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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追上来了……”
“不要紧的,他知道。”
老七使劲一摇头:“他知道什么?他知道在很多年之前,仅仅是因为他的真
实与清白,不能见容于这个肮脏秽浊的世界,而不得不背井离乡,隐姓埋名。而
在多年之后,重新回来,却又遭遇了同样的故事,而这一回,再次玷辱他清白的,
却是……”
“叮咚”一下,舱里忽然清幽幽响起一声弦鸣,却是南宫情走到琴桌前,也
不坐,也不试音,径舒指弹将起来。那琴本来音色空灵,只这么几下勾挑,便听
得曲调恬淡,意韵悠长,却是一首《欸乃》古曲,相传为唐朝柳宗元所作,便取
意于他的名作《渔翁》:渔翁夜伴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消日出不见人,
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南宫情本来是个散仙,虽以武功之胜,于南宫世家十年大比期夺得家主之位,
五年以来,托言闭关,其实并不料理家事,不过在大龙湫练剑看云,遁居世外,
逍遥度日,如今这一曲《欸乃》由他漫不经心弹来,吟、揉、绰、注,真个天高
云淡,去留无心,衬着窗外雨景,其实不象正经渔歌,虽然散发扁舟,那扁舟哪
里是在天际中流之岩下而已,早出了五行之中,泛槎天地之外。
信手弹了半晌,窗边老七已没了声息。扭头看时,却是酒沉了,伏在案上,
大醉睡去。
这日水天阁晚宴,珠儿虽然牵系着船上,奈何只她一个主客,百般请辞,好
容易得脱身时,已是夏夜深沉。走回船上,老七与郑不健的舱口已经灭了灯,只
有南宫情在她舱内,点着一支蜡烛,翻看闲书,见她们回来,笑问:“姐妹们玩
得好?”
“姐妹们也还罢了,”珠儿笑道:“只三舅母好不骂你,说你恁温雅个人,
一作家主,整个一额头朝天,不把人看在眼里——咦,哥哥呢?”
“喝多几杯,想是醉了。”
“没道理呵,”珠儿怪道:“那么海量的人,怎么一碰见你就醉?上次在你
隐居的那破洞天福地,也是醉得什么样,在家里统没见过。多管是你使奸,不知
使出什么法子来,人家喝,你不喝。”
南宫情笑而不言。宝檀接口道:“既是醉了,还得做一回醒酒汤,要不睡了
起来头疼——使着宝瓶宝象这两个愣头小子,可懂得什么!”也不等珠儿回话,
便即推门出去。
珠儿忽地“卟哧”一笑:“四哥哥,你头疼不疼?”
南宫情不解其意。倒是宝麝忍不住,笑道:“姑娘是说,四爷你那木头疙瘩
神像给人一刀劈了,你这真身儿,可疼不疼?”
“有这回事?”南宫情道:“我却不晓得,老九也没告诉。在山里头闷着,
世事统不知晓了。看来而今出关,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珠儿一惊:“你要出关?”
南宫情一点头:“这下可要普天同庆了。也不会再惹三婶骂,老九也不至于
再整天苦着个脸,跟我诉这诉那……”
珠儿仍是不敢相信:“你要出关?为什么?”
南宫情微觉奇怪,看她一眼:“那总也不能一辈子闭在关里。我还以为,这
对大家都是个高兴的事呢。”
“可总有个缘故吧?为了什么?你参透了那口鼎?”
“参不参透,日子总要过的,”南宫情一撂书本,嘿然道:“说来我总是一
届家主。再过五年,又是十年大比,万一更有高手子弟涌现,做了这位置,回过
头来,原来我是所有历届家主中最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一个,总也不是个好名
声儿?”
