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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李中郎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叫道:“这叫花子倒也并不是浪得虚名!”身子并不落地,腾空啪啪啪啪地接连朝宋三圆踢出数脚。宋三圆不敢硬接,向后退去,后心一凉已经触着墙壁。
李中郎狞笑一声,“叫花子,接我一招焚骨掌试试?”双掌夹风击了过去,宋三圆无法闪躲,只得举掌相迎。乔锋和阿丹几曾见过这么凶险的打斗,都惊得合不拢嘴,猛然觉得热风燎面,两人的手掌已经接实了,喀嚓一声,宋三圆的左腕当即断折。乔锋在旁看了,顿时热血上涌,叫道:“死麻子,住手!”一记虎拳朝李中郎的后心打去。
李中郎霍地回身,一把抓住乔锋的小拳头,喝道:“小子,你想找死吗?”乔锋叫道:“要死大家一块儿死!”李中郎嘿嘿道:“这还像句男人说的话!”反手把他挟在腰下,掉头向门外走去。乔锋头朝下,腿朝上,使劲地抬起眼来,看到那宋三圆口吐鲜血,正堆萎在地,任凭阿丹在旁怎么拉扯也无济于事。
他被挟持着出了庙门,外边黑咕隆咚地,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刮到脸上刀割似的疼,背后传来一声哭喊:“乔锋!”
却是阿丹追了出来。乔锋用力喊了声:“丹姐!”,觉得两眼湿湿的,阿丹哭喊着,迈开小步在后边紧追:“乔锋,乔锋!”但李中郎越跑越快,转眼间就把阿丹抛得老远,她哭声和叫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终于,除了呼呼的风声外,什么也听不见了。
李中郎飞也似的向前狂奔出了数里,脚下并不停步,却随手射出一枚火焰箭,一道红光划过夜空。过了片刻,西北方向也闪过一道红光,李中郎立时转朝那个方位奔去。不一会儿,就看到前边有火光闪晃,却是两盏红色的灯笼挂在树梢上,道旁停了三辆马车,几个穿白袍的侍从和两个婢女正在那里相候。
李中郎冲到马车前,将乔锋放下来,还没等对手下人说什么,乔锋猛地抓起他的手腕就咬,李中郎一惊,翻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喝道:“小兔崽子,你又发什么疯!”
乔锋被这一耳光抽得原地打个旋儿,脸颊登时肿起老大一块儿,鼻血也哗地流了下来。但他毫不退却,嘴里荷荷有声,又死命扑上前来,此时他也忘了自己曾经学过武功,又抓又啃的,完全是一派莽汉打法,李中郎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挥手点了他的穴道,乔锋躺在地上兀自气得直翻白眼儿。
当下,有侍从过来把乔锋抬到车上去,一行人便连夜赶路。乔锋起初躺在车蓬里,还生着闷气,但熬了半夜也有些困乏,不久便在马蹄的吧嗒声中睡了过去。一道颠簸中,不免梦到些希奇古怪的事儿,阿丹、宋三圆、虫二、狄青、慧元、李中郎都夹杂其中,甚至连狼崽子花脸也在梦中走了走过场。
再醒来时,却发现已经置身于一间大房子里,身上盖了被褥,一个脸上戴着黄金面具的人正探过头来看他,乔锋吓了一跳,啊地便要喊出声来,却被那人一下子捂住了嘴巴。见他伸出右手的一根手指来,在乔锋面前晃了晃,道:“别怕,是我!”随即揭开脸上的面具,见那张脸长得清秀俊朗,却不是狄青是谁?
乔锋大喜,呼地坐起身来,小声道:“狄大哥,我这是在哪儿?虫二伯伯呢?”狄青却并不说话,只是指指床榻下的鞋子,示意他快快穿上。乔锋依言做了,一站到地上,便觉得脚下有些不稳,地板好像在左右晃悠,正自诧异,见狄青从一扇小小的花格窗户往外张望,便也凑了过去。
一看之下,顿时便吃了一惊,见外边碧波荡漾,白帆点点,船影绰绰,远处却是码头,人如蚁车如水马如龙,熙熙攘攘地甚是热闹。乔锋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遭看到船,自然觉得新鲜,想起乔妈妈跟他讲的故事,却也意识到自己是在船上了,并且还是在一条大吨位的船上。只听狄青小声道:“跟我来!”这才按捺住好奇之心,跟着走出客舱。
一出得舱门,便瞧见李中郎背负着双手,站在外边,乔锋见他嘴角挂着几丝冷笑,慌忙摆了个架势,狄青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忙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没事儿!”听那李中郎问:“怎么样,这小家伙毫发未损吧?”
