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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自己在风里带着瑟缩味道的指,指尖还仿佛留有少女的余温,他唇角的弧度再次加深,更加刻画出岁月的深深纹路:
“都是痴儿啊”
宁夜宫中,轻罗烟的帐帘撕裂成了数断,白玉的茶盏滚落在织花的地毯上,象牙的屏风也七倒八歪的,原本精致华美的宫殿此刻已是一片狼籍。
罗迦走进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母后。”
苏轻涪站在窗前,茜色襦裙,腰际亦是系着代表皇后身份的明黄色缚凤结玉长绦,春寒料峭中,此时的罗迦第一次感觉到她的瘦弱。
听到他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随即又垂下了眼,累丝龙凤步摇所垂珠珞似水波微微摇曳,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弯成了一扇优美的弧形,在象牙玉般的肌肤上投下了淡青色的阴影。
看着苏轻涪精雕细琢的脸庞,罗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母后,请您成全我,请您成全我们。”
罗迦的眼,那深黑色的瞳眸清澈如幽谷的秋水、明亮如夜空的银月,她的心中一恨,这样神情的儿子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她直直的看着他,也许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罗迦的心渐渐冷了下来,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他的母亲一直是这个冷冷的样子,而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无法逾越。
“我没有夜熔,没有她我就没有了所有的快乐,我愿意舍弃所有的一切,只请您成全我们。”
苏轻涪的脸在烛光朦胧中显得凄迷而诡异,眼眸一转,伸手搀起了他,对他笑着一字一顿地道:
“迦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自然希望你快乐,所以我自然会成全你。”
“母后”
看着罗迦目瞪口呆的表情,苏轻涪淡淡地笑了,笑容中仿佛有几分无奈:
“没事,被这里的杂乱吓坏了吧?不是因为你的事情,这么急找你回来,是因为出了别的事情,来,坐下来陪我聊聊吧。”
苏轻涪缓步走近,冰冷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罗迦并没有觉得温暖,反无端端心口一惊。
让他坐在了檀木的交椅上,苏轻涪苍白着脸,微微蹙着眉,绾色的袖下露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红檀的案上有规律的敲打着。目光却没有看向他,依旧是望向窗外,鬓际的攒珠步摇垂下细密的珠幌,令罗迦看不清她的眼神,只隐约瞧见她的面色端庄安详。
“知道吗?你外公,我的父亲死了,就在你离开皇宫的第三天。”
“什么?外公的身体一向很硬朗”
他身体一哆嗦,睁大双目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却仿佛什么也没看到,殷红的唇中继续几乎没有热力的吐出字句,她的眼底深处似两簇火苗在燃烧,旋即,唇角微微上扬,露出的一个微笑,像流霞中的晨曦一样迷离,却诡异而意味深长。
“不是病死的,是在乾涁宫前撞壁而死的。”
“母后!!!”
罗迦霎时目眦欲裂,胸中仿佛有什么被生生的撕裂。
那个满鬓苍白的老人,虽然懦弱,但是是这个宫里除去夜熔,唯一会对他温柔以待的人,他记得,他的手掌极暖,落在他的额上又是那么的轻柔,那个喜欢对他说‘殿下,你说我们苏家唯一的希望。’的老人,他的外公
“你的父亲前两天身体变得不好,而你又和夜熔私奔谢流岚说、说、你要登基必不能有外戚弄权,他为了我苏氏千余口,为了你能顺利登基,那血鲜红鲜红的洒满了乾涁宫的前”
“怎么会”看着罗迦痛不欲生的模样,苏轻涪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欢欣,转瞬即视,而沉浸在悲痛中的罗迦并没有看见。
“没事,我只是心里堵得很,和你说说,不然我怕是以后没有机会看到你了。”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着罗迦饱满的额头:“你知道吗,你要是走了,这宁夜宫我也不能呆了,静寿宫也是不可能去的,也许,谢流岚会给我一座冷宫,要知道进了宫的女子,这一辈子就都不能离开皇宫。也许我会在冷宫,孤独终老。我这一辈子真是坎坷,你的父皇,你看到的,他的眼中从来没有我,他的心神都给你的姑母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有了你,不过还真是讽刺,如今连你也爱上了夜氏的女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父亲,一辈子被夜氏欺压,最后死在了谢流岚手中;丈夫,被夜氏的女人勾去了魂魄,留下来得只是一个空壳;儿子,为了夜氏的女子要抛下一切”
“母后”
此时的罗迦已经失去了方寸,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无措而惊慌的看着苏轻涪。
“迦儿,我该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我16岁进宫,19岁生下你,今年我才35岁,你看”
她的手顺着自己的发髻向上滑去,绾色的袖滑落到手肘,露出了带着几缕殷红抓痕的手臂,那像细长的抓痕,是只有女子的凤仙指甲才能留下的痕迹。
罗迦的心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楚,愧疚像上涨的潮水蔓延到了整个身体,他的母亲在这寂寂深宫之中,孤立无援,这几日她是经过了多么大的痛苦,才会做出这种自虐的举动
仿佛没有看见罗迦的痛苦以及挣扎,她的手探到了攒珠步摇,顺手一扯,翠钗步摇珠光宝珞的哗啦啦落了一地。
那发泉水一般一丝丝、一缕缕,散落了下来,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地起伏着。
烛光宛如凝固住了,残淡如水,昏黄的烛光下,一头的青丝竟夹了星星点点的白,让罗迦惊呆在那里,心已经痛得失去了感觉。
如斯憔悴,容颜未老,青丝已枯,这是他的错吗?
