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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有足够的自私和狠心。因为我甚至没有伸手拉她,当她经过那一面冰平如镜、滑不留足的大石。
她惊呼了一声几乎跌倒,提气纵跃又落上另一块结了寒冰的岩石,我眼看着她失去平衡,直跌而落,一刹那我懊悔得心胸狂跳。
不及多想我已随之跃下。我在空中揽住她,用我的身体保护她,我们在陡峭的石坡翻滚而落,擦过嶙峋的岩石,磕磕碰碰,在断崖的边缘,才终于止住了身形。
当我发觉她仍在我怀里,才惊魂稍定。
她的安静让我惊觉,低头,才发现她正望着我,眼中的光彩比何时都亮,是她的泪光。
“对不起,”她离开我站起身,“我不该这样任性。”
“怎么会,我原也想要邀你去峰顶看月亮。”我爬起来,背和手臂都已经擦伤,流着血,隐隐作痛。我知道我应该尽快止血,但我不去管它。
“我们下山吧。”她背对着我说。
我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她的手那么冷,让我想要就这样握着温暖它,一生一世。
“我不会再让你跌倒了。”我说。
我们终于攀上了红莲峰顶。
那晚月色幽冥,云波万千,有如清奇天海垂顾人寰。
我觉得我从未离天空如此之近。如此地远离凡尘。
“你究竟是谁?”当她在我耳边叹息一样低语,我微微发抖,无言以答。
她等了片刻,握起我的手。
“你的手在流血。”她说。然后她低垂了头,掏出手绢,轻轻地,无限温存,包扎起我手上的伤口。
“我知道你是谁。”她扬起脸,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灿亮晶莹,深藏的惊喜与感念,带着微愁的温柔。
“——池枫!”她低声唤出我的名字。
刹那之间,绝崖峰顶,人间天上,只有心爱女子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夜最深时我回到了怀枫居。我从不曾这样神智昏乱,心潮起伏。
蓦然亮起的灯火让我吃了一惊。
大哥燃亮了灯,回过身来,望着我冷冷地说:“解开你的衣服。”
我才发觉我伤口的血已经湿透了衣服。
“你不想活了?”大哥皱着眉给我上药,“为什么不立刻回来止血?”
我只知道向他笑。我想要告诉他我很快乐,我只是快乐得不想离开。第一次,为了我自己,觉得快乐。
伤口的血过了好一阵才止住。失血过多令我觉得眩晕。我很久没有流这么多的血,因为我一直都很小心避免受伤。
大哥把我的血衣扔掉,回来坐下,沉思了一会儿,问我:“决定娶她了?”
我想想,还是摇一摇头。
“那很好,”大哥冷冷一笑,“反正她不是我要替你娶的人。”
“什么?”我惊呼。
“我替你娶的是慕容四姑娘慕容泠。她不是。慕容家骗了我。”大哥平静的语气却令我不寒而栗。
“你怎么知道?”
“慕容家自己出了内鬼,我相信那是真的。”
我不必再问,如果大哥相信必有足够的原因。
“你要把她怎样?”沉默了片刻,我说。
大哥一时没有回答,微微眯着双眼,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这样的神情我见过太多,每次都是在大事未决时。我心惊肉跳,却丝毫不敢出声——大哥忽然弹了弹手指,起身披衣,预备离去。
我知道他已做了决断。
“大哥!”
他站住,回头望我,神情淡漠。“你知道,我从不容人骗我。”他静静地说。
我只觉寒意上涌,却又似有一把火烧在心头。我紧张到双手都颤抖,生怕他跨出门槛我就会追悔莫及。
我一下掠过他身边,挡住房门。
他冷冷看着我,嘴角微微抬了一下:“你不许我杀她?”
“大哥!”我恳求。
他轻轻拨开我,伸手推门。
我情急,脱口而出:“你不能因为大嫂对不起你,就迁怒所有慕容家的人。”
我脸上突然一热,是大哥打了我一记耳光。
并不很重,即使惊痛盛怒,他依然记得下手的分寸。
我不敢去看大哥的神情,刹那间我万分痛悔,千般羞愧。
我听见他开门,走下台阶,然后他站住,声音已变得平静。
“我怎么会杀她,二十年来惟一让我弟弟快乐的人?”
