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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报应怎的!就真应了也随他,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阳沟里做棺材!”一番话出来,围观者哗然,老秀才恨得背过气去,这边厢趴在窗口看热闹的秦海青却乐得只恨不得抚掌叫起好来。
秦海青整日与些黑白道人物打交道,这些年来也没少听一些所谓的“豪言壮语”,但多是“脑袋掉了一块疤”“死了也是好汉”之类的昏话,少有新意,没想到一乡下老妪跳着脚骂出的俚语,比之行走江湖的豪客竟精彩了许多。秦海青心中好笑:什么江湖豪客,不过是些装出的潇洒,却不知洒脱哪里是扮得出来的?
那商妇得了势,越发骂得起劲,只听得人人摇头,这边秦大小姐可也不乐意了,心道:你女儿将来还嫁是不嫁,如此一闹,人人知道秀才家不好,可也知你家女儿长得不好嫁不出去。闹够就罢了,如此纠缠不清,你家女儿以后还如何做人?再怎的也是你的心肝宝贝肉,也就不心疼?眼睛一瞥,见窗边叶蔓中结了几个豆豆,顺手掐下来,指头一弹,一个小豆子打出去,正打在商妇哑穴上。商妇突然间失了声,楞了一楞。秦海青眼见秀才的儿子正立在旁边手足无措,又是一豆弹去,秀才之子只觉膝弯一麻,“咚”地一声跪在了商女面前。场中情景突变,众人皆都楞住,有几个老好人明白过来,马上上前拉住商妇,直道秀才家已知不对,不要追究了才是,一边将妇人拉走,妇人着急手脚乱蹬,怎赖说不出话来,只能任别人拉走。老秀才只恨儿子不争气,拉他起来却是拉不动。秦海青见着直乐,心道:你两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吃点小苦也好。反正一个时辰后穴道自解,她才懒得操心。
觉是再没法睡了,秦海青索性起床,开门将门外篮中的菜拿了进来。寄住的这家主人是私塾老师,自己并不下地干活,每日收些村中人的蔬菜柴米做教资。村中人纯朴,虽说主人走亲戚去了,见此屋仍有人住,还是每天清晨将自家菜园里的鲜菜摘拨些来放在先生门口。今日送来的是几个萝卜,秦海青也不想做饭,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还是要到冯家看看,总有些放心不下的感觉。秦海青呼吸了一口乡间的新鲜空气,经过这几日的探访,她对冯崔两家的恩怨已是了然,此时只觉一丝惆怅直上心间。婚事的纠纷,有时几句吵骂也就罢了,有时却要赔入人命去,今日这乡间的叫闹也算是完满,若象冯家那样成了血仇就惨了。
一路走去步履轻盈,树荫下光影流动,秦海青穿行其间,心情倒也不坏。路上行人寥寥,路边的田陇间有农人劳作不止,远处河滩有一童子骑牛吹笛,间或传来几声水牛怠懒的“哞哞”叫声。不多时到了城边,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秦海青随一队商贾走进曹州城里去,放慢了脚步,径直往冯家去了。
说实在的,大白天的翻人家后院真不是大家闺秀该干的事,秦小姐自己想着也不舒服,走到紧挨冯府后院的那条巷子里去后,四处看看确实没人,侧耳听听里面没动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还是将衣襟一撸,抬脚便跳进了墙去。到曹州来后,什么讲究都没有了,若是让父亲和老头儿知道,还不笑死?
