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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儿:“内里还有小厮金郸在,怕什么?再说,咱们去瞧瞧便回转,耽误不了事。”
金莲到底也想瞧瞧开花铁树,便一同前往。
来到大佛寺,内里几株铁树枝繁叶茂,其中一株一人多高的铁树果然开了花,结出些小球。树下香烟环绕,一些善男信女正顶礼膜拜。
潘金莲道:“可怪,一棵树有什么拜的!”
贝儿道:“铁树开花,人说是菩萨显灵呢,都来求子问福,不如咱们也去拜一拜吧。”
果真买了两柱香,跪在树下膜拜。潘金莲虽觉鬼神虚妄,但也把一份心愿寄于这一线,在烟雾中微闭双眼,默默祈祷。
拜过铁树,见一旁有个抽签算命的先生,贝儿抽出一签,递给先生。先生问:“姑娘问何前程?”
贝儿道:“问问姻缘吧。”
那先生看了看签,吟道:“佳人拾翠春相间,仙侣同舟晚更移。”
贝儿问:“是何意思?”
先生笑道:“这是个上上签。照签上说,姑娘将觅得如意郎君,共享白头。”
贝儿笑嘻嘻道:“这先生尽捡好听的说!”又叫金莲也求上一签。
潘金莲便也抽出一签递给先生,道:“也问姻缘。”
那先生看签吟道:“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他抬头看看金莲,面露惋惜,叹了口气:“姑娘红颜命薄,这却是个下下签。”
潘金莲心里一沉:“愿听先生指教。”
先生道:“照签上来看,姑娘已遇自己心爱的人,并将于露冷之日成就好姻缘。”
贝儿拍拍胸口,道:“吓我一跳,这明明是好签,如何却是下下签?”
先生不紧不慢道:“姑娘稍安勿躁,且听我讲来。这位姑娘虽然与情郎‘露冷莲房坠粉红’,却一个是菰米,一个是江波。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江波便是有情,也载不动菰米之小,实在是有缘无份。我看姑娘还是早日抽身为上策。”
贝儿啐了一口:“呸!你们这些算命先生,不是说好讨人欢喜,就是说灾唬人,总之是如何骗钱吧!”丢下几个铜子,拉了金莲便走,“姐姐别信他的,没的少了咱们的兴致。”
谁知金莲听了算命先生这一席话,竟象着了魔怔,呆呆地不吭声,想来自己对哲少爷的一相情愿,便如波漂菰米罢,不免有些心灰意懒。
正胡思乱想,眼前却有一男子作揖道:“两位姑娘好。”
潘金莲看时,却是严品,回了个万福:“公子也到寺里来瞧铁树?”
严品点头道:“可巧在这里遇上两位姑娘。”
贝儿笑道:“我们正要走呢,再晚些来可就不巧遇不上了。”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我先前买的胭脂还搁在胭脂铺柜台忘拿了,姐姐先等等我,我且去拿来。”不等金莲回答,给严品递个眼色,飞快地走了。
原来,今日这一局正是贝儿布的。因金莲屡番推托不见严品,贝儿便叫严品在大佛寺候着,引了金莲到这里来。她这一去,就径直回了府。'奇‘书‘网‘整。理。'提。供'
潘金莲久等未见贝儿归,心下有些着急,道:“这小蹄子毛里毛躁,怎么竟去了这么半天?”
严品道:“姐姐不如到寺里茶室喝口茶,一边等她吧。”
金莲点点头,两人便到寺里的茶室坐定,边喝茶边漫无边际地说话儿。金莲一壁说话,一壁思量着刚才算命先生的那一句“波漂菰米”,心浅浅的无落处,目光游移,说话漫不经心。严品待要说些体己,无奈茶室香客众多,也只好呆呆地望着金莲。
其实,金莲未尝不知道严品对自己的一份痴情,也觉得这样的痴情实在,合理,安全,可靠,她也试着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一份痴情,却始终难以融到心里去。
两人沉默,场面有些尴尬,严品便没话找话:“金莲姐姐,你画的什么呢?”
金莲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自己看时,画的却是月亮,应是十五的满月吧,却总不够圆。
她便笑了一下:“胡乱画个圆玩吧,可怪,却怎么也画不圆。”
严品道:“这圆看似简单,其实是最难画的。我来画一个吧。”便把茶盖取下来,在边缘沾了茶水,望桌子上一印,果然印出一个浅浅的圆。
潘金莲看了看,觉得圆是圆,可是圆得太死板,不如自己胡画的有韵致。看着,心里突然触动了一下,觉得这两个圆便似分别的两张脸,圆的呢,太死板,有韵致的,却不够圆,原来生活并没有十全十美的。
说起了话头,便和严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严品问:“刚才见姐姐和贝儿姑娘在那里求签,可求到个好签?”
