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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娘子-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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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楚皱了皱眉头,她比谁都清楚,开棺验尸是仵作行里最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冒犯死人得罪活人不说,最让人头疼的是,埋得太久的尸体,打开棺材也就只剩下一副白骨了,想在陈年白骨上查出点儿什么东西来,那可比在一袋子大米里面拣出一粒芝麻还难。何况一旦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验尸的人免不了要挨一顿责罚,还要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所以楚家这三辈仵作,也就只有楚爷爷年轻那会儿遇过两回开棺验尸的事儿。他一个王爷,想验自己父皇的女人,还是个有可能是他生母的女人,楚楚当然明白这里面得有多少顾虑。
  萧瑾瑜静静看着楚楚,看着她和两年前一样水灵灵的眼睛,“楚楚,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遇上我的?”
  楚楚一愣,不知道萧瑾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还是干脆地答道,“当然记得啦,你是皇上赏给我的嘛!”
  萧瑾瑜一噎,额头上隐隐泛黑,“不是”
  楚楚杏眼一瞪,“就是!”
  “是,是”萧瑾瑜哭笑不得,“不过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记不记得第一回见我是为什么?”
  楚楚想了想,“在刑部门口,我以为你是皇上,给你磕头来着。”
  萧瑾瑜默默叹气,摸了摸那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脑袋,“你来刑部是为什么?”
  “考试呀,考仵作我都考上了,你还不肯要我呢!”
  萧瑾瑜头一回发现自己的循循善诱还能失败到这个地步。
  萧瑾瑜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眼前气鼓鼓的人,难得的选择放弃了,“楚楚你还记得,当时是景翊让你去刑部考试的吧?”
  这么一说,楚楚更来气了,“就是景大哥骗我说那是六扇门的考试,我才去考的!”
  “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骗你?”
  楚楚嘟起小嘴,“不知道,反正你们当大官儿的都爱骗人。”
  萧瑾瑜哭笑不得,“他不是骗你他是在帮我办事,找一个身家清白,背景简单,胆大心细的仵作他在街上遇见你,就想借刑部的考试看看你的本事,也让我见见你。”
  楚楚眨眨眼睛,“那你就看上我啦?”
  萧瑾瑜一窘,“算是”
  楚楚总算是转过了弯儿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验文美人的尸体吧?”
  萧瑾瑜轻轻点头,下了这个决心,找到了合适的人,他却舍不得让这个人陪着自己涉险了擅改宫中医案是欺君之罪,办事之人要是没有个像样的靠山,很难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每每想到宫里波诡云谲的一切,萧瑾瑜都不愿带着她一块儿往火坑里跳。
  这事儿他从没跟楚楚说起过,生怕她一气起来就一走了之,萧瑾瑜紧抓着楚楚的手,小心地看着她脸上神色,偏偏就是一点愠色都没看见,这人还笑得美滋滋的,“楚楚你不生气?”
  楚楚低下头来,轻快地在他苍白的脸上亲了一下,“你喜欢我验尸的手艺也是喜欢我,就跟我喜欢你会查案子一样,对吧?”
  萧瑾瑜一怔,轻笑,“对谢谢你。”

118满汉全席(十)
  “这可是我头一回开棺验尸;我要是验得对,你再谢我吧!”楚楚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一件这么重要的事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看着他目光里藏不住的急切,楚楚一时心疼得很,恨不得一口气把刚才验出来的结果全告诉他,“从尸体盆骨上看;死者死前刚刚生过孩子,应该是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就死了。”
  萧瑾瑜面不改色;轻轻点头,楚楚却清晰地感觉到萧瑾瑜的手微颤了一下;不由得把另一只没被他攥住的手覆上他冰冷的手背。
  “死者骨头颜色正常,陪葬的银器也没有被砒霜一类的毒物浸泡的迹象,尸骨上没有明显的伤痕;经过醋蒸之后在明油伞下面看,也没看出骨头上有什么伤。”
  萧瑾瑜勉强地牵了牵嘴角,“不要紧这么多年了,验不出什么也是正常”
  楚楚笑着抚上萧瑾瑜强作笑意的嘴角,“王爷,你别急着泄气,我都验出来啦。”
  萧瑾瑜一怔,“验出什么了?”
  楚楚认真地看着萧瑾瑜,眼睛亮闪闪的,“王爷,像文美人这样身份的人,死后下葬会陪葬多少东西呀?”
  萧瑾瑜眉心微蹙,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还是轻轻摇头,“不一定但金器,银器,玉器,各不得超过五件。”
  “那这些东西都是放在裹尸布外面的吗?”
