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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一个了。”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十年不见,柴兄又收徒弟了?他的根基委实打得不错。”虫二笑道:“难得你北棺夸赞人,我这小徒能当得你这句话的评点,也算是他的造化。”
那狄青早就对李鱼流这个异人怀有好奇之心,现在见他听着脚步声便能听出自己的师门以及功底来,心下不由得骇然。这么想着,便到了中舱的厅门前,见厅堂上左右摆开两溜儿椅子,主位上赫然停放着一具黑乎乎的棺材。
李中郎伸手朝里边一让,道:“请!”虫二也不谦让,走到右边的第一把椅子上坐了,狄青却站在他的身后侍奉。
其余的人也纷纷就坐。只听那个声音又从棺材里传出来:“柴兄远到,我未曾远迎,当真是失礼。”话音才落,那具棺材的一端便徐徐地抬起来。
狄青见状,便知道是李鱼流暗暗发功所致,那棺材的一端呈45度角抬起来后,厚盖哗地向下拉开半尺,露出一个头颅来。那人的头发半白,脸色惨白地不见一丝血色,两道长眉拉耷下来,眼眶则深深地凹陷进去,便跟个吊死鬼没什么分别。他张开惺忪的眼眸看了看,虫二冲着他抱了抱拳,笑道:“李兄太客气了。”
接着,狄青便看到李鱼流的眼光转向了自己,乍看时并无什么异样,待真的接触时,眼球猛地一疼,对方的眼神便像针儿似的刺到。狄青身上的杀气自然被激发出来,一经触碰,就觉得有刀光劈到,他尖叫一声,呼地向后跳起来,刚落下,又有长矛刺到。
忽听到虫二哈哈一笑,笑声一传到狄青的耳朵里,那些杀气顿时便消弥于无形,他这才查觉自己的胸前背后已尽被冷汗湿透了。只听李鱼流叹道:“年轻人毕竟是有些火性!”再看那棺材,又慢慢地放平了。
狄青犹在惊疑之中,虫二转头对他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面对高手,要做到心如止水这句话了吗?”狄青听他这一说,才恍然大悟,明白刚才的反应完全是因为自己杀气太旺所致,若是能做到柔弱如水,便似真的有刀剑来袭,也会浑若无事。
又听李鱼流慢腾腾地道:“年轻人以为练功练得越强越好,岂不知刚则易折,天下最柔弱的,往往便可以驰骋于最坚硬的东西之中,外虚内实才是大成啊!”狄青听了,忙冲着棺材躬身一拜,道:“多谢先生指点。”李鱼流叹道:“年轻人也不必太过自馁,想我那大徒儿谢天狼比你还大得许多,却也没参透这个道理。”
虫二在旁笑道:“怎么李兄此番复出江湖,倒是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后辈的艺业也关心起来。”李鱼流道:“都是自家的孩子,能点拨时便点拨了。”虫二听了这话,暗暗称奇,心道这李鱼流果然是转性了,全无往日的狭隘偏畸。嘴里道:“你这个前辈既然这么喜欢眷顾后生小子,却如何不把那个乔锋也叫出来,一起听听,长些进益呢?”
李鱼流听他这一说,迟疑道:“乔锋,谁是乔锋?”李中郎见了,赶忙向前道:“禀告主子,这乔锋却是属下在嵩山碰到的一个孩童,跟柴先生也有些渊源,我因见他资质甚好,便带他一同回来,想把他收入门下。”
虫二听他这样一说,大感意外,照他话里的意思,掳乔锋来到这搏浪号上,完全是因为起了爱才之心,倒并无想借此来要挟他们师徒前来的意思,心想这个李中郎却也奸猾。当下笑道:“原来李兄这次兴师动众来到中原,却是为了抢人家的徒弟来着,倒也希奇,”狄青也道:“那乔锋已经拜于少林高僧的门下,又蒙我师父他老人家费心调教,怎么能说将人掳走就掳走?”李中郎却是笑而不答。
李鱼流听到这儿,哼了声道:“那还不快把那孩子带来?”李中郎垂手道:“是!”转身朝外走去,虫二看了狄青一眼,道:“青儿,你一同跟着去看看乔锋好了!”