潘金莲道:“签上说什么‘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我不大懂,先生却说是个下下签,因此我有些心灰。”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严品也笑了:“先前见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为这个,算命先生的话原是唬人的。”
金莲道:“我也知道唬人,不过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贝儿倒求了个好签。”
严品:“她求得的又是什么?”
金莲道:“好象是什么佳人拾翠,仙侣同舟的,算命先生一看此签,便说好。”
严品笑了:“可是‘佳人拾翠春相间,仙侣同舟晚更移’?”
金莲想了一下:“可不正是这个!”
严品笑了:“我当什么呢。原来姐姐和贝儿求得的这两句,是前朝杜甫的两句诗,算命先生拿来当签语,可不是唬人是什么!”
金莲也笑了,觉得刚才的一点阴影释了怀。
严品又道:“姐姐人好心善,今后定能找个好人家的。”
金莲道:“我们丫鬟,生来命贱,还不是主子指给谁就是谁,哪由得自己!再说,又有什么好人家能看上咱们的,快别做这样的奢想吧。”
潘金莲说此话时,心里有些幽怨,严品听在心里,有些怜惜,望着金莲,急切地想表白,情急地去握金莲的手,道:“我……”
偏偏这当儿戴仁贵找到这里来,见了他妹子,满脸慌张:“妹子,不好了,爹今儿早上还好好的,不想晌午刚吃过饭,突然眼歪嘴斜,说不出话,俺背他去看大夫,不见好,赶紧过来通知你。去府上时,说你出来了,俺好一阵找,原来你却在这里。”
严品伸出的手便缩了回来。
金莲因戴仁贵屡番找借口过来要钱去赌,连上次买牛的钱了输了精光,是以一听说他来,便推忙不过来,不见他,有时在府外被他拦着时,也再不给他半钱银子。这戴仁贵吃了几回闭门羹,倒有好些日子没来纠缠金莲。这次听说爹病了,金莲唬得魂飞魄散,跟严品说了声,要他让贝儿先回去,便急急地跟戴仁贵走了。
来到小巷一间院落,门口并没有悬壶济世的幌子,潘金莲心下疑惑,那戴仁贵道:“爹爹便在里面,不知如今可曾好些了。”
潘金莲不及细想,喊声爹爹,一脚踏进去,不料门竟从身后关了。潘金莲一惊,眼前并无爹爹,却是前日在街上碰上的泼皮关里。
原来,那戴仁贵这一向手气背,输得屁股精光,急于翻本,便在泼皮关里手里借了高利贷。这关里知他新近认了个漂亮妹子潘金莲,成心引他上钩,借钱倒很爽快,又找人在赌场做了些手脚,戴仁贵借了几次,都又输了个精光尽。再要借,关里却不肯,要他还清旧帐。算盘一响,总共借的三十多两银子成了两百五十两。这戴仁贵如何还得清!那关里却不依,说三日内不还,便要打断他的双手双脚,拆了他的房子。戴仁贵想来想去,却无他法,倒是关里提醒他用妹子抵债。这戴仁贵本是个不成器没良心的,略一踌躇,想着反正妹子那里也再骗不出钱,一横心,便把金莲骗到这里,送入虎口。
那关里见金莲进来,迫不及待地上前搂住她:“小娘子,想死俺了。”一张毛嘴直往金莲娇嫩的肌肤上凑。
潘金莲见是这泼皮,知今日是着了套儿,拼死不从:“泼皮,快些儿放手,待我喊起来须不好看。”
这淫贼好容易得着这个机会,如何肯放,见潘金莲这几句话说得软弱,反而笑嘻嘻道:“小娘子尽管叫,这左近无人,只怕吼破了嗓子也无人应。还是乖乖听俺的话,成了好事,你我做一世的夫妻。”说着,便要扯金莲的长裙。
金莲待挣扎,却如何挣扎得过,眼看就要被这泼皮用强,又羞又怒,万念俱灰。却忽听得有人拍门大喊:“金莲!金莲!”
潘金莲忙拼尽力气大喊:“救命!救命!”