罗迦僵直的站起,然后,跪在了苏轻涪的面前,那手紧紧握住她没有任何温暖的手。
“我爱她,我爱她,母后,我只是爱她,我错了吗?错了吗?这有什么错?”
缓缓的轻轻的,抽出被自己儿子握住的手掌,她端起了案上的哥釉茶盏。
茶已经凉了,浓浓的茶香袅袅散去,转为淡不可闻,碧绿的茶叶慢慢沉入杯底。抿了一口,苦苦涩涩。
茶为乌龙,水亦是清涧泉,想来,只是因为饮茶之人的心境差了,才难以入口了吧。
重新放下茶盏,看着问出这样的问题的罗迦,看着自己斑白的发,思及已逝的父亲,她的心中终是有些恻然,她放软了语气:
“没有错,我的儿,爱是没有错,可是你爱错了人迦儿,你黎国皇位的唯一继承人,皇位早晚是你的。这些年来你学的都是帝王之道,你觉得为了一个女人,舍弃你的责任,你对整个国家的责任,你对整个天下的责任,你对母后的责任,真的可以吗?”
罗迦看着她,看着她闪过阴戾之色的眼,蓦然就要起身,却被苏轻涪一手抓住了肩膀。
第一次,他觉得他的母亲有着那么大的力量,他被牢牢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你如果走,我们苏家已经彻底的完了。这些年,你好好想想,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知道你怨恨我对你冷淡,没有母子亲情,可是我外要提防夜氏,内要保护我们母子的性命,我的丈夫,根本就无法指望你叫我能怎么办?还有,我的兄长父亲都是死在夜氏的手中,他们、他们、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闭上。罗迦,如今明明已经没有选择的你,一定要放弃,我也无话可说,你看着办吧。”
他跪在乌砖的地上,砖石的冰冷一丝一点的从膝盖渗到了骨子里。他看着明明在笑着的苏轻涪,直到觉得面上被滴落上了水珠时,他才发现她的笑渐渐变成了不甘的呜咽,眼泪正流淌在她的面上。
他和夜熔,难道真的只是两个无意中纠缠在一起的死结,本不该有任何的关系,却在一个瞬间彼此缠绕,越缠越紧。
他不是不想逃,也曾想过避开,但是他们反而更加缠紧,等到察觉到时,已经无法抽身。
如今,强要分开,那等于断了生生撕走他的半身。
茫然的伸手,拂过面上不属于他的泪水。颤抖着,终于扑到在苏轻涪的怀中,哭道:
“母后,我忘不了她,我爱她,我爱她啊!!!”
