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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春天的一个早晨，苏菲死了。
她死了，春光洒满了她的胸前。
鸢尾花开长河畔，白鸽飞上碧云天。
她死了，死在了劳动者的身边。
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的面颊雪白，嘴角含着微笑。
她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脚上沾满了泥土，手里攥着个土豆。
“她大概是累死的吧……”
“我看倒像是饿死的……”
人们虽然同情她，但是都不靠近她。
她热爱生命，却乐意受苦，她理解了苦难，也为别人分担。
她诞生在苦难里，历经了更沉重的苦难，最后得到了幸福。
她死得格外高贵，她见证了上帝还活着，而且活得很伟大。
“买花来呀，买花来呀！”
一个卖花姑娘走了过来，她看见了苏菲，吓得愣在那里。
她随后拥抱了苏菲，把一束鲜花放在姑娘的手里。
春天的一个清晨，有一个姑娘死了。
13
汉斯找到苏菲的尸体，把她安葬在大墓园，大墓园里添了无数新坟。苏菲是汉斯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妹妹一去，汉斯变得异常消沉。他每天都会去苏菲坟前悼念，他一边痛哭，一边不停地跟妹妹说话，人们看见他都为他伤心。
汉斯睡着了都会叫妹妹，醒来后必定是泪流满面。他曾对法雅说：
“我们走上这样一条路，失去的实在太多了？因为我的缘故，我的家破败了，我的父母遇害了，我梦想着大庇天下寒士，却连自己的亲人也保护不了。苏菲一去，我的心也冷了，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法雅听后沉思良久，他也在问自己：“是呀，我背井离乡是为了什么呢？我远方的母亲，我的爱人，我的孩子，必定都很想念我。而我所做的一切，却不能让他们过上美满的日子。还有苏菲，她把自己的钱粮省下给我，如今她死了，我却还活着。”
人们追求的东西越美好，他们付出的牺牲就越大。
那一天没太阳，白昼犹如黑夜，汉斯去了大墓园，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夜静更深，法雅担心汉斯会出危险，就到大墓园去看他。只见汉斯倒在苏菲的坟前，他的背上插着一支箭，汉斯的脸上流着泪，人已经死了，法雅看见一位人身蛇尾的女子在为他哭泣。
汉斯死后，白玫瑰相继被暗杀，及至埃提乌斯元帅遇害，白玫瑰又变成了非法的组织，他们大部分离开了路德西亚城，不愿意走的被圣女保护起来，不久都皈依了基督教。
14
法雅在战友的细心照顾下，伤势转好，即将痊愈，这时候，他越发思念起远方的家乡，他经常梦见孩子，洛克仙尼和母亲，他心想：
“要是能回家再看一看她们，也就死而无憾了。”
在雅典追随圣德尼的教徒为法雅捎来了一封家书，法雅手捧着信，又是激动，又是害怕，他小心翼翼地把信拆开，看过信后得知洛克仙妮死了。
法雅哀号一声，箭创迸裂，血流如注，人昏死了过去。待他再次醒来，离开了先锋之家，开始在路德西亚城里流浪，他发觉眼前的世界变得昏暗，黑色天空中有一轮黑色的太阳。
“我的洛克仙妮……”
“我最珍贵的水晶心，碎了……”
“我难受极了，从来就没有这么痛苦……”
“我走的路不平坦，你让我有信心……”
“我无功而返，你过来安慰我……”
“让我们坐在一起，我呼唤你亲爱的……”
“如今你已走远，你这一去，将不再回……”
“我迷路的时候，谁来为我指路呢……”
“我堕落的时候，谁来把我援救呢……”
“我败坏的时候，谁来给我宽容呢……”
黑暗好像汹涌的波涛一样，从四面八方卷进法雅的心海。他失魂落魄地走了三天三夜，最后心力交瘁，倒在圣德尼修道院门前。
15
法雅经过艰难的跋涉，来到一片圣洁的旷野。
那里的一切，充满了世界之初的圣洁。
一个庄严的声音把他呼唤：
“法雅，快到我这里来。”
“你是谁？”
“我是你一直寻找的——永恒的存在。”
“你是信仰吗？”
“我不是信仰，信仰是你脚下的路。”
“你是希望吗？”
“我不是希望，希望自在你的心中。”
“那你是爱吗？”
“我也不是爱，爱是你眼前的光明。”
“我十分疑惑。”
“你不能疑惑，要赶快清醒，因为你的生命将尽。”
法雅觉得自己如同草木，短暂的一生疾逝而去。他回想起生命中的美好时光，还有那些先逝的人，他们活得正直，死得清白，生命里都有一片圣洁的天地。
“我还不想死，我想和你一样，永远地活下去。”
“法雅，虽然你的生命诚短，但在你的生命里，有我埋藏着的心愿，这是我永恒的心愿，也是你生存的意义。一旦你在有限的生命里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就能与我心心相印，你死之后就会融化于我而得永存。”
法雅心潮澎湃，看到大地存在是为了承载万物，天空存在是为了覆盖众生。
“你是那永恒的真理！我活着是为人间的真理而奋斗，死后要成为光辉的永恒。”