我怔住,抬头。
门内的灯光只映亮了一角夜色,而大哥却站在那光明之外。
不知什么时候,云层已经遮没了月亮。
我看见浓黑的夜色慢慢染透大哥的白袍,只有他腰间的红绦仍凄然地亮着,在这样黑的夜里,没有月光。
他的背影令我觉得无比孤寂,深沉的悲凉。
我不知道我的大哥,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出他的暗夜和孤独。
十二月十五,晚上。
我去莺飞别院。
我没有进去,我守在墙外那棵枫树下。当她轻盈的身影掠出围墙,我也没有叫她。
但是仿佛心有灵犀,她转过头来,看见了我,月光下的笑容晶莹无比。
“我知道这儿有一棵枫树,我总期望你会站在这儿等我,而不用我每天晚上走遍山庄,一心想办法遇见你。”
我想要说的话通通梗住,拉起她的手,才发觉天气出奇的温暖,月亮圆满而金黄,是这样的良辰美景,物华天净。
我拉着她走遍山庄的每个角落,我们说了很多,然而我都已不复记得。也许我们所要的只是携手走着倾听彼此的声音。
最后,我们停在梅林。
我记起那晚初相见,我匆匆经过这片梅林,踏上九曲桥,就遇见了她。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她的笑声,这梅林都是我遥遥的见证,只这样想,就觉得温存。
她的头发上染了梅香。
她望着我,脸上仍残存着笑容,眼里却满是不安与惶惑,似是要问我的事至关重要,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你不在意?”她终于问我。
“什么?”
“我不是慕容泠,我不是你要娶的人。”
我沉默不语。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么?你大哥找过我,他知道了,你也一定知道。”她逼问我,却是存心不给她自己退路。
“我当然在意,”我说,“我只在意你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名字。”
她笑眼里浮出泪光。含泪带笑,不知多么动人。
“阿湄,水之湄的湄,我叫慕容湄。”
我想我不曾听过更加美丽的名字。
阿湄,我的阿湄。
“你会后悔的,”后来她说,“四姐姐比我美得多。她是江南第一美人。”
“看见了再说吧。”
她笑起来:“到时你可就没机会啦。”
那是什么时候呢?我送她回家的时候?
月光下她的脸红起来。
……
“你后悔么?”后来我问她,“后悔代人嫁过来?”
“怎么会?”她轻笑,“不过当时,我很害怕。”
“怕什么?”
她静了一会儿,才说,“离开我的二哥,离开我的家,还有……你知道,宁姑姑她……”
“你不要相信那些传言,不是真的。”我急忙说。
“嗯……你大哥跟我提起过宁姑姑,他虽没说,我也知道他很在意她……”,她沉默了一阵,轻轻说道:“可是有些时候,光是在意,还是不成的。”
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寒冷和不安,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岔开话题。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嫁过来?”
她望着我,微笑了一下:“你果然不知道。”然后她转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原本是为了救我二哥。”
“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仇人自然多得很。爹和几个哥哥去世以后,那些人都想趁机报复。二哥一力支撑,两年里不声不响地处理了很多危机,所以我们一直不晓得情况已经糟得很了,直到那天。”
“那天是九月初八,午睡起来,我们姊妹都在跟大夫人一起刺绣。忽然,派去买丝线的帘儿慌慌张张地跑来,说南门外的铺子全都关了门,说是天戈帮汇集了七八伙人不几天就要杀上慕容府,二哥怕波及他们,已派人给了他们钱要他们关门避祸。”
“大家都很慌张,大夫人立刻带着我们去了老夫人那儿。老夫人听说以后脸色铁青,立刻便着人去找二哥。我生怕二哥毫无防备地过来,就说不如我去吧。老夫人大概也知道我的打算,冷笑了两声,却也没说什么。”