冯府四处静悄悄的,有些异样的感觉。未走几步,忽见几个家丁手持兵器成队走来,秦海青闪身躲在假山之后,见那几个家丁东张西望地走了过去。昨夜走时冯府的气氛并没有这样紧张,家有丧事,按理说冯府不该如此武力招摇,好象在防着什么来袭一样。莫非昨夜走后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念头一钻入,秦海青的心就是一沉,直往灵堂那边掠去。
冯瑶环可不要再出事才好。
灵堂周围没有什么异样,秦海青却也不好直走过去,若是真有埋伏,难不成自己还往里头跳不成?想了想,仍是退了出来,绕到近旁的下人房,从窗口向里看去,正有一丫头在里头做针线,也不客气,抬脚踏进去,顺手将门带上了。那丫头见一陌生女子进来,正待要问,秦海青已笑眯眯地上前抽出腰间匕首抵住了她的喉咙,“悄声,你只需点头或摇头就可以,听明白了?”丫头不住鸡啄米似的点头。秦海青道:“别怕,我本是你家客人,不会伤你的,你告诉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出事了?”丫头点头。
“瑶环小姐还好吗?”点头。
“她现在还在灵堂?”摇头。
“她在哪里?”摇头。
“你敢骗我?”丫头摇头摇得似个拔浪鼓。秦海青想了想,又问:“小姐出府了吗?”丫头摇头。秦海青微微一笑,“谢谢你了。”左手一抬,点了丫头的晕睡穴,放她在床上睡好,复又开门出来。
得去找冯瑶环,只要没出府,不怕找不着。这府上人都不太可信,虽说冯小姐明显对自己藏着掖着什么,但她好歹还是把自己当做个姐姐对待信任,不象那个阴阴的许年和那个狡猾狡猾的冯吉。
府中人多,又存着戒心,找人的主意是打定了,可怎么找是个难题。虽说大明初年,太祖规定即使是品官家宅也不得超过五间九架,然而这许多年来,禁令早已名存实亡,江浙一带富庶一些的人家早已家宅连片,更何况冯家乃此地一方之主,家中房舍自然是多。秦海青闪闪躲躲地查过了小姐闺房、夫人居室,均不见有冯瑶环的影子,心中起疑,心念一动,往客房那边逛去。冯家客房分在两处,一处秦海青几天前住过,是单独小院,留给女眷所用,此刻仍然空着。另一处两间房都空着,唯有一间窗户微闭,似住客仍睡着未起,秦海青猜也猜得出是许年住的地方,禁不住笑了起来。这许年也定是因昨夜做了夜猫子,此刻爬不起来。也好,免得碰上他多出一些麻烦。
几处查过后,秦海青有些迟疑,冯瑶环究竟在哪儿呢?正在此时,她瞥见了墙头的一个青色人影。那是个有些忧郁神气的白发妇人,她轻轻地从墙那头跳过来,没有看见房侧的秦海青,径直地往后园去了。秦海青稍稍一楞,提气跟了上去。
那妇人往前面头也不回地去,秦海青紧跟在其后,见她腰间束着一条长鞭,那鞭子长长的,令秦海青忽地想起在塞外草原曾见过的牧人长鞭,心中立时咯登一下。
她该不会是蒙珠尔嘎罢?如果打听到的消息是真的,这位崔夫人对冯家仇意甚浓,她来干什么?
眼见得妇人到了后园,直往木板的花房去,到花房门口,轻轻地拍了两下门,口中温和叫道:“小姐,开门来。”秦海青大惊,自己方才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要去瞅一瞅花房,莫非冯瑶环竟藏在这里吗?
耳听见房中有脚步声向门口移来,妇人伸手向背后剑鞘去拔剑,秦海青见了,娇叱一声,飞身过去。那妇人听得背后人来,手中剑已拔出,也不等开门,已一剑穿门而入,只听见屋中一声惊叫,妇人头也不回向一边掠开,拔出的剑上滴滴溅下血来。秦海青不及管那妇人,一掌拍开门,见冯瑶环倒在门后,腰肋一片殷红,呻吟不止。想是冯瑶环听见妇人叫门,前来开闩,还未及走近,已被剑刺中,虽然离门距离还远,这一剑仍然刺得不轻。秦海青手一拂,点了瑶环几个大穴止血,只听背后风响,妇人另一剑已刺向她背心。秦海青也不直身,两手一抄,已将瑶环抱了起来,剑到背心,她身形却更快一步,已跨过一边。
“前辈可是崔夫人?”秦海青问。
“崔夫人?”妇人脸上有一丝悲凉味儿,昨日已被人揭去蒙面布一回,故而今天她已不再掩面而来,“是的,我是蒙珠尔嘎!你们记住了!”秦海青一手搂住瑶环腰,一边向蒙珠尔嘎劈面一掌砍去,因怕招摇,她来时未带长剑,此时只能化掌为剑攻去。蒙珠尔嘎冷笑一声拿剑去削,一剑削去,秦海青却带着冯瑶环陡然向侧一个转身,直冲出花房。原来秦海青自知带了一个伤者,与人交手吃亏居多,是以虚劈一掌,将蒙珠尔嘎引入房里,自己却趁隙带瑶环出了花房。
落足未稳,忽然前面一道人影挡在面前,秦海青定睛一看,竟是在客房中酣睡的许年!
许年在宫中做护卫数年,睡眠已是甚轻,秦海青从窗边一闪而过,他正朦胧欲醒,一时便惊了起来,急急套了衣服提剑跟上,正好撞上这一幕。
“你带小姐上哪里去?”许年喝道。“哼,这府上有内奸,我带瑶环到安全的地方去。”秦海青答道,抬脚便走。许年身形更快,挡在面前。“什么内奸,你说清楚!”正说话间,蒙珠尔嘎已从房中追出,与许年打了个照面,都吃了一惊。秦海青怒指蒙珠尔嘎道:“我找冯小姐找了半天,她却一直奔这里来,不是有内奸告诉她又是怎样?”
