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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另一个地方。一颗小石子从头上落下来,从眼前滚了过去,秦海青眼皮也没抬一下,侧身闪进旁边假山的石洞中。
冯府家人的身影出现在夹道尽头,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夹道内没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那个女子怎么会一下子没了影呢?他有些奇怪,自己很小心地跟踪她走了好久,那女人应该还没有发现才对。正这么想着时,他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脚绊倒了。
“这种不入流的本事也拿来对付我?”秦海青抱着肩膀倚在旁边的石洞口,眯着眼睛笑得跟朵花似的,“回去告诉冯先生,我懒得陪你们玩。”家人呐呐两声,倒退着飞也似地逃走。秦海青看他逃了,也不多说,回头看了看那颗从假山上滚下来的小石子,抬头看看一人半高的假山顶,见顶端有一个不大的洞口,于是一边拔出剑来,一边提气跃了上去。
假山是中空的,洞口不大,里面的空间不小,秦海青提剑防在身前,侧脸小心地向内望去。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见假山内盘膝坐着一个人,看模样是在打坐调息。秦海青看清了那人的脸后,收剑纵身跳入洞中。
那人正是许年,他摇摇晃晃,眼见有些支持不住的样子,豆大的汗珠从蜡黄的脸上滚落下来。原来许年找了这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疗伤,想着自己可以应付,不料胸口那一掌伤得过重,无法提气自疗,反而越发地耗损了精神。秦海青是聪明人,见了这情景已明白了大半,许公公平素何等心高气傲,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决不会找她这个说不清是敌是友的人伸援手。秦大小姐心地甚软,明白了眼下的形势二话没说转到许年身后,也盘膝坐下,运气提神,将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入许年体内。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许年脸上慢慢有了血色,“哇”地吐出一口淤血,神态也轻松了许多。秦海青收回掌来,“啪啪”点了许年身上几处穴道,然后收功站起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呆会只怕有事,我得留着点。”她有些歉意地说。许年点点头:“多谢。”秦海青走到洞口,指指竹院的方向,问道:“冯夫人是不是住在那里?”“大概。”许年没有动,微闭着眼睛仍在调息。“大概?”秦海青道,“原本还指望许公公回来保护冯夫人,没曾想你却回来找冯吉打架,打完了也没弄明白冯夫人在哪儿。”许年眉峰微微一挑,眼睛睁开了,“怎么这么想?”他问。秦海青笑了起来:“您蒙谁也甭蒙我呀!我又不是没吃过你的亏,被你点了穴是个什么感觉我知道得很清楚,冯吉腿窝那儿一抽一抽的疼我还看不出来?那决不是扭伤的。他扮文弱书生扮得好,我正嘀咕你怎么会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伸手,不过这会儿我算明白了。好个冯吉,他倒是险些将我骗过。”
许年没有作声,秦海青瞅着青竹小院说:“我差点忘了,许公公和冯吉是老朋友,老朋友之间有点矛盾也不奇怪,原也没别人插手的份,公公若觉得不方便,不解释也无妨。”许年听了这话,抬头看秦海青,秦海青却只是望着青竹小院出神。许年舒了口气,闭上眼睛,慢慢开口说道:“我要见冯夫人,冯吉不同意。”秦海青听了倒是楞了一楞:“只为这个?事到如今,冯夫人迟早要被我们见着,冯吉似乎没有必要为此撕破面皮伤人罢?”许年摇头:“我只知道这个原因。”秦海青琢磨半晌,问道:“许公公受这伤有一个时辰了吧?”许年缓缓点头。秦海青微微一笑:“这就对了。许公公一个时辰前要求见冯夫人,冯吉不惜拼着被你戳上一剑也要阻止,而我刚才说要在院子里四处转转,明白人都知道我必要去找冯夫人,冯吉居然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这不奇怪吗?”许年警觉起来:“也就是说他在这一个时辰里已经将要做的事全做了。”“对!”秦海青抚掌赞同,“其他地方我都转过,没见着冯夫人,只怕她就住在青竹小院内,许公公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听到那边的动静。”许年微微摇头:“自顾不暇。”秦海青提起剑来:“好办,去看看就是。”许年皱眉道:“你就不怕有埋伏?”秦海青笑道:“我好歹是当朝的四品官,光天化日之下,谅冯吉也不敢把我怎的。”一提前襟就要向外蹦,刚抬脚,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冲许年笑道:“许公公,原来你并不是那么冷血的人嘛!”许年一楞,秦海青已嬉笑着跳出洞去。
阴影中的洞穴寒气逼人,对于受了伤的人而言,不是一个适合恢复的地方。许年当然明白这一点,然而虽不舒服但却安全,现在也顾不了那许多。许年待秦海青离去后,静心运功自疗。秦海青年纪虽轻,内功造诣不浅,显见受过名家指点,适才虽然只是半伸援手,已在短短时间内帮许年打通了受滞的经络,令其气血为之顺畅。剩下只是调息将养的事情,虽然仍然动一动胸口就刺疼,但已无性命之虞。
到现在许年也不明白冯吉为什么会向他下毒手,他们之间没有厉害关系,如果秦海青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冯吉是觉得许年碍事了,将影响他要做的什么事情。为什么呢?到现在为止冯府发生的每一件事,冯吉都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关切,为什么独独在冯夫人这件事上如此敏感?
