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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说,到了灾区之后与那县令的应酬言语,便令在旁听着的她心中不喜,之后选择住入的客栈确实干净清爽,若换了出江湖之前的她会很喜欢这种无微不至的服务;但自入江湖之后,眼界开了,也渐渐知道世间事是什么样子了,这客栈干净高雅,掌柜对自己等人鞠躬哈腰,到了后门面对前来乞讨的灾民时却又是另一个模样,楚妃卿不是看不出来。此种人前人后两面之人,多半又是为富不仁之辈,可二师兄却似一点都没发觉,反而很高兴目标达成,与其余运镖的师弟们早不知溜去了那儿,只留着自己一人在客栈里头休息。
本来二师兄的作为虽令她有些郁气,但还不强烈,可又碰上了同是灾民却为抢赈灾银两而前仆后继的盗匪,令她虽全力以赴却不敢下杀手,反倒是出手相救的人却是自己一直追杀的邪恶淫贼燕千泽,楚妃卿心中不由一阵茫然;她以往所相信的道理,这次似乎都翻倒过来了。
“为什么是你呢,燕千泽?”茫然轻语之间,突听得窗上轻叩声起,楚妃卿微一转头,当真吓了奸大一跳,说曹操曹操就到,窗外的那人不正是自己在想着的燕千泽?
楚妃卿娇躯不由一阵战栗,难不成燕千泽发了好心,救下了运往灾区的赈灾银两后,终还是死性不改,还脑子发热地找上了自己?她跳下床来,一伸手长剑已然在握,摆开了架势。虽说武功不若华素香和妙雪真人,但燕千泽武功更弱一些,只要小心在意,不要落入陷阱,以自己武功单打独斗还不须惧他。
“请楚姑娘同行一趟,情由路上燕某自会明说,时间不够了,还请楚姑娘快些。”面上表情严峻,全然不像以往的嘻笑,就连前些天对上劫镖者,什么药物陷阱机关都用上了还未却敌,最后几是浴血苦战,楚妃卿也未见燕千泽如此表情,拒绝的话完全出不了口,只能与他同行。
在屋瓦上头飞奔,见燕千泽的身形与自己若即若离,像是未用全力,偏偏自己怎么脚下加速,都别想超前他一步半步;楚妃卿暗啐了一口,此人武功虽不若自己,但淫贼的轻功确实非属寻常,若徒论轻功一道,长程相较下自是内力深厚者为胜,但若是短程趋行,非但自己望尘莫及,恐怕连妙雪真人都逊他一筹。楚妃卿好不容易开了口,问的却不是之前心中核计在拿下这淫贼后想问的问题,“燕兄……妃卿想要请教,为什么……为什么燕兄要出手相助本镖局?”
“燕某幼时也曾遭洪泛之祸,只是规模不似此次这般严重,”似是被问到了关窍上,燕千泽嘴角微泛苦笑,“那时虽有赈灾银两,但中途被官员层层克扣,又被人劫了大半,到了家乡已是十不存一……”
“是……是吗?”没想到竟有此事,楚圮卿不由芳心一动。她向来温和善良得不似武林人物,出手不懂前胆后顾,老给华素香和妙雪真人笑虐,却是怎么也改不过来。虽说万恶淫为首,但燕千泽除了淫行外并无其他过恶,此次又为护镖花了不少心力,功过虽不相抵,但若能因此劝他改过向善,倒也是一椿功德,“原来燕兄之所以……所以如此,是有这么个原因在,妃卿想……”
“不用多想什么,”似已看穿了楚妃卿心中所想,燕千泽截住了她,“燕某行淫是因为太爱女人,爱女人的肉体娇态,更爱女人床上舒服的模样,跟幼时没什么关联,楚姑娘毋庸挂心。”
“……是吗?”话还没出门便给燕千泽堵住,楚妃卿虽有不喜,本还想试试能不能劝他改过向善的心也给打了下去,但见此人莫测高深,神色又严肃冷静,想来找自己出来必有要事,她也不愿追问。此时燕千泽突地停步,带着楚妃卿伏到了瓦上,轻轻揭起片瓦俯身监视着脚下房内的动静;楚妃卿四周一望,此处却是那县令的私邸,却不知燕千泽为何带自己过来。
见到房内情景,楚妃卿差点没吓得叫出声来:房中那县令正贼兮兮地笑着,原本该当入库的赈银箱子,竟都到了此处!他一箱一箱地揭封查验,愈看愈是眉花眼笑,却不像是白日交接时口中代替灾民感谢天恩,而是一副想要收入私房自肥的模样。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更令楚妃卿吃惊的是,旁边椅上坐着的人竟是与自己一同押运镖银的二师兄!只见他一边等着那县令细点银两,一边取用着桌上酒菜,神色一点不急,竟似经验丰富一般,另一边桌上还有几张封条,临摹的与箱上封条好生相似,一望便知是那县令准备好,在偷天换日藏了银子之后,再行细封的用物。
“都好了吗?”