狄青答应一声,跟着李中郎出了厅堂。他才踏出门去,便看见一个脸罩黑纱,身穿红袍的女郎引着几个婢女从东边船舱走来,李中郎忙垂手站住道:“七姑娘!”语气甚是恭敬。那女郎也只是在嘴里轻声应了下,便走了过去,她跟狄青擦肩而过时,见他脸上戴着副黄金面具,觉得很是希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七姑娘一走进厅堂,位子上坐着的那十几个人便赶忙起身,纷纷招呼。她却径直走到棺材前,叫了声师父。虫二心想,李鱼流原来又收了个女徒弟。听他们师徒嘀咕了几句,七姑娘转身看着虫二,深施一礼,道:“阿七见过柴先生。”虫二一扬手,道:“不敢!”听她的口音,却也不像是中原人士。随后,跟七姑娘一同进来的婢女开始奉上茶点。
阿七道:“柴先生,让我来为你介绍这几位江湖朋友。”指着坐在虫二下首的三个老者道,“这三位便是恒山有名的岁寒三友,青松叟、绿竹翁、红梅客三老,是无极派的嫡系传人。”虫二见这三人少说也有七十岁,个个鹤发童颜,一个穿青袍一个穿绿袍一个穿红袍,显然衣着随著名号走,各有其色,拱手道:“久仰久仰!”
这三人自恃在武林中辈分尊崇,虽见李鱼流对虫二十分客气,但毕竟没听过他的名头,又见虫二毫不谦让地便坐在他三兄弟的上首,心下不免有些气恼,见虫二抱拳施礼,青松叟置若罔闻,绿竹翁淡淡地道:“客气客气!”红梅客却猛然伸左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叫道:“姓柴的,我敬你一杯茶!”右手在盖上一按,一股水箭倏地射向虫二。
在坐的其他人见李鱼流师徒对虫二十二分的敬重,比起对他们的礼遇还要高得多,心里早就有所不忿。只是适才在甲板上见识过虫二的轻功,果然惊人,一时间才不敢贸然出手去试深浅,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心下却也都在蠢蠢欲动,现在见红梅客出手,都是精神一振,倒要看看这姓柴的如何去应付。
却见虫二微微一笑,伸出右手一招,那股水箭到了他跟前便猛地转弯,像条水蛇般划起了弧儿。众人见了都是一惊,心道这是什么功夫?虫二用右手引它转了三个弧后,却又伸出左手,朝着水流一捋,喝道:“还给你!”
再看那水流,竟在瞬间变成一柄剑的形状,头宽尾窄,唰地朝红梅刺去。红梅见虫二耍魔术般地玩弄那股水流,已经知道不是敌手,眼见水剑刺来,大喝一声,挥掌便劈,呼地将水剑击碎。他情急之下不辩方向,只求不被茶水溅到当众丢了丑就好,水剑遭掌风震碎后,那些水珠立时便泼向了七姑娘。
总算七姑娘躲得快,没被茶水浇着,那些水珠儿呼地朝正位上的那具棺材泼去。岁寒三友见了吓出一身冷汗来,想补救时却已来不及。却见那些水珠离着棺材盖还有半尺,猛然嗤嗤几下,尽数化作了烟雾,弥漫在棺材的四围。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知道李鱼流在棺材里发功将水珠化为水雾。
那七姑娘恼红梅客做事莽撞,冲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又给虫二介绍下面的那人——黑蝙蝠杜望舒。其人身材高大,穿着身黑色的袍子,肩上披着一袭黑色披风,虫二听阿七说他是星宿门的大弟子,不由得地多看了一眼,心道:
星宿门不就是逍遥子的弃徒辛阳春创立的门派吗?星宿海距离西夏不远,辛阳春依附了一品堂却也不希奇。
其下却是一个穿白袍,长着对绿豆眼的中年人,听阿七介绍道,此人是西川居士行路难,自创一门神功,唤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行路难一待阿七说完,便起身冲着虫二一礼,“久仰柴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幸何如之。”又有五虎断门刀的彭氏兄弟主动跟虫二见礼,剩下的人便也纷纷自报家门,众人适才见虫二露了一手化水为剑的功夫,当场便把红梅客逼退,心下大是钦佩。
虫二敷衍了阵儿,这才转身冲着棺材道:“李兄,咱们是不是也该说到正题了?你费了这么大的心思邀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跟虫二叙旧吧!”听棺材里传出几声笑,李鱼流道:“柴兄为人果然爽直,那我便实话说了吧,鱼流有幸蒙西夏国主看重,领任这一品堂主之位,只惜德才皆缺,难以服众。想柴兄修为高深,惊才绝艳,强我百倍,所以今日邀你前来,便是想将这堂主之位相让,还望领受。”
他这番话一待说出口,在场的人无不吃惊,连虫二也大感意外,却又随即笑道:“李兄好慷慨啊,只可惜这一品堂却是异族人所设,虫二委实消受不起。”李鱼流道:“怎么,柴兄如今已甘心做他赵家的子民了?”虫二道:“这话扯得远了,我只记得姓柴的尚是一个汉人。”李鱼流蓦然冷笑,道:“很好,你还没忘记你姓柴!”