珠儿默然看他半晌。南宫情立起身,低头冲她微微一笑:“夜深了,妹妹也
饮了酒,还是早些歇着罢,明日还要赶路。”
珠儿也不答言,看着他黄衫明艳,一闪没出舱门,只觉一腔子纷纷扰扰,又
似是空空落落,说不上来的滋味。却听宝麝道:“呀,四爷要出关!这可是了不
得的大事,这南边的,上上下下,怕不要全体合不拢嘴来!不用说,这必是单刀
案搅的,出了这样大事,按理说,做牧主的,也该插手……要不然,这南边武林
……”
珠儿只是不言语,看着宝麝放下帐子,直等洗漱过安歇了,半日犹没有睡意,
只披衣坐在帐子里,靠床栏发呆,良久,幽幽一声低叹:“到如今世事难说,天
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
次日起行,船上多了个南宫情,虽然温文尔雅地并不拿架子,却不似老七洒
脱不羁,那些玩打笑闹的,便统统有所收敛。连珠儿也不知为着什么,格外意兴
萧索起来,懒洋洋的做什么也没劲头,一时整条船上,竟显得冷清不少。只有老
七跟南宫情两个,倒真是如鱼得水,整日家唧唧哝哝,也不知是在商量些什么,
想来无外乎是单刀案呀、破关出山呀,等等等等,与世间影响甚大、与个人关系
极小的天下大计。
这么着继续南行,不两日,便到了运河最南端的钱塘江。一行人在此换乘海
船,由钱塘江出杭州湾入海,沿着海岸线曲折而南,朝温州府乐清湾进发。这一
路上气候都不见好,虽少狂风骤雨,天气也一直没有见晴,站在甲板上远眺,只
见海平面上乌云堆聚,云山变幻,时而虎豹熊罴,时而鬼怪妖魔,仿佛只等择人
而噬。加之海洋广阔,浩瀚无边,越觉得人如蜗角蚍蜉,纵竭尽全身气力,亦无
能与天威之一毛一粟相抗衡。
珠儿这还是第一次出海,骤然间看见这种景象,却是呆了。一反前日的懒散,
整日只是站在船头甲板上,扶着栏杆,不言不语。任大家过来挑着她说话,也不
过随便应答一两声,再没多的。无独有偶,郑不健这时节也终于出来走动,由清
风推着,走到甲板上,也就停下,看着远处的苍茫天海,浑如入定。两拨子人,
一个正当韶华,红颜如花,一个却是风中之烛,灰心若废;一个占着左舷,一个
占着右舷,相互应衬,倒作了一幅奇巧的构图。
众人知道两个都是心思细腻,索性不来打搅。那船只因为天气不佳,又缓缓
行得十数日,方到了乐清湾,抛锚停下。那码头上,早有南宫世家的车马来接,
径将众人拉入县城北郊的凤仪小筑。一路上,果然见得水情不妙,地势稍低的地
方,都洼成了一片,竟至于没了半只车轮,走动起来,辐条转着浊水,甩在挡泥
板上,泼喇喇的一片响。
路上行人更是惨苦,家境好的穿著高筒油靴,踩着尺许深水,走动十分艰难。
更多的是赤脚穿了草鞋,把裤腿卷得老高,挑着担子,还要一边打着伞,其实也
遮不着什么,被水气洇得一身湿乎乎地,进城买卖。
只凤仪小筑选址极佳,越往前走,地势越高,渐渐走出水洼,进入一片幽篁
森森的绿竹林。中间一条大道,全用青条石铺起,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泛着光
泽。车马走到庄前,只见那庄子中门大开,从玻璃窗往外看去,管事的九公子南
宫怡礼服打扮,戴着银红绉纱冠儿,穿著同色纱销金宝相花袍子,早从照壁边转
出,三两步往前抢来。
这边来的共是三辆马车,珠儿主仆一辆,老七、南宫情带着宝瓶坐一辆,宝
象侍侯郑不健主仆又是一辆。南宫怡一径走到珠儿那辆车前面,拉开车门,便嘻
着脸直笑:“好姑娘!这大水赶了来,怕淹不着你怎么的?”
珠儿双手在他一肩头一按,几乎就跳在他怀里:“九哥哥,当初取下我这名
儿,就该知道是一颗避水明珠,这不赶来搭救你了?”
两个这里正取笑嘲戏,那边老七、南宫情、郑不健早相继下车。南宫怡扭着
珠儿脸蛋子一捏,这才笑嘻嘻过去行礼,先问候了郑不健,又道:“七哥,四哥,
连日路途辛苦!”
老七笑道:“我们有什么辛苦?倒是你当家人苦累些,听说又出了事?”
“正是呢,”南宫怡道:“事情大了些,还好你们来了,正在这里专等。”
“什么事?”
“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一行人被家人撑伞遮蔽着,前前后后走入大门,
南宫怡边走边道:“不知两位哥哥先听哪一件?”
南宫情皱眉道:“偏有许多口舌,坏的是什么?”
