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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傅,怎么了?这么早来乾涁宫?”
罗迦悠闲的端起黄釉的茶盏,没有立即喝掉的意思,而是注视着里面的液体。
“臣和莫将军近日在京城之内秘访了一下,拿到了这个奏折。”
罗迦问道,看着垂手而立的莫惬怀。
悠闲的接过奏折,仔细阅读完了内容,他无意义的笑了下,用指尖转着杯子。
“这个吴楚欲,真是识时务啊太傅,你确定侵吞那五十万两的不是夜氏,而是苏家?”
“夜氏元气大伤,暂时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且吴楚欲是太后的妹婿,而上面有太后的凤玺,这个无论如何是仿造不来的。”
傅太傅凝视着罗迦的眼睛,满是沟壑的面上苍白而严肃。
天边清晨的阳光逐渐开始强烈起来,蛋壳青的天幕逐渐有了一线明蓝,那样的光打在罗迦俊朗的面上,让傅太傅清楚的看到,君王嘴角的线条在笑,那双眼睛却像寒冰一样冷漠。
思忖了片刻,罗迦提笔迅速的写好了一封信。
仔细的检查内容,确定没有任何疑义之后,他盖上了玉玺,然后把密函交到了傅太傅的手里:
“太傅,现在朕能信任的只有你了,尽快最调动好镜安所有兵力。一切都要秘密行事,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手里有这封手谕。”
“是,老臣尊旨。”
看着傅太傅谨慎的迈步离开,知道自己的命令会被彻底的执行,罗迦诡异的弯起嘴角,他在心中默默的念着。
苏家以及母后是你们自作自受
天色如墨,长长的风卷过画檐的勾角,撕扯着发出尖利的呼啸。
静寿宫中宫人掩上了窗格子,湘绣锦帘遮着婆娑夜色。
苏轻涪坐在妆台前,略显疲倦的卸着装。
镜中的女子,年华已然老去,她抬手触摸着自己斑白的发,把柔软而细碎的发丝缠绕在手指尖上摩挲着。
在宁静的深夜,她身姿在铜镜中晕染开淡淡的影子,宛然有一种伶仃的寂寞。
明天她就四十有二,不惑之年。
她最美好的年华,在这深宫中无声的湮灭。
这些年,什么都没有,有的好像只是寂寞,无边无际的寂寞
终究只能熬下,惘然便发出一声长长的叹。
几声轻微的步伐夹着丝绸的声音,惊醒了她的沉思。
她回头,看见罗迦站在身后,他的眼眸如覆寒冰,他的面色青灰,凝固了绝决的味道。
“皇上,这么晚,你怎么了来了?”
苏轻涪一惊,才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总是清清浅浅,就如春日的小雨,此时却掩不住几分惊慌,几分心虚。
落在眼中,罗迦的心就慢慢的沉了下来。
“儿臣好久没有来向您请安了,而且明日就是您的寿辰,所以特地来看看您,还有送给您一样礼物。”
罗迦发出干涩的声音,他的目光却好似越过了苏轻涪,茫然地落在虚无之处。
“难为皇上有心。”
看出他的不对,苏轻涪只是咬了咬嘴唇,伸手接过了锦盒,打开却只有一封信函。
拆开信函,上面是她的笔迹,写着‘转青州粮饷五十万,入苏家私库。’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像被针扎了似的缩了缩,脸色立刻变得极为苍白。
“这!这是什么?!!!”
“就是您所看到的。”
罗迦缓缓地、一字一字地说着。
看着他凝视着自己的双眼,苏轻涪只觉得夜的冰冷一点一点地渗透到了骨头里。
书信下方盖着的是她的凤玺,别的可以假造,这个凤玺是无论如何也仿造不了的。
而凤玺她从不离身
蓦然,她想起那日在苏家书房,她正欲印下凤玺,吴楚欲打翻茶盏,她更衣回来,吴楚欲略显诡异的面色那时她只以为他是惊惶所致。
可是他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出卖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她被妹婿和夜氏联手算计,现在自己的儿子又对她咄咄相逼,她自己未来的命运已经可以想象了。
想到这里,她的声音都已经有些凄厉:
“你,你怀疑母后侵吞了那笔粮饷?!”