他说到这儿,忽又改作传音入密,跟虫二道:“你既然还记得姓柴,便更不会忘记大周王朝,它可是被赵氏阴谋夺去的,名义上是禅让,其实陈桥驿兵变,他赵匡胤黄袍加身,这些都是事先策划好的。赵家此举跟强盗行径又有什么两样?”
虫二也用传音入密回应道:“这些内情何用李兄提醒,我柴家身为事主,难道果真懵懂不知吗?他赵匡胤处心积虑,早就有夺位之念,只是碍于我父皇世宗在位,威武过人,才不敢发作耳。待我父王驾崩,剩下妇寡儿孤,他取这王位不过是探手拾芥之便,什么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只不过是借此掩人耳目而已。”
李鱼流道:“柴兄此言说的好,只是让鱼流不解的却是,以你的才学机智,何以这么多年来还甘愿蛰伏在沧州,默默自处,做一隐士?难道在忍辱负重,以待天时?”虫二道:“学道之人,不计荣辱,何来什么负重?”李鱼流冷笑:“我明白了,那你是贪图安逸,他赵家不是赐了你们柴家誓书铁卷吗,无怪你虫二知足常乐了!”
虫二叹道:“错,我学道的本意,便是要避地高蹈、保境安民,却不想学张角之流,借道仙之名,行兵伐之事。”
李鱼流停了一会儿,才道:“那是因为你没有遭受杀亲屠国之痛。”
七姑娘和岁寒三友等人见李鱼流和虫二突然闭口不谈,正感到奇怪,随即发现虫二的嘴唇在微微张合,才明白他们是在用传音入密交谈。
李鱼流问:“柴兄可能会奇怪,我李鱼流怎会说起杀亲屠国这样的话来,嘿嘿,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这个活死人的身世!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虫二听他突然吟起词句来,且语气哽咽,奇道:“这是李后主《虞美人》里的句子,莫非你”
李鱼流道:“你猜得没错,我便是后主李煜最小的兄弟。他赵匡胤以‘卧榻旁岂容他人鼾睡’为由,灭了我南唐。
金陵失陷后,我皇兄肉袒出降,被奉‘违命侯’,受尽屈辱,我因浪迹江湖,倒是逃脱此难。而我皇兄此后便被幽居汴梁的一所小楼里,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饶得如此,他赵家还是没放过他,终在七月七日他生日这天,用牵机药将他毒杀。你听到的这首词,其实便是我皇兄的绝命词。”
虫二听到这里,神色也不禁黯然,道:“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唉,这首词当真是字字血泪!”李鱼流道:“柴兄你说,这般血海深仇如何能不报?”虫二道:“所以你便想借异族之手,来觊觎他赵氏天下?”
李鱼流语气变得兴奋起来:“不错,现今,北有契丹吐蕃、西有西夏回鹘虎视耽耽,大宋江山的根基已经摇摇欲坠,柴兄和我在江湖上也多有旧部,若是乘机登高呼振,联络诸方势力,揭竿而起,重建邦国,自当能建立一番不朽功业。”
虫二道:“怪不得李兄为了引我前来,不惜手段,原来是想拉虫二下水。”李鱼流道:“下水原为捞鱼,我在西夏运筹,柴兄在中原接应,不出数年,必当有所斩获。”虫二道:“可李兄想过没有,你用仇恨做棋盘,以性命做赌注,又会使多少无辜平民为之蒙受劫难?”李鱼流道:“柴兄此言差矣,大丈夫要成其事,岂能过多地去拘泥这些小节?”虫二道:“草菅人命,这是小节?看来,我跟李兄终归不是同道中人。”
李鱼流听了这话,停了半晌才道:“柴兄还是别忙着做出决定为好。”
虫二本来就不想跟李鱼流之间有什么瓜葛,何况又是逼他去做这等使天下生灵涂炭的事,便不再用传音入密,开口道:“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李兄还想听虫二再说一遍吗?”李鱼流见话说到这份上,不禁有些气恼,道:“柴兄如此施为,也太不给我李鱼流面子了吧?”
虫二听了哈哈大笑:“敢情李兄今儿个请我来,摆的是鸿门宴啊!”李鱼流轻声咳嗽了两下,有气无力地说:“柴兄此言差矣!别说这搏浪号上没摆鸿门宴,就算摆了,那我李鱼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