苏轻涪抚了抚罗迦的头,让罗迦趴在自己膝头上,然后微微笑了。
她知道,多年深宫历练的谋略,对付不谙世事的儿子,必定手到擒来。
嘴角边擒着那丝得意的笑意,她慢慢自绾色的袖中拿出一个金色的琉璃瓶,放在了案上。
“这是勿殇,我重金所购,喝了它你就会忘记的她。我不会逼你,迦儿,其实我可以强灌入你的口中,也可以趁你不备,放在你的饮食茶水之中,可是我不想那么做,我只想你自己选择,身为黎国未来的君王,你应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你应该舍弃什么,你应该得到什么,我不会逼你,你自己选择。”
他抬头,看着不知何时泪迹已经干涸的苏轻涪,然后修长的指伸向那金色的瓶子,却在近在咫尺处停住了,手指张了又缩,缩了又张,却一直不敢拿起。
喝了这药,就等于为自己铸起了一座墙。墙的那一边,就是夜熔。墙的这一边,自己独守。无形的一道墙,就会隔离他的记忆,从此在没有她,从此他的世界,恢复到没有她的时光。
天边已经有了一丝朦朦的青,启明星的星光耀眼闪烁。
那星是她的眼,还是他的泪。
从今后,她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的寂寞?
一方素帕寄相思,横也丝来竖也丝。
是相思如丝,还是寂寞如丝?
寂寞如丝,一缕一缕地缠绕他的灵魂;相思似丝,一点一点的捆住他的心扉。
爱,比丝更绵,比丝更柔。
从今后,只剩她一人在寂寞中相思,在相思中寂寞。
他会忘却,也许,他们的相遇救注定了他会忘却。
如果,可以忘却那近乎绝望的爱意,是不是就不会再有痛苦的理由?
忘却,他心中的那个影子。
忘却,那个刻入骨髓,溶入血液,纵使骨头碾碎,把血液流干也要爱着的女子。
然后,像是有什么预感一般,他猛地回头看去。
她以一种高傲的姿势立在门前,风拂动她的青衣黑发,天空般的瞳眸闪动着水漾的辉华。
保持着仿佛恒古不变的姿势,在黎明前的拂晓中,似与黑暗溶为了一体,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深深的深深的凝望着她。
旭日从东方升起,将第一束晨曦投到她华身上,为她染上了一层金色,剎那时的迷离的光泽。
没来由地心中一颤,他终究还是割舍不下啊。
可是就在他要收回手指的刹那,在他脑中闪过的是双眼洞空的父亲,点点斑白发色的母亲,满面是血的外公,以及苏氏一族即将在血泊中的呻吟
原来他从始自终都无从选择,命运的轮盘转向前走了一段很长的路,又绕回了原来的起点。上天早已经注定,他们必将分离。
某种东西在他的眼中破碎了,看着她殷殷期盼的眼,他知道再无法承受这样的情深,这样的表情,他转头的避开,他不敢去看等待在那里她,不敢去看她脸上此刻的表情
因为,他已经选择了,卑鄙的自私的抛下她,独自逃开
再不犹豫,他一把抓起金色琉璃瓶,仰首一饮而尽。
夜熔呆呆的站在门边,她看见他回首望来的眼。
那双温润的眼睛依旧深情,但是却深情的太过
然后,在预期的看到他举起瓶子的刹那,她凄惨的笑起来。
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她仿佛早已经预知这一切。
他是爱她的,可是不同于她爱得没有一丝保留,他的爱始终笼罩在权力的阴影下。
他爱她,是的,他爱她,但是他不能为这份爱舍弃皇位,这就爱,这就是他的爱。
她真的很傻,明知道不可能,还是要去争夺,结果她输了,输得好惨输得遍体鳞伤
“所托非良人罗迦!你终是负了我”
她踉跄了一下,从烟青色的袖间伸出的手掩住嘴唇,一双黑色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宛如一层哀伤婉转的水波。
她看着他,头痛欲裂,看着他挣扎着向她爬来,爬得那样的艰辛,几尺之遥的距离仿佛隔若千丈。
她看着他,只觉得体内似有一团火在烧、有千万根针在刺。
终于他爬到了她的身前,地下狼藉的碎片已然割破了他的手掌,他流满了鲜血的手颤巍巍的握上了她赤裸的脚踝。
刚刚,她自太极殿那么拼命的跑,跑得绣鞋丢失,她踉跄,于是扯下足衣,依旧不顾一切的跑,御道紧贴着赤裸的足,那么的冰冷,可是她依旧没有放弃。
可是,原来她早已经晚了,原来,他早已经选择了放弃
他在她的脚下挣扎着,手上的鲜血染了她雪白如玉的脚踝。
一丝一缕血,那样瑰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