  萧瑾瑜点点头,“除了些穿戴在身上的饰物,其余陪葬品都应在裹尸布之外。”
  楚楚笑起来,“那就对啦!”
  “什么对了?”
  “文美人的死因,”楚楚一字一句地道,“她是吞金死的。”
  萧瑾瑜一愕,“为什么?”
  “搁在她裹尸布外面的金器有两只金钗和两枚金戒指,可又在她裹尸布里面发现了四个金戒指,就在她肚子的位置上,这不就是被她吞进去的嘛!”
  萧瑾瑜轻轻拧着眉头,吞金这种死法在宫里不是稀罕事,因为吞金之后精神恍惚,不思饮食,口吐黄水,与患胃病的反应极为相似,死相很是自然,单看尸体很难惹人怀疑,这在事事都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宫里绝对是个倍受青睐的死法。
  可要处死一个刚刚诞下皇家骨肉的女人,还把这女人诞下的皇家骨肉隐瞒得一干二净,绝非寻常宫里人能办得到的
  “王爷,”楚楚扯了扯萧瑾瑜的胳膊,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你要是想知道她是不是你娘,滴血认亲不就行啦?”
  萧瑾瑜还没开口,就听门外传来两声干咳,薛汝成推门进来,一边伸出手来在炭盆边暖着,一边不疾不徐地叹道,“要早知王爷开棺验尸是想查生母之事,老夫就不到皇上面前费那番口舌了王爷既对自己的身世有疑,何不直接来问老夫?”薛汝成抬头看了眼愣住的楚楚,“应该会比滴血认亲准那么一点儿。”
  萧瑾瑜向来平静的脸上铺满了楚楚从未见过的强烈的错愕,楚楚紧挨在他身边,甚至能看到他血色淡薄的嘴唇在微微发颤,“先生”
  薛汝成像是嫌炭火不够暖,又把手凑到嘴边哈了两口气,手心手背地揉搓了几下,才缓缓地道,“文美人死前确实诞下一子,跟王爷是同一天生辰,时辰也差不多少,不过不是王爷。”
  楚楚心里倏地一松,笑着抚上萧瑾瑜发僵的手背,“王爷,现在你能放心啦!”
  萧瑾瑜望着静定如故的薛汝成,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可他自己都能听出来这会儿的声音一点也不稳当,“既是如此,她为何会吞金而死,又为何会有人篡改她的病案记录还有那名皇子”
  薛汝成轻轻一叹,顺手拂了拂袖上的薄尘,像在讲授文章一样严肃认真又平静自如地道,“因为文美人生的不是皇子,是皇孙。”
  楚楚一时没转过弯儿来,愣愣地看着薛汝成,“哪有不生儿子就能先生孙子的呀?”
  薛汝成像看亲孙女一样满眼慈祥地看向楚楚,就差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了,“当然能啊,道宗皇后早就把儿子生好了嘛。”
  楚楚这才回过神来,惊得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楚楚看向萧瑾瑜,在萧瑾瑜的一脸愕然上看出来,这种事儿就算在皇帝家也不是司空见惯的,顿时觉得安心了点儿。
  萧瑾瑜一点儿也不觉得安心,心里反而揪得更紧了。他的兄长在刚当上太子的时候就与他父皇的后妃乱伦生子,这事既然能被他母后知道,还不声不响地处理得如此干净,宫里宫外奉命办差的人必定不在少数,此事若是走漏出半点风声,被有心之人利用,抓出三五个所谓的人证,借此事大做文章,把他那羽翼尚不丰满的侄子扯下皇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先生”萧瑾瑜低头拱手,“怨瑾瑜一时糊涂,轻信流言兹事体大,还请先生为社稷安定继续守此秘密。”
  薛汝成气定神闲地摆了摆手,“老夫既然已经憋了二十五年,就无所谓再憋个二十五年只是老夫得把这事儿一口气儿说完,省得王爷回头想起来又四处乱查,白费力气还害的娘娘成天提心吊胆的。”
  萧瑾瑜像是写文章写跑题被薛汝成训了一样,脸上一阵发烫,“是”
  楚楚吐了吐舌头,“这还不算完啊”
  “当然没完。”薛汝成捧了杯茶,慢慢地踱到西墙底下的檀木屏风前,一边细细品赏着屏风上的纹饰,一边很是享受地抿了一口热茶,俨然一副我慢慢说你慢慢听的架势,“听说王爷近来把三法司,兵部和吏部里所有有关宁郡王萧恒与前太师云易的卷宗文书都调走查阅了?”