心绪一乱,气血立刻不平,许年突然觉得一股浊气直冲头顶,脑袋立刻象要被劈开似的疼了起来。“不好!”许年吃了一惊,忙深吸一口气,入定打坐,一时之间世间万物已置身外,陷入无知无觉状态之中。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许年意识渐渐恢复过来,只觉精神爽利了许多,精血运行好几个经天,也无什么阻滞之感,于是许年带着一丝满意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许年就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假山的洞穴只容两三个人转身,这女人就在许年抬手可触及的地方。最初的震惊过去后,许年平静下来,仔细地打量这个女人。见她大约四十上下的年纪,身着一件做工颇为讲究的浅色绫子裳服,容貌端庄,显见得是个大户人家的家眷,只是长发披散,两只眼睛直钩钩地盯着前方,好象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许年脑袋“嗡”的一下胀大了许多:姓秦的丫头该不会是把冯夫人带到这里来了吧?
“尊驾可是冯夫人?”许年客气地问。那个女人依然象个活死人般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许年叹了口气,冯夫人早年疯痴,如此看来,这个女人是冯夫人无疑了。想必秦海青带她入洞时见自己正在入定,不敢打扰,只将她扶到自己对面坐下就走了。许年并不傻,他知道秦海青的意思,那是要自己照看好冯夫人,她知道自己会猜出冯夫人的身份,将夫人托付给了他。
虽然相识以来许年与秦海青的关系谈不上仇家,但也不能完全称得上友善,即使有了刚才出手相助的一段,两人也并没有真正坦诚相待。但秦海青将冯夫人交托过来,显见得对许年给予了相当的信任。“这个秦海青,倒有些性格。”许年想。秦海青顺利地将冯夫人劫了出来,应该在青竹小院中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她把夫人转移到安全之处,没了后顾之忧,此时想必在院中守株待兔静等蒙珠尔嘎的到来。然而许年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冯吉倒底计划了些什么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经快到日暮时分,许年与那个木偶似的冯夫人在洞中已坐了很久。四处一片寂静,偶尔可以听见风从洞口吹过的沙沙声。许年再次睁开了眼睛,一切还是老样子,除了光线更加暗淡。这时候,他看到一只毒虫从冯夫人的头顶落到了她的脸上。冯夫人没有反应,或许疯痴之人对于痛痒也是没有感觉的。许年看到那只毒虫在夫人表情漠然的脸上慢慢爬着,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红红的痕迹,许年皱起了眉头。可恶的东西,他心里想。伸出手去弹掉了那只毒虫。也就在这个时候,许年意外的看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东西,那是一丝惊恐!
