮守军竟然敢出城作战?”
裴云正欲答他,一个斥候过来禀报道:“将军,已经探查清楚那些人不是高邮守军,而是高邮湖水匪,首领名叫官枫,此人水性过人,在高邮首屈一指,因为抗拒骆娄真强征粮饷才被迫入湖为匪,平素劫富济贫,深得高邮民心,不过他和广陵大营蔡临是生死之交,若非是蔡临缓颊,只怕骆娄真早就调动水军来清剿高邮湖了,今日正是他率了部众救援广陵。”
裴云笑道:“此人倒也讲义气,只可惜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何郢,你明日去取高邮,凌峰,去楚州传我军令,调一营水军到高邮待命,到时在水军护翼下,何郢渡水袭取广陵东侧,促不及防之下,广陵旦夕可破。”
众将轰然领命,十月二十日,何郢袭取高邮,十月二十一日,一营水军到了高邮湖,原本在攻取扬州之前是不准备使用水军的,所以水军是在楚州洪泽湖待命的,如今情形有变,只好调一营水军到高邮湖对付水匪。
十月二十二日,广陵的决战开始了,这一次雍军有备而来,在官枫出城攻击岸上的雍军的时候,大雍水军突然出现,大雍在江淮和南楚对峙多年,水军精锐不比南楚差多少,和这些乌合之众的水匪比较当真是天壤之别,一番苦战之后,水匪全军覆灭,除了官枫侥幸逃回广陵之外,无一生还。雍军本已切断了广陵和扬州之间的通道,如今东面的高邮湖也落入雍军掌握,何郢借助水军屡次攻击东城,这一次,广陵真的成了孤城。
十月二十三日,在雍军连续的猛攻下,广陵城终于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虽然雍军将士都强烈要求裴云一举攻下广陵,最好是屠城泄愤,但是却被裴云阻止,令人向城中射去箭书招降。
旬月之间已经是老了十余岁的蔡临望着手上的箭书,他的神情是异样的淡漠,看看身前众将,都已经是疲惫不堪,更是几乎人人带伤,如今广陵城内只有万余残军,整整两万军士死在城头之上,广陵军民死伤叠籍,真是再也打不下去了。反而是城外的雍军,靠着充足的攻城器械和强悍的战力,虽然是攻城一方,却只是损失了一万五千多人,主力依然无损。为什么援军还没有来?蔡临可以从麾下将士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疑问,城防残破,外无援军,士卒疲敝,就是名将之姿也难以继续守城,更何况蔡临自认只是平庸之才,微微苦笑,他黯然道:“明日出城请降。”
看到众将如释重负的神情,蔡临知道他们并非是因为可以保住性命而欢喜,谁也不知道雍军会否因为损失惨重而报复,可是只要能够从无休无止的攻城战中解脱出来,这已经足够了。无必救之兵者,则无必守之城,广陵军民心志已经崩溃,当真是没有守住的可能了。
众将离去之后,站在屋角的一个古铜色肤色的青年走过来道:“蔡大哥,你当真要投降么?”
蔡临看了他一眼,道:“官贤弟,你对蔡某已经是仁至义尽,趁着今夜,你从高邮湖逃走吧。”
那青年愤然道:“蔡大哥,昔日若不是你援手,我爹娘早就被官府所杀,二老临终之时尚命我舍命相报恩情,我岂能独自脱身,你若身死,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爹娘之面。”
蔡临黯然道:“我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何必放在心上,况且我是托你去求见陆大将军,请他早日在京口准备迎敌,我明日不过是请降,以裴云的声名为人,是不会为难我的,此事十分紧要,更胜我的性命,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吧。”
官枫犹豫再三,道:“既然蔡大哥如此说,我便去见陆大将军,大哥放心,等我见了陆大将军便回淮东,想法子救你出来。”
蔡临笑道:“好,我会等你来救我,你晚上就走吧,我很累了,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这些日子难得有一天晚上不用担心雍军袭城,我也该好好休息一夜了。”
官枫见他神色憔悴,便告辞道:“大哥珍重,那么晚上我就不来辞行了,你放心,最多五六日我就能回来,到时候一定会来寻你,在江淮,我一人可以来去自如,绝不会被雍军发现的。”
蔡临点点头,转身回内室去了。当夜官枫趁着夜色离开了广陵,大雍水军只有一营,防范得并不严密,所以官枫顺利地潜入高邮湖,游了一夜,登岸向南而去。
十月二十四日,蔡临酣睡了一晚之后,修面整饬之后,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青衣,他本是出身名门,也曾有过功名,虽然改了武职,却仍是不脱文人气度,穿上青衫,不似是浴血守城的武将,倒像是游学的文士一般,混不似前几日的狼狈模样,望望铜镜里面消瘦但是精神奕奕的容貌,他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