“是啊是啊,多谢少侠一路辛苦了,”那县令笑得眼儿眯了起来,坐回了桌沿杯子与二师兄一碰,喝了下去,“幸好少侠武艺高明,否则这银子若给那些泥腿子弄走,可就白费心了……”
“大人少来,”乐呵呵的一笑,二师兄举杯相敬,“不过这回确实好险,这群劫镖者也真是厉害,人多势众不说,还有几个硬手,如果不是师妹护镖押送,临急之时又有旁人相助,这银子只怕还到不了此处呢!我的师弟伤了好几个,回头也不知该怎么向师父交代。”
“这个……少侠的意思是……”
“也没别的意思,本来先前约的足你八我二分帐,只是……本局这回人手负伤,这疗伤治创的费用嘛,倒也是一笔开销,”见那县令表情一窒,二师兄嘴上一笑,“听说贵县祝县丞慈心温善,更重要的是颇善医道,不知大人可否容在下与祝县丞一见,请祝县丞施回春妙手一助?”
不只是那县令,就连屋瓦上的燕楚二人也听出了端倪。此县的县丞祝峰为人正直,与县令向来不合,若非为了洪泛灾情,被县令借机调了出去巡视灾区,有他在此交接,这银子也落不到县令手里头去。至于他是否懂得医术却是其他,二师兄此言虽是温和隐讳,言下之意却是要向祝峰出首此事,那县令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知道二师兄想要藉此多敲一笔,虽是肉痛却不能不让步,“既是如此……嗯……这个……不若就七三分帐吧!多出来一成就算是犒劳少侠与贵局此行辛苦。”
“大人如此慷慨,在下代表几位负伤的师弟在此谢过。”
“哎……”虽知这样不太合算,但总比没有的好,那县令眼儿一转,突又换了副笑容,“洪泛灾区治安难理,又有这么多泥腿子造乱犯上,不知尊卑上下,差点连朝廷的赈灾银子都劫了!祝县丞去到灾区巡视,也不知会否遇上这些刁民?要是出了意外……哎,本县实在担心啊!”
“这个……大人担心的是,祝县丞出门在外,确实令人担心……此事就交在下,如何?”
听二师兄如此应承,楚妃卿原还疑虑,那县令既如此忌惮县丞,怎么还会担心他的安危?燕千泽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若祝县丞一出了事,正可推拖到灾民身上……不脏自己的手。”
听到这句话,楚妃卿哪里还能忍得住?和县令合谋贪没赈灾银两,已是污秽得令人难以忍受,现下又要暗算那正直的祝县丞,好将罪名扯到灾民身上,就只为了多向那县令勒索些银两,此等事大违侠义道行径,就连黑道强徒都未必说得出口,她真没想到这竟是二师兄会说出来的话:一怒之下楚妃卿已破瓦而入,身形直降了下来,燕千泽也一同钻了进来,吓了两人好大一跳。
“你……是你,小师妹!”本来见人进来,二师兄还以为东窗事发,拔剑就想杀人灭门,但见现身的竟是自己师妹,这一剑却刺不出去。
先不说以武功而论,楚妃卿、华素香和妙雪真人时常切磋,别说自己,就连师父都未必是这师妹对手,光是此事牵扯旁人,华素香的武功尚可不论,一旦消息走漏,倾整个镖局之力也难挡妙雪真人与她师父的不世剑艺,这下子事情可难打发了。
“二师兄,为什么?”咬牙切齿,在二师兄迟疑之间,这一剑已临他颈上,长剑微微颤动,正如楚妃卿心中的动摇,“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可还对得起师父?”