  薛汝成一下子把话岔到了十万八千里外,萧瑾瑜愣了一愣,才道,“是”
  “王爷一向对此类证据确凿又无甚悬念可言的陈年旧案兴致索然,突然对此案有了兴趣,可是有人来求王爷翻案?”
  楚楚像看见菩萨显灵一样,既敬又畏地看着薛汝成的背影,他连这个都能猜出来,可真不愧是王爷的先生。
  萧瑾瑜也毫不隐瞒,“是。”
  薛汝成的目光挪到屏风旁边的一副山水画上,用早年教萧瑾瑜看卷宗那样既严肃又耐心的口吻问道,“王爷可有什么疑问?”
  “有”萧瑾瑜当真像是学生请教先生的模样,毕恭毕敬地问道,“先生当年任职刑部,参审此案,可否记得当日云易得知自家房中搜出贪污账簿,作何反应?”
  薛汝成缓缓地答道,“常人的反应先惊慌,再狡辩,最后认罪伏法。”
  “同为作奸犯科之人,为何当日宁郡王看到突厥送来的通敌铁证方肯认罪伏法?”
  “也是常人的反应是活物就都有求生之欲,云易是文人,寄望归服律法以得宽宥,萧恒是武将,生死关头只信自己,顽抗到死也属本能本质来说,这二人的反应都是一回事,跟猫爪子底下吱吱乱叫的耗子没什么差别。”
  “敢问先生”萧瑾瑜声音微沉,“当日云易与萧恒皆被满门抄斩,但两家皆有漏网之鱼如今时发现两家遗孤,当做如何处置?”
  薛汝成看着眼前的画一阵没出声,楚楚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她跟那个神出鬼没的六王爷不熟,但明白一点,六王爷既然明知道他娘子是逃犯,还愿意娶她,又来找萧瑾瑜帮她家翻案,肯定是喜欢她喜欢到骨子里去了,萧瑾瑜要是抓了他的娘子,他肯定要恨死萧瑾瑜了。虽然楚楚不了解六王爷是个什么样脾气的人,但多一个财大气粗的仇人对萧瑾瑜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薛汝成再开口时已经转身过来,静静看着萧瑾瑜,“此案为道宗皇帝亲判,王爷以为,当如何处置?”
  萧瑾瑜眼睫微垂,眉心蹙起几道清浅的纹路,沉声道,“按律当凌迟。”
  一股凉风带着阴湿的寒气从微启的窗子里钻了进来,撞在萧瑾瑜单薄的身子上,把他全身各个骨节中虫咬蚁噬般的痛楚又加深了一分,萧瑾瑜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连咳了几声,脸色又白了一层。
  薛汝成移步过去关紧了窗子,顺手往炭盆里添了些炭火,转头又看起另一面墙上的一副书法来。楚楚看着满屋的字画突然想起些什么,赶忙握住萧瑾瑜凉透了的手提醒道,“王爷,你不是说,他们可能是被人冤枉的吗?”
  薛汝成皱着眉头回过身来,“可能是被人冤枉的?”
  萧瑾瑜勉强立直脊背,“瑾瑜斗胆猜测当年于云易房中搜出的贪污账簿所记录的赃款并非云易所贪,突厥送来的通敌书信也并非萧恒亲笔所书。”
  薛汝成的声音里既没有疑惑也没有惊讶,只像是一句寻常的课业提问,“王爷因何生此怀疑?”
  “在云易府中搜出的账簿查为云易府中的总账房所记,与他为云易所做的其他账目一样字迹清楚,条理清晰,唯有一点其他账目经核对皆分文不差,唯此账目上有三十二万四千五百六十两银子去向不明,就连云易在主动招供的时候自己都说不出来。据查,云易向来是个在钱的事上锱铢必较的人,即便是赃款,出现这样的缺口也属反常。何况云易官居高位,若想拖延时间从中周旋,也并非全无转机,何必急着认罪?”
  薛汝成捻着胡梢轻轻点头。
  “至于宁郡王萧恒此人被捕入狱后受刑讯半年之久,上堂数次,见数名人证仍不肯招供,一见突厥送来的书信却立即供认不讳,看似理所当然,细想之下仍是不合情理。”
  “王爷既有如此怀疑”薛汝成又负手走到另一副画前,凑得近近的,好像萧瑾瑜的话还没有画上的那只大白猫有意思,“可有什么猜测?”
  萧瑾瑜轻轻摇头,“还没有”
  “娘娘呢?”
  楚楚的一颗心还在为那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六王妃揪着,突然被薛汝成这么一问,吓了一跳,“我在这儿呢!”
  薛汝成顶着微黑的脑门转过头来看了楚楚一眼,“老夫是想问娘娘觉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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