狄青道:“您老是武林前辈,要真去难为他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可不就是为老不尊了吗?”李中郎如何听不出他的话中带刺,却也只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而去。乔锋冲着他的后背吐了吐舌头,这才大模大样地跟着狄青从船廊上穿过去。
再看这条巨船,长约有二十几丈,深四丈,全船的中间部分分作三个舱,前舱在头桅和大桅之间,其中上层作为储存水和炊事的用舱,下层则是随行人员和水手的住舱。乔锋适才歇卧的地方便是下舱。
如今,他们踩着木梯攀上去的正是中舱,中舱却是分四间厅室,其中两间是装货用的,另两间则是精心装修过的乔屋,四壁开窗,彩绘华美,装饰得富丽堂皇,乔屋顶上搭有竹蓬,却是预备着在阴天时放下来遮风蔽雨用的。
乔锋四下打量着,觉得这船上的每一处都透着新鲜。他们还没等走到乔屋的门前,就听到里边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有人道:“敢情李兄今儿个请我来,摆的是鸿门宴啊!”乔锋听了这话,心中一跳,说话的人正是虫二先生。
又听一个人轻声咳嗽了两下,有气无力地说:“柴兄此言差矣!别说这搏浪号上没摆鸿门宴,就算摆了,那我李鱼流也只能勉强做个沛公,明皇兄才是当之无愧的霸王!”
那人说这些话时,乔锋已随着狄青走到门口,抬眼往里一瞧,登时便吃了一惊,厅堂两边的位子上坐了十几个人,虫二先生满脸红光地坐在右上首,而正中的主位上,却停放着一具黑乎乎的棺材。而那个有气无力的话声,正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第18回 北棺幽魂 一品堂主
原来,虫二先生在第五天用“心心相印”传授完乔锋口诀后,便和狄青出了山谷,坐上家将柴风柴云柴雷柴电抬的软轿,投许家集而去。当时还未到正午,阳光并不刺眼,山尖上的残雪泛着清冷,枯萎的松针、草茎被风刮得四下飘散。
他们刚下到少室山的山脚,便看见三辆马车停在道口,一个穿紫色缎袍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少女、几个身着白袍的汉子站在道边。狄青见了微感诧异,隐约觉得这些人便是冲着虫二来的。
果不其然,那个紫袍人一待虫二的轿子到了近前,便手持一张请柬躬身迎上,道:“敢问来的可是沧州的柴明皇柴先生?”狄青一抬手,轿子停下,冲那人点点头:“正是!”那人道:“在下李中郎,奉我家主人李鱼流之命,特来接迎柴先生去汴河船上一聚。”说完,把请柬双手奉上。
狄青一听到“李鱼流”这个名字,登时便打了个冷战,他多年以前曾经听虫二提到过这个名字,知道此人少年时学武不慎走火入魔,下身残废,七经八脉也受到损伤,其后便只能每日里泡在药水里活命。后来,有一个能工巧匠为他特别打制了一具棺材,里边布满了机关消息,他躺在里边即可以发射暗器,又能赖以药水活命,终成了武林里的一位奇人。
按理说,一个人活到这般生不如死的份儿上,能苟延残喘就不错了,也谈不上再能练出什么绝世的武功来,但这李鱼流偏偏是个异数。虫二当日虽然未曾提到他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但放眼天下,能让他柴明皇点头赞许的人委实了了,除了逍遥宫的逍遥子外,便是这个躺在棺材里的李鱼流了。
他们三人堪称当今江湖中的三大奇士了,那逍遥子身处大理,常爱乘舟泛游江湖,可以称作南舟逍遥;柴明皇身在中原,喜欢坐轿行走山川,可以称作轿中风月;李鱼流隐居塞北,日夜栖身棺材之内,可以称作北棺炼狱。并且,三人还都是学道之人,所练就的武功也多参内丹修养,只是他们素来少在江湖上生事张扬,所以武林中知道这三人名头的少之又少。
现在,狄青听说这李鱼流突然现身江湖,哪里还敢怠慢,忙把请柬接了过去,转呈给虫二。过了会儿,轿帘慢慢地撩开,虫二探出头来,对李中郎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柴明皇如今在少室山有要事待办,不便前去相晤,过些时日定当登门造访。”
李中郎没想到他竟会一口回绝,愣了愣,刚要开口说话,虫二手一抬,威严地道:“就这样了!”唰地把轿帘放下。
那封请柬却像刀锋似的劈到李中郎面前,他赶忙抬手接住,蓦然五指酸麻,几乎拿捏不住,那纸张竟像有了生命力一般,在手中不住地蠕动,登时收起还想规劝的心思,垂头道:“是!”狄青对柴氏兄弟道:“起轿吧!”从马车旁边过去。
狄青跟随轿子一直进了许家集,回到他们下榻的客栈,才问道:“师父,弟子曾经听您老人家说起过,这李鱼流极少涉足中原,这次来不知道所为何事?”虫二听了这话,起先并不回答,在喝过一盏上好的“碧螺春”之后,才道:“原先只以为李鱼流少时遭难,心性便不免偏激狭隘,却没想到还这么热中于功名利禄!”