“小师妹别闹了,”听楚妃卿提到师父,二师兄的心放下了一半,“这正是师父交代的。”
“你胡说!”听二师兄这句话,楚妃卿怒意更甚,可心下却不由寒了起来;这次回到镖局,变化最多的还不是二师兄,师父更是变得让自己完全不认识了。
虽说镖局生涯与官府送往迎来是难免之事,可师父的所做所为却比一般官吏更为热衷官场之事,简直一副想要投身官家的模样;一开始她还想说服自己,那不过是虚以委蛇,可和现在二师兄的说法一凑,却在在证实了她心中所想:师父这回出面押运赈银,竟是打着名利双收的主意!表面上不收费用的义举,实则与交割的地方官府勾结,从吞没的赈银中分一杯羹!楚妃卿只觉胸中气血汹涌,竟似想吐血出来。
“我哪有胡说?此事一开始就是师父与这位大人接洽的,我只是中间的跑腿,不然押运赈灾银两一点油水也没有,难道教整个镖局喝西北风?师妹你也长大了,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要识大局,知道吗?”二师兄双手一摊,伸手拨开楚妃卿颤抖着的剑尖,说得理直气壮,“把剑收起来,我们合计合计,几个师弟都有伤在身,得多分点银子……接下来的细琐事还多着呢!……你……”
将长剑从已没了气的二师兄身上拔起,楚妃卿泪眼婆娑,伸手正自拭泪,却是良久都拭不干净,许久才转过头来,却见旁边郡县令早巳横尸在地,而一旁的燕千泽却是伸手取过桌上的封条,正一箱一箱地仔细将箱于封上,封完了之后才从怀中取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并着另一张纸压到了桌上。
楚妃卿过来看时,差点没笑出声来。那纸条上头不过十六个字,连个名字都没留,不过“淫贼所献,不义之财,救人一命,胜造浮屠”,这写法虽没笔法间架,笔中却甚有力道,一见便知乃练武之人所写;那内容仔细想想,也教人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该拿这淫贼怎么办。
瞪了终于破涕为笑的楚妃卿一眼,燕千泽哼了一声,“我就是穷鬼,没钱,不行吗?”
坐在小溪旁,茫然的眼睛似是什么也看不见,燕千泽走到坐了一整天的楚妃卿身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过头来的楚圮卿仍是满目茫然,似是什么都没看在眼中似的。
“你的师弟们在城里找了你和燕某一整天,到现在还在找,”坐在楚圮卿身旁,燕千泽轻轻吁了一口气,“至于你二师兄和县令的尸首,一早就给人发现了,连同那批差点被私吞的赈灾银子。祝县丞已赶了回来主持大局,现下全心处置赈灾事宜,这批银子来得及时,接下来灾情该当不会再扩大了。”
见楚妃卿点了点头,又转回去看她的小溪,燕千泽反倒伤起了脑筋。从昨夜杀了二师兄离开之后,楚圮卿便是这么个行尸走肉的样子,奸不容易走到了此处,便坐下来怔怔地望着溪水,动都没动一下,自己交给她的食物倒是饭来伸手、茶来张口,用完饭后便又是这么个死样子,就算以她的好姐妹妙雪真人的禅定功夫,也没这么盘坐下动的,偏偏无论自己说什么话,她最多也只是这么点头回应,之后又是什么都没有。
撑了这么久,燕千泽本来还想试试侵犯于她,看看女子贞操受袭之时会不会有什么本能反应,偏生自己的手即便到了最不该被男子碰触的地方,楚妃卿仍然似无所觉,那模样儿让人连侵犯她的心都没了。无论是通奸或是强来,搞女人总要对方有点反应才行;无论神魂颠倒、热情迎合,亦或反抗推拒、寻死觅活,都比这样木头人一般的好。
“楚姑娘可有空没有?”
听自己这么说,楚妃卿头微微地转了过来,却仍是毫无反应。燕千泽暗叹一口气,被他在床上玩过的女人多了,侠女也有几个,道姑尼姑也没漏掉,但像这样跟根木头似的美女,却也是少见,偏偏又不好把她这样丢在这里;即使搞完女人将她弃若蔽屣地扔在床上一走了之,也不像现在这样让人心生不忍,如果就这样走了,简直就好像把个小孩子扔着不管走掉一般。
“从燕某留的书信,似乎有人想到了燕某身上,毕竟之前帮你们一把的时候,和你好几个师兄弟都照过面,现在他们可把燕某当成了杀你二师兄的凶手,追缉的榜单到处都是,”燕千泽自嘲地一笑,“反正燕某身为淫贼,他们就算杀错了也不打紧,你们名门正道老是这样……”
“不……杀二师兄是妃卿所为……不干燕兄的事,”声音颇有点干涩,不似以往的温润如水,听燕千泽讲到二师兄的死,楚妃卿总算有点儿正常人的反应。
她转过了头来,虽是低着头不抬,可声音中总算有点活人的感觉,“妃卿自会……自会回去,和师弟们明说昨夜之事,连同二师兄所言,还有……还有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