“不是怀疑,母后,人证物证确焯,您叫儿臣无法不相信。”
罗迦波澜不惊的声音,让苏轻涪忽然暴怒。她腾的站起身来,狠狠地将妆台上胭脂水粉扫落在地,然后赤红的眼睛瞪着他,沙哑地喊着:
“不是哀家,不是哀家,皇上!那玺印是吴楚欲陷害哀家,那日在苏府哀家本来拿出玺印”
话到嘴边,她无法继续。
怎么说,难道说凤玺本是要打开私库之用?而打开私库为的不只为提防夜氏,还有自己的儿子?而且私库的银钱来历更是不可告人
可这样的吞吐,却让罗迦更加的肯定。
“母后,这些年苏家都做了写什么,您心里最清楚,朕一直都很容忍,但是这次朕实在是忍无可忍。”他的眼睛仿佛闪烁着光,亮的恐怖:“当年夜氏有一个谢流岚,今日苏家有您。”
听到这句话,苏轻涪像是被雷击了一般,颓然地坐了下来,无力地挥了挥手,双目之中有隐隐的血丝一片:“你那么皇上想怎样处置哀家?”
“您终是朕的母后,且明日就是您的寿辰三日后,儿臣想请母后去皇陵,您用您的余生,去陪伴先皇吧,母后”
苏轻涪目不转睛地盯着,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她竭力想用一种坚定沉稳的目光回视他,但是,一碰到儿子那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时,她就仿佛被穿透似的发起抖来,狼狈地避开视线。
“皇上,你要软禁哀家吗?你要把我圈禁至死吗?”干涸地张了张了嘴,却终于发出声音,她的手指攥得紧紧的,指节因为用力而苍白:“我是你母亲!”
罗迦的脸色终是一变,此时的他看着眼前的美丽妇人忽然感觉到烦躁和厌恶。
这个女人,他的母亲,她一直在他的身后试图操控着他。
幽灵一样的她,虚假的笑面,冰冷没有亲情感的母亲。
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用最无波的声音说:
“当年祖父怕是也跟您这么说的吧?您用您父亲的血为儿臣铺就通向王位的道路。您虽未亲自动手,但是祖父却是被您逼死。您永远无法面对这一切,可能您并没有注意,这些年您一直不敢直视儿臣的眼睛。您一直在怕,怕您自己亲手犯下的罪恶!”
他的话越来越慢,字字刺入苏轻涪的耳朵里。
苏轻涪有些呆呆的看着神态自若的罗迦,仿佛他是从地底下跳出来的冤魂。
然后,罗迦一笑,那是非常纯洁清澈的的一个笑容,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光都映在了他那双幽深的黑眼睛里。
此时此刻,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属于欲望和负面的情感,就在胸膛里沸腾着,现在,那被她用尽了一切能力压抑的情感,无法控制的生长开来。
是的,她不爱面前的儿子,从来不爱。
即便那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存在,她从来只能把他当做一个不相干的,但是借以谋夺权利的人,她从来都无法体会母亲的感觉。
她看着罗迦,眼神复杂。
慢慢地走到罗迦的面前,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垂着眼帘微微一笑,寂寞而温柔,就如暗夜盛放的牡丹。
“我的儿,你中了爱情的毒,那毒太深了,母后再也帮不了你了。”
她的手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让他想起了父皇临终之前,他一场大病,她冰冷的手第一次紧紧的抱住他。
面前的母亲,一袭华衣,斑白的青丝,带着冰冷而柔软的香气渐渐的接近了他。
只是看着,那样的痛便渗到了骨子里,罗迦几乎忍不住,但是颤抖着手终是没有伸出。
那时的她和此时一样,幽幽叹息,仿佛有泪,尚未淌下就干涸在的眼角可惜,只是仿佛有泪。
罗迦默默的注视着,唇紧紧的抿着,嘴角略微有些儿颤抖。
他母亲的指扶着他的肩膀,那么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收紧,随即,枯涩的情感也从身体接触的每一个细胞注入进来,如同熔岩也如同毒药,一点点注进他的身体,在平静的外表下掀起巨浪。
现在,他和她许多年来似乎是第一次如此之近,只要一伸手,他的身体就会完全被她抱住,他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会伸出手去。
因为,这就是为君之道。
所以,他只能远远的走开,然后,不听不问不看。
只有这样,才能维持现在局势的平衡。
但,她是他的母亲,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他不会做得太绝决。
“母后,儿臣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告辞!”