“就算如此,也不能由你将人带走!”许年道。蒙珠尔嘎却懒得与他们多说,手中剑换鞭,狠狠向这边抽来。秦海青一闪身躲开,带着冯瑶环就要往墙边退,许年却一剑刺来,秦海青原本躲闪得过,不料瑶环正好醒来,身子动得一动,秦海青不免身形受影响顿了一顿,立刻腰眼一疼,被许年的剑尖点了一点。若只是对阵时被敌方剑尖稍点一下,不伤肌肤也没什么,可这许年是点穴高手,虽说差着一点没刺着,那剑尖的小钢珠却是将一股力道透进了秦海青腰间穴道。秦海青摇得一摇,只觉得气血翻腾,好在窜得快,没被正经点中,否则就惨了。
瑶环哼了一声,张开眼睛。秦海青道:“瑶环妹妹,你别动,我带你走。”“由不得你!”许年右手一剑刺向蒙珠尔嘎,将她逼退几步,左手一掌拍来。秦海青被伤者所累,无法避开,只好一掌接去。“啪”的一声脆响,两人双掌击在一起,秦海青只觉一股气弊在胸口,无法运得开去,一时竟和许年对了个平手。忽然间,蒙珠尔嘎长啸一声,飞身过来,一掌拍在许年肩头,许年左掌正与秦海青较力,一时躲避不及,只觉一股极强的内力从蒙珠尔嘎的掌中传来,借自己的手直击秦海青。许年大惊,蒙珠尔嘎原来并非要袭击自己,而是要借他之手合两股内力共击秦海青,力图先灭秦海青再击被她保护的冯瑶环。许年可不想被人如此利用,想抽掌回来,却被秦海青和蒙珠尔嘎两股内力逼住动弹不得。
秦海青此时更是苦不堪言。一手抱着的冯瑶环伤重晕迷,不能松手。此时两股内力合力击来,想运气抵挡,怎赖穴道被点,腰间剧痛难忍,真气无论如何也聚不起来。眼见她脸色变得煞白,豆大汗珠从额头滚落而下。“完了,这回只怕要亏大了!”她心中暗叫不好。
一只手掌从后面轻轻拍了过来,悄没有声息。
秦海青感觉到了,她躲不开。
那只手掌拍在了秦海青的肩上,淳厚的内力从掌中传来,秦海青只觉得身上一轻,一股真气直贯胸腹,腰间剧痛忽地没了,穴道已被解开。与此同时,许年和蒙珠尔嘎突然感到一股大力从秦海青那边传来,这突如其来的大力和秦海青解除禁锢的内力合在一起一并袭来,“砰”地一下将他们击开!
秦海青没有回头,她知道这会儿回头自己鼻子会酸。她知道谁来了,这种温厚的感觉只属于一个人。
“臭老头儿,居然现在才来。”秦海青轻轻地说。
背后那个人笑了,“来了总比没来好。”
老头儿来了,他正站在她身后。
第九章
蒙珠尔嘎和许年听见秦海青唤来人叫“老头儿”,都是一楞。来者看上去不过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青男子,就算是少年老成,也不该如此称呼罢?不知这其中还有些什么典故。
其实这其中也并没有什么机巧的地方,池玉亭虽说只比秦海青年长五岁,但他到秦家已有十三年,秦老捕头将秦海青交给他管教,秦大小姐也算是被他一手带大的,身上的一半功夫也来自于池玉亭的教导,论年龄只能算兄长,但若论实在的,喊“师傅”都不过分。秦大小姐性情天生的顽皮,被池玉亭管得多了,不免明里暗里称他“小老头儿”,是讽他管事儿的意思,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渐渐成人,秦海青也就慢慢省了前面的那个“小”字,池玉亭知道她的脾气,也不恼,就这么叫顺了口,秦海青的“老头儿”叫法也就不改了。
“小姐,要走吗?”池玉亭问,走过来接手将冯瑶环搀着。“当然要走。”秦海青眼睛直盯着许年和蒙珠尔嘎,“我没带兵刃,你那儿有合手的没有?”池玉亭腾出一只手来从腰间抽出几天前从打劫者那里缴来的软剑,塞给秦海青:“这是物证,要充公的。”“知道了。”秦海青回头甜甜一笑,此时她的心境已平和下来,一抖手,横剑独立,“你先带瑶环离开。”池玉亭也不客气,抱起冯瑶环就走。“慢着!”许年大叫一声,持剑欲追,秦海青一剑刺了过来,“人家要走,干你何事?”阻得一阻,池玉亭身形已远。蒙珠尔嘎知道今日行刺又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