狄青听了这话也很意外,心道像他那样的一个残废,还能有心思去巴结这些虚名?又听虫二道:“西夏一品堂的堂主,唉,李鱼流处在这个位子上,你想他要见为师会有好事么?”说到这里,摇头叹息。这话题便就此搁下了。
只是虫二万万没想到,李中郎为了请他去赴李鱼流的约,竟会不择手段。当第二天一大早,他和狄青又赶去少室山的那个山谷时,见乔锋并没先一步来到,都觉得有些意外,两人虽说跟这孩子相处时间不长,但也了解他的脾性,说要早到的话,便不会再迟来。所以,直到在亭子里看到那张请柬,虫二才意识到乔锋已经被李中郎掳走了。
虫二见状怒极反笑,道:“这个追魂手李中郎,当年凭借十八式焚骨掌也曾独步江湖,没想到居然也甘心尾随李鱼流左右,做个跑腿送信的,看来,我还真的小看他这个西夏一品堂的主子了!”于是,师徒二人随即下山,带着四名家将一路寻访而去。
他们当天夜里便赶到东京城,沿着汴河打听“搏浪”号的踪迹,知道它正沿河朝江淮方向驶去,当下也雇了快船一路追赶。倒也没怎么费气力,在第二天的上午果然便看到它泊在毫洲的码头,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艘大船,载重五千多石,能乘数百人,虫二眼见李鱼流此次来中原,竟搞得声势如此浩大,心下不免暗自吃惊。
他们的快船一旦驶近搏浪号,便听到一阵鼓乐之声,还夹杂着几只大海螺的呜呜声,甲板上呼啦一下涌出百来十号人,分成两队相迎,里面还有十几个汉人武士打扮的,朝着虫二拱手施礼,李中郎赫然也在其中。
虫二见对方势众,知道今天若不露两手镇他们一下,先声夺人,待会儿闹将起来,只怕局面便不好收拾。待见大船上放下桥板来,便吩咐四大家将说:“你们暂且便在这快船上候着。”四人齐声说是。
虫二又冲着狄青一点头,“咱们上去吧!”脸上忽地闪过一层紫气,接着,他和狄青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像波涛一般由上到下簌簌抖落起来。然后,两人的身子便徐徐升起,好像脚下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托扶着他们,向上攀升四丈多高,又微风摆柳般飘向了甲板,恰如仙家的烟霞飞举,全无丁点儿霸气,船上的人几曾见识过这等神奇的轻功,果真被震慑住。须知道,轻功练到一定火候,飞檐走壁并不是什么希奇事儿,但必须快如疾电方能身轻如燕,像虫二师徒这般舒缓闲适,宛如月下庭中漫步,却是前所未闻。
两人一落到甲板上,虫二才松开了狄青的手,见船上站着的那十几个中原武士打扮的人,有老有少,形象各异,他平常极少在江湖上走动,是以也不晓得他们的来头。便见李中郎抢上来几步,毕恭毕敬地道:“柴先生,我家主子正在厅内相候,您这边请。”
虫二恼他使出这般卑鄙手段逼迫自己前来,心下不喜,鼻子里哼了一声,并不答话,甩袖朝中舱而去,众人赶忙给他和狄青闪开一条道来。离着厅门还远,就听到一个虚飘无力的声音传了出来,便像一个病若游丝的人嘴里发出的:“明皇兄,十年前自芒砀山一别,当真是令人想念得紧。”
虫二道:“所以李兄便迢迢千里从塞北赶来相会?这番故人之情好生叫虫二感动!”那人叹道:“鱼流每日里常担心有命睡觉,无命起床,这年纪一大,便愈发地怀旧,故人嘛,倒是多见一个是一个了。”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十年不见,柴兄又收徒弟了?他的根基委实打得不错。”虫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