那关里懊恼,从金莲身上退下来:“哪个王八羔子这时候来坏大爷好事!”
打开门,不由分说,“噗”一拳头打出去,把门外那男子打翻在地,又复踢上一脚:“他奶奶的,好大的狗胆,敢坏大人好事!”
那男子嬴弱,却不经这一踢,竟倒地死过去。关里待要再打,见那人死了,心下却着慌,寻思:“打死了人可不是玩的!”此时欲火也没了,赶紧溜了。
潘金莲听门外没了动静,出来一看,却见严品死在地上。
原来严品见金莲被她哥哥叫走,不放心金莲,便一路跟着,正见他哥哥把她关进一小院。那戴仁贵见严品跟来,脸色慌张,不发一言竟跑了,严品更觉蹊跷,便上前拍门,哪知被关里兜头就是一拳,又复一脚,便当场昏死过去。
潘金莲抱住严品,眼见一个人为自己死去,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严公子,严公子,你醒一醒。”
一时,又想起小时候被亲爹出卖,现在又被哥哥送入虎口,自己爱的人似流水无情,爱自己的人又死于非命,更是觉得人生无常,悲愤莫名。打定主意,若是严品能够醒来,自己便决意嫁给他,再不去奢望那水中花镜中月。
那严品却是一时昏死过去,潘金莲几滴清泪滴到他脸上,他竟悠悠地醒过来,见金莲哭泣,不觉惶恐:“姑娘,小生让你担心受怕了。”
潘金莲见他醒来竟还为自己担忧,不觉心下感动,娇羞地放开他:“公子可醒了。”
严品挣扎着起来,道:“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晕了。”笑了笑,却站立不稳。金莲忙扶他坐下,出外叫了一乘小轿。
大夫看了,幸喜果然无大碍,只叫他卧床静养几天。
潘金莲才放下心来。
那边,戴仁贵因事情败露,丢下戴修福跑了路。
戴修福因这过继的儿子竟做出这样不成器的事,一时忧愤交集,病倒在床上。潘金莲虽请了好几个大夫去看,无奈却是风烛残年,经不起这一番折腾,眼看难救活了。
过几天,严品身体将息好了些,也过来探望金莲的爹。
戴修福见严品过来,待要起身,严品忙扶住他:“老伯休息着,不要多礼。”
戴修福躺下,看看他女儿,又看看严品,拉着金莲的手,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从小和爹娘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就被卖进潘府当丫头。本来眼见你现在生活安定,我也便放心了,不曾想那不成器的畜生竟如此对你,要不是严公子……”
潘金莲道:“爹,你休息要紧,别说这么多话罢。”
戴修福止住她:“爹的日子不多了,你就让爹说吧。爹生你不能养你,让你吃这么多苦,实在是心里有愧啊。”
金莲:“女儿没能孝敬爹一天,心里也惶惶的。你好好养身子,养好了身子也让女儿尽尽孝心,以后咱们爷儿俩再叙天伦之乐。”
戴修福:“爹如今最不放心的,就是没见你找个好人家。”
严品望了望潘金莲。
潘金莲羞涩地低下头:“爹,这个以后再说吧,你今儿话说得太多了,对身体不好。”
戴修福却不肯停,撑着气儿要把话说完,又转过脸看着严品:“这次真是要多谢严公子。”
严品忙道:“这不值什么。”
戴修福道:“我这个女儿从小受苦,如果我这一去,她在这世上便无亲人了,还望公子帮我好好看顾她。”
潘金莲道:“爹,大夫说了,你将息几天便会慢慢好起来的,别说这去不去的话。”
严品也道:“金莲我自会尽我的力去看顾她,老伯还是多休息吧。”
戴修福点点头:“我看公子是实在人,有你照顾金莲,我就放心了。”于是躺下休息。
潘金莲和严品来到外屋。
金莲踌躇了一下,道:“严公子,多谢你。我爹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严品此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儿,竟拉住金莲的手:“金莲,难道一直以来你竟觉不出我的心吗?你就答应让我照顾你吧。”
潘金莲羞得满脸通红,忙抽出手:“这时候说这些算什么!”
严品才觉出,那厢金莲的爹正病危,这厢两人在这里表白儿女之情,着实有些不合,便怅然地放开金莲的手。
潘金莲见严品满脸颓丧,不忍叫他失望,便道:“我也知道公子一片真心,只是,此时我心里乱乱的,暂且等以后再说吧。”
严品一听此话,欣喜异常,但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