“我找到花厅,守门的阿楠却无论如何不许我进去,说是他二哥正跟人谈重要的事。我害怕老夫人等得不耐烦更要发作,便要立刻见他。正缠夹不清,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慕容公子既有家事,不妨稍后再谈。’二哥应了一声,推门出来,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我告诉二哥老夫人急着要见他,他点了点头便跟着我走。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才问我,‘只是老夫人?’我说:‘还有所有女眷。’他嗯了一声。我就知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他全都已经猜到了。我们不说话地走了一路,快进老夫人的院子了,他却忽然停下来,回头问我,‘阿湄,你相信我么?’……我跟他一起长大,却真没见过他那样的神气,好像其实都不是要听我回答,只是一个人又累又怀疑,到了不能自己承担的时候,才脱口而出问的一句话。我忽然间就觉得难过之极,很想要帮他,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对他说:‘我当然信你。’他看了我一会儿,笑了笑,说:‘阿湄,也只有你还信我,在我自己都不信的时候。’然后他就转身走了进去。”
“进屋以后,我根本不敢去看老夫人,只是一直望着二哥。我听见老夫人连名带姓地叫他:‘慕容澜,你是真要等别人杀上门了才肯让我们知道?’二哥安安静静地回答:‘我只是想自己将这件事解决,不敢惊扰祖母。’老夫人只是冷笑:‘说来听听,你要怎么解决?’二哥有一会儿没出声,过了一阵才答:‘池家总管池落影已带五百人前来,只要我们答应他的条件,就会出手相助。’”
“一时间都没人说话,然后老夫人才厉声问:‘哪个池家?’二哥却没有答,因为根本用不着回答,谁都知道是哪一个池家。大夫人这时却忽然插了口:‘什么条件?’二哥慢慢转头,看了四姐姐一眼。四姐姐立刻全身发抖。大夫人一笑,‘要我们把泠儿嫁过去?’二哥点了点头。”
“这时候四姐姐低低叫了一声,就跌在地上。大夫人也不去管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二哥,她的眼光真是可怕,虽没在望我,我也觉得浑身冰凉。然后她就忽然尖声大笑起来:‘夫君,幸亏你去得早,不用看你不争气的子孙,只会靠家里的女人。一个宁儿还不够,现在又要我的泠儿……’我看看笑个不停却流了一脸眼泪的老夫人,看看发着抖的四姐姐,忍不住又转头去看二哥。他就那么低头站着,也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门外头吹进风来,他的袖子轻轻摇晃,人却一动也不动。我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全无着落。不知道谁对谁错,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就在这时候大家忽然一片惊呼,原来四姐姐竟趁人不备拿出了匕首向心口扎下去。可是二哥却像是早就料到了,惊呼还没停呢,他已经站在四姐姐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匕首叮地一声掉在地上,四姐姐抬头哀哀地望着他,只是不停地说:‘我不要嫁……’她额头惨白,脸上却一片通红,眼光昏乱,嘴唇发抖。我从没见过有人害怕绝望成那个样子。”
“二哥沉默了一阵,然后柔声说:‘对不起,不过你放心,我还没答应他们,你不必嫁的。’他放开四姐姐,走到老夫人面前跪下,说:‘孙儿无能,请祖母见谅。我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应付,祖母尽管放心。’老夫人这时候又惊又吓,只是哭,也不去理他。”
“那时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屋里却还没有点灯。二哥慢慢站起身,拿起灯架上的火石,自己点着了根蜡烛,说了声:‘该让他们掌灯了。’便拂拂衣袖,朝门口走去。灯火被他的身形带得一晃,照着大家难看的脸色。只有二哥自己仍是一脸平静,临走时看我一眼,比平常还要温和安宁,好像有很多话也都在这一眼里了,一个字也用不着多说。我瞧着他衣衫飘飘地出了门,一直走到外面黑沉沉的院子里去。”
“我们又呆呆地站了一阵,直到二婶婶吩咐人掌灯。厅上的灯一盏盏地亮起来,我看见地上忽忽悠悠的影子,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一阵阵的心慌,像是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一样,我终于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我知道二哥一定又回花厅去见那个客人,可这一次阿楠却不在门口。我悄悄走到窗子底下,听见里面有人说:‘慕容公子真的考虑好了?’我看见窗纸上二哥的影子点了点头。接着便听见有人朝杯子里倒酒,二哥离开了窗前。我轻轻捅破窗纸,看见一个中年人坐在桌边,虽然极力克制,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紧张。二哥侧对着我,手中拿了一杯酒,却并不立时喝下。那人哈哈一笑说:‘慕容公子放心,池某言出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