法雅瞬间感觉自己的生命充满了圣洁，死亡对他是何其渺小。
16
法雅从昏迷中苏醒，世界也迎来了清晨。
他看到热纳维埃芙正在身旁服侍，觉得她一直是美的化身。
“你不在的日子，我很为你担心，现在看你平安归来，我也就放心了。”
圣女伤怀着洛克仙妮的去世。
“要是她陪伴在你身边，你一定会好起来。”
法雅把手放在圣女手中。
“我现在把手给你，你带我去见上帝吧。”
“你的脚下就是天路，你走下去就到天国，天国的门虽然狭窄，但它永远向你敞开。”
法雅微笑着，感觉新生的城市也在向他微笑，教堂里充满了幸福和光明。
“春天来了，我远方的故乡一定很美……”
他安息了，面容还栩栩如生，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圣女想为法雅划一个十字，不等划完就扑倒在地，泪如泉涌。
“上帝啊！您的爱儿回家了。”
法雅上过战场，下过大狱，成了家，立了业，历经了亲人的死亡，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现在他死去了，他死前最渴望的是回家，天儿好地儿好，哪儿也不如家好。
人们忙着重建家园，都不知道法雅死了。
圣女心想法雅是为自己而来，他来的虽寂寞，走得不能冷清。
圣女对人讲述他的事迹，就像她平时布道一样。
人们都知道了法雅这个人，都感谢这个外地人为自己的家乡做出的贡献。
人们思念他，为他哀悼，为他哭泣，即便他再也不能看见。
大家把法雅装殓起来，放上一挂牛车，将他送回家去。
那时候处都在打仗，他们走得却很安全，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似乎是得到了神灵的保佑。
路上不断有人为法雅扶灵，如同杰曼努斯大主教逝世时一样。
历经了风雨岁月，走过了千里之程，法雅终于回到了雅典。
晴朗的早晨，雅典人常见一对夫妇跪在法雅墓前。
那是死者的儿子小法雅和儿媳美唯思。
夫妇俩为先人虔诚地祈祷。阳光照耀着法雅的墓碑，墓碑上刻了这样两句话：
“他的一生，是寻求真理的一生。”
“他找到了真理，并为真理而牺牲。”
17
手持牧羊杖的先知带领着他的同胞在旷野里流浪了四十年，直到所有触怒了上帝的人的后代都离开了人世。上帝为先知指出了约旦河对面的土地，但是又晓谕他不可以渡过约旦河，上帝在把他呼唤，要他独自上路。先知看见人们手中握着上帝的律法，他们学会不仅为温饱而活着，走上了一条通向永生的道路。
“后继者，我委托你并赐予你神力，你要在约旦河对岸引导百姓，你去吧，向万国万民宣扬上帝的旨意，让真理之光照遍世界。”
先知死去了，从他出世不到五百年中，为所有的犹太人所敬仰。到公元后五百年，他的名声同基督教一道传遍了欧洲各地。穆罕默德认为他是真正的英雄，随着伊斯兰教的传播，他在整个伊斯兰世界里成了受人敬仰的人物。他死后三千多年的今天，仍同样受到犹太教徒，基督教徒的膜拜，甚至受到无神论者的崇奉。
法雅死去后不久，西罗马帝国覆灭，热纳维埃芙引领着路德西亚城的人们在苦难中前进，她死于公元六世纪初的一个冬天，死后被封为圣女，法国国王克洛维一世和王后克洛提尔达在热纳维埃芙的墓上修建了教堂，即是圣热纳维埃芙教堂，其地也得名为圣热纳维埃芙山，就是巴黎先贤祠的所在。
西罗马帝国灭亡后，欧洲陷入中世纪的千年黑暗，眼前的苦难远远超出了人们所害怕的程度，最高贵的罹难得最深，最强壮的走失得最远。但是，总会有人在黑暗中站出来坚决地反对蒙昧，用自己的生命带领人们走向光明，这条路上注定有牺牲，但这条路上从不冷清，他们前仆后继，此生成为过去，英灵化作星辰。
解放的普罗米修斯
五百年后，摘取金苹果的赫拉克勒斯来到高加索山上，那时正是黑夜将尽，黎明到来，宙斯的大鹰来啄食普罗米修斯的肝。赫拉克勒斯张弓搭箭，将大鹰射死了。
他想把普罗米修斯解救下来，但是没有人出来替他受罪，他的痛苦就不能解除。这时候，人马喀戎愿意献出自己的永生之权，换取普罗米修斯的自由。
“受难者，我被赫拉克勒斯的毒箭误伤，将不久于人世，我愿代你受苦，但是我承受了你的苦难，也应该继承你的秘密，请你把宙斯与海洋女神结婚的后果告诉我吧。”
“后继者，那个秘密就是他们的后代终有一天会将宙斯推翻。”
“假如宙斯被推翻，世界将成什么样？”
“到那时候，人不再受强权统治，自由自在，万物平等，没有阶级，民族和国家的差别，也没有恐惧，崇拜，等级高低，每个人就是自己的皇帝，美德就像火一般照遍人间。”
“这秘密我将铭记，那一天我会期待。”
“后继者，感激你为了我的自由，而放弃了永恒的生命。”
“受难者，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那就是人不受难，就不能永生，是你自己找到了生存的意义，与永恒融为一体。走上你这条路，我无比的光荣。”
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仍然带着受罚的标志，他手上绑着一只铁环，象征着高加索上山的铁链，铁环上还嵌着高加索山上的一块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