许年哼了一声,收回手来,“怎么?你是有感觉的?”他冷冷地问,夫人却仍是那个模样。许年盯着她看,冯夫人和先前没有什么两样,但许年肯定刚才从她眼里看到了另外的东西。“如果你是装出来的痴傻,那么你就不是冯夫人。”许年不紧不慢地说。女人顽强地闭着嘴巴。
许年不再说话了,他拿起了剑,放在女人颈上,轻轻地一拉,有血流出来,女人没有动。接着,许年用剑尖挑起了脚边刚好路过的一只壁虎,将它放在了女人肩上,那个丑陋的东西在女人身上乱爬,她还是没有反应。“那末,刚才为什么惊恐呢?”许年想。他回想自己刚才弹掉毒虫的一幕,慢慢地想,当他突然想明白时,心被狠狠地刺疼了。
秦海青是正经的官家女子,她当然知道单身男女是不能独处一室的,然而她很放心地将冯夫人放在许年身边,而许年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那全是因为他是许公公!然而面前这个女人不知道。在她眼里,许年是个男人。也许在独处的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女人的心底里一直怀着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恐惧和随时可能被玷污的名节的担心,那种恐惧和担心超过了毒虫的侵袭和肉体的疼痛,以至于在许年的指头触到她脸庞时她竟无意识地流露了出来。
明白了这一切的许年有一种要狠狠报复的念头,他突然阴阴地笑了起来,用一种近乎于恶毒的语调对面前那个可怜的女人说道:“既然是个傻子,那么男人对你做什么你都应该没有反应了?”他把剑拿了起来,把剑尖放在了女人的领口。“漂亮的衣服,划破了真可惜!”他阴冷地笑着,手上慢慢加力,女人的上衣开始从领口被割开来,露出保养得不错的肌肤。
女人的脸色开始变白了,虽然仍想坚持保持她的镇定,但嘴角已经控制不住颤抖,许年仍是那样阴险的笑,手里的剑已划到女人的胸前。外衣已经划开了,许年将剑放在抹胸的吊带上,只要一剑下去,那最后的衣裳也将褪去。“还不说?”许年狠狠地盯着女人问。
女人的身体开始颤抖,终于,她最后的防线崩溃了,“别……别……”她小声地叫道,慌忙地把两支胳臂抱在胸前。“爷,我……我不是夫人。”许年收了剑,他胜了,但这胜利让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你是谁!”他恶狠狠地问。“我姓常,是侍候夫人的下人。”常妈妈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看许年。“那么冯夫人在哪里?”“奴婢不知。”常妈妈低着头说。“带你来的女子知道你是谁吗?”“她似乎也当我是夫人。”“谁让你扮夫人的?”“是……是……”常妈妈犹豫起来。许年毫不客气地将剑放回她的衣上。“是冯先生……”常妈妈急急地答道。
这一切不过是个圈套!许年终于明白过来,冯吉早就把冯夫人转移出去,只不过用一个下人在引人入围!那么,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大概也就是这件事了,他怕自己撞见了真相,怕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有那么一刻,许年有些糊涂:冯吉究竟是在干什么?他指引着刺客,却又为什么把猎物移走呢?莫非……他想保住冯夫人,那个傻女人?许年尽力要理清思维,冯吉知道自己对冯夫人没有恶意,如果只是要阻止泄密,也不必动手杀人。是什么促使他铤而走险呢?许年坐在那里慢慢地想,常妈妈则低了头一动不动地蜷在面前的角落中。
冯吉并没有否认他是在为别人做这些事,也许和蒙珠尔嘎一样,他只是刺杀游戏中的一颗棋,在顺利地进行了前两步后,也许这颗棋突然有了摆脱控制的念头,它开始有了一些自己的安排,然而又不想让操纵它生死的控制者发现,于是它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隐蔽。许年有了这样大胆的猜想之后,对于冯吉的行为似乎得出了合理的解释,冯吉要杀自己或许不是怕自己知道夫人被掉包,而是怕知情人太多,掉包消息走漏出去蒙珠尔嘎不会来杀掉面前的这个女人吧?许年看了常妈妈一眼,这个女人知不知道她是用来牺牲的?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秦海青把她当做夫人带了出来。难得她有这样的韧性,无论怎样惊恐害怕,却始终坚持扮演自己的角色。
一阵轻微的响动从洞口传来,许年听得出那是疾行者衣服被风鼓动的声音。蒙珠尔嘎来了,他想。许年试着运气,虽然还有些不得劲,但是行动没有大碍了,于是他提起剑,不去理睬一边小声啜泣的常妈妈,跃出洞去。在他身后,常妈妈无力地瘫倒了,冯先生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可以让人发现自己是谁,可是,她却没能坚持到最后。“对不起,冯先生……”常妈妈含着眼泪喃喃地念道。
远远的有一个白发黑衣的身影在飘,向青竹小院进去了,许年也便跟上去。
秦海青的本事对付蒙珠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