“就是上次我说过的,广西梧州那边西江十七刀一起过来参见牧主——不用
说是不见的,是我接待了。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们老大关刀费余在城
里住了些日,却不幸出了事。”
“劈了神像?”
“劈了神像那也罢了,”南宫怡道:“眼看城里民愤不小,我自然把这事给
使劲捂住。左右他是外地人,人也不认得。只想着他立即走了就好,谁知他不知
为着什么,一直磨蹭着,到前日,突然……”
一壁说着,就到了前厅,众人落座献茶。郑不健的医馆因为连日下雨,一时
搭盖不起来,只能也暂时在此屈身。一行人中,就只有珠儿不甚安分,离座走动
着,仔细看那中堂上的一幅吊屏,已挂了有些年月了,只见写道是:落木千山天
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笔致旷远萧淡,颇有林下之致,落的款是流花,却是南
宫情的号。看了两眼,不由笑了一笑。
那边南宫怡继续道:“这十七刀四个人……”
“四个人?”珠儿忽而插口。
“是四个人,”南宫怡点头一笑:“江湖上爱热闹虚头,往往就是这么称呼。
四个人,倒是使着十七把刀,老大是单刀,老二、老三都是双刀,老四却是十二
把柳叶飞刀,合起来,不正好是十七把刀?”
珠儿直是笑。南宫怡接过刚才的话头,又道:“四个人连同家人小厮,都住
在我拨给的一座僻静院落里。只是早些时与城内武林同道相互酬酢,往来频繁。
等出了这事后,也就很少出门。一直安居无事,结果到前日,那天凌晨,几个人
到后院练早功,却发现他们老大不在。”
“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刚出了这事,三个人却有些担忧,到他屋子里去寻
找——哪还有半个人影?只见窗户大开着,地上一溜血迹,一直越过墙头,往外
延伸出去。那天却巧没下雨,阴着,练家子起得早,路上也没行人,血迹还没有
被雨水人迹抹掉,三个人便顺着这血迹,往前追去,直追了八十里,你猜怎么着?
竟一直就追进了大龙湫。”
老七一怔:“大龙湫?不是老四隐居的地方?”
“是呵,”南宫怡又一点头:“山里水势已经大得很了。差险险淹掉两边高
岸,三个人拖泥带水,赶得好不狼狈,一直奔到锦溪尽头,才终于找到他们老大。
找是找到了,你猜这人倒是在哪里?”
众人都是莫名其妙,猜不透这人既是在大龙湫被找到,还能跑到哪里?却听
南宫怡道:“却是在水里!可不是奇怪,这费余竟跟人打架,直打到瀑布底下。
三个人站在岸上,好容易分辩清楚,却是眼睁睁地,有力无处使,便看着对手就
是一剑,直刺进费余额头。”
珠儿“呵”地一声。南宫怡看她一眼,摇头道:“却是虚惊一场。等两人从
水里憋不住跳上来,那岸上三个才发现,原来那把剑,在水里看着像是刺进额头
去了,其实却没剑刃,光秃秃的只得一个剑柄。”
“想是剑刃被费老大打折了?”老七道。
“那就是一把没有剑刃,只有剑柄的剑,”南宫怡加重语气,强调道:“因
为是这样一柄剑,所以费余没有丧命。虽然没有即时丧命,却是……记着,他使
的可也是单刀。”
老七一醒神:“你是说……”
“所以说还有一件好事,”南宫怡道:“虽然又多了一例单刀案,但案主总
算是已经出现了。原来这单刀案既不是中毒,也不是中了摧心掌、散魄指之类,
而就在于这柄剑。听他们的口气,这柄剑不以剑刃伤人,而竟是以一种无形的劲
气,却又不是剑气。我听着,竟像是七哥的天意渺渺,也是一种意。只是在火候
上,比七哥差得远罢了,还不能做到无所不在,所以非得直接刺入,才能伤人。
也正因为是一种意,所以虽然刺中费余,在外部并不见任何痕迹,而人已彻底失
去神智……”
南宫情微觉讶异:“这人也能使剑意?武功家数如何?”
南宫怡摇摇头:“就是全不见底。他抓走费余,指名要见四哥。那三人被他
打得落花流水,过来找我——我哪能做得了主?如果真如我推测,那人可以运剑
如意,我也不定就有把握赢得了他——幸而算着日子,你们也该到了。”
厅内沉默片刻。南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