心脏里沸腾着无法说出口,比火焰热比冰水冷的情感,最终,他慢慢脱离开她的冰冷的指,扬长而去,再未回头。
殿内出奇地安静,只听见风呼啸地穿过的宫阁呜咽的声音。
红烛摇曳,昏暗的光线中,只见是苏轻涪的身影,单薄而孤独。
她看着那明黄的背影,变态无语。
她的面容逆着烛光,一半是明的,一半是暗的,嘴角泛起了慢慢泛起残忍的笑意:
“罗迦,我的儿,圈禁这种死法对我来说,太过屈辱,我不会接受。”
优雅的捡起摔落在地上的珠钗胭脂,然后重新为自己上着最后的妆。然后,她平心静气的整了整衣服,等待她头上的流苏也平静下来,不再叮当作响,她这才在梳妆台的暗格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瓷瓶。
抬起手来,掠了掠两鬓的青丝,苏轻涪眼里一片死灰,抿嘴笑了笑,把瓷瓶中的万艳窟一饮而尽。
然后倏的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地转过身去,却终是支撑不住,跪倒在了青砖地上。
万艳窟剧毒,一旦发作,足以教人痛不欲生。
她吃力地喘息着,挣了半天,略略地缓过气来,用袖子抹过嘴角,白色的丝缎上就有了一抹血红。
她却只垂了眉眼,幽幽静静地道着迷离的眼睛望了过去,那片水雾把她的眼都遮住了,恍惚的她看见那个永远一袭黑衣的女子,站在那里,仿佛熔进了夜色。
寂寞宫城影,朦朦晕晕。
就好像多年前,站在宁夜宫门前一样,她的眼清澈而哀伤。
她伸出手,女子的身影便如涟漪一般的碎了
“夜熔,哀家诅咒你,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他的爱,诅咒你永远不被他所记忆,诅咒你长命百岁,在这寂寂深宫里孤独终老!!!”
暗红的血随着猛烈的恨意更肆意地喷薄而出,白衣尽染,几乎看不清原色。
这一生她害了很多人,但是也被人所害。
锦瓯也好,夜宴也好,父亲也好,儿子也好都没有关系了
得到了许多,抓住所有能抓住的,为的只是能抚平深夜里醒来,让她窒息的寂寞而已
凄凉的味道在静寿宫的空气中蔓延,似水一般把人柔软地溺死扭。地上苏轻涪的样子,依然是黎国最尊贵的太后。
寅时,天就在开始蒙蒙的亮了,乾涁宫中因着未到上朝的时辰,珠帘轻垂,鎏金兽鼎里焚着的佛手柑,那浓郁的香丝丝轻缕没入空气中,香烟袅袅,一片肃穆。
青衣的宫人急急的跑了进来,汉白玉台阶之下守夜何浅,听脚步声回过身来。
那宫人连磕头行礼都忘了,也看不见何浅的连连摇手,只大声说着:
“静寿宫出事了!”
殿中极静,他脱口一句,惊得自己也猛得回过神来,心下不由大惊,连跪在当地。
帘内罗迦本是一夜未曾入眠,听见了声响,便皱起了眉不耐的开口问道:
“谁在外头?”
那宫人看了看何浅,冒着冷汗说:“皇上,静寿宫出了大事了,太后”
“太后怎么了?”
罗迦倚在绣着九龙的靠枕上轻轻的闭眼,心中涌起了奇妙的不祥之感。
苏轻涪那双被宫廷洗涤的冰冷的眼,仿佛安静的浮现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的凝视着他,欲语还休,然后,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感情就如此沉淀,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再看不到那双冰寒得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心里那种不祥反而越来越剧烈。
胸膛里,似乎有了个无法填补的,奇妙的洞,语气也变的焦躁不安。
“太后薨了”
“是吗”
没有任何惊讶的说着,罗迦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在呈现淡青色的眼睑上投下深重的影子,即便这种消息,他依旧将脊背挺得笔直,不曾弯曲。
心中隐藏的是震惊、恐惧和一点点的安心
他想起每年的今日,他都要去静寿宫拜寿情景。
她很端庄的坐着,虽是浓妆华服,可还是透了一种冰冷的寂寞。
那种感觉是无法骗人的,她并不喜欢他,也许她可以伪装一切,但是她天性中缺少的的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