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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尼斯受了点伤,你去处理一下。”克劳狄乌丝丢下这句话,召集了府邸里几队“十二护卫”成员又绝尘而去。
“啊……是,谨遵吩咐。”管家掏出手帕,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一边指挥仆人们帮库尼斯松绑。两年前,他蒙上眼睛都可以找到镇长府邸内每一条通往地下室的紧急通道,现在反而越来越熟悉各种伤痛的处理方式,好像职业的医师在这里也成为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唉,勇气与胆怯、到底谁离危险更近,以他这颗涂满发胶的脑袋,终究是思考不出所以然来。
仆伏于这座花园式府邸下的地下室,曾是依鲁萨洛镇最安全的避难所之一,“十二护卫”却把备用食粮和生活设施通通挪了出去,腾出宽敞的空间;不知名的金属硬板被加护在四壁与天花板上、他们又刻出极细的油槽,蛛丝般,串联一盏盏照明的灯光,将阴影逼到无可立足的地方。
这间地下室逐步成为了工房一般的屋室,两张几人长的工作台积满了工具和图纸。镇上的铁匠铺每周会送来一批半成品的武器、经过地下室的加工后,发烫发热的器身竟可以直接炸裂魔物的皮肤。
尼禄推开地下室的门扉,热浪扑到脸上,叫他怀疑门后是否蹲伏着一头喷出灼热鼻息的野兽。一口小型熔炉占据了地下室的主要位置,师匠们把一堆堆看上去几不成形的破损金属没进高热的熔液里,让它们归为最初的形态。
“尼禄……”呼唤声来自一位老者,他已经很老了,像是人间的第一位师匠那样年迈。岁月沧桑藏在花白浓密的胡须里,也浑浊了曾经敏锐的双眼。他抚按藤椅的扶手,为了让尼禄听得更清楚些而努力撑直身体,但仍旧深陷着,苍老的身体似乎只是被博古通今的知识填充,微弱的声音差点就要叫熔炉的高温覆盖。
地下室里原本的两张工作台移到了角落里,紧挨老者的藤椅。每个工作位都摆放着两片铁胚,刀刃形状,薄如蝉翼的齿轮与转轴密集在其中一片铁胚上,犹如一幅细腻的工笔。
尼禄恭敬地走到老者跟前,微微躬身。
“我们随时听从您的召唤,贤者。”他的语气像一位求知的学生那样谦逊;在老者面前,“十二护卫”首领尼禄也永远只是位学生。
“尼禄,你看,我叫他们每过一天就刻一道,好让我知晓时间。”放在老者腿上的一段皮革,密密麻麻的刻痕,每一道都是一个昼夜的更替,“尼禄,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贤者。今天是路易的祭日,太阳还悬挂在高空的时候我们为他清除了墓碑旁的杂草。他将长眠安息。”尼禄的语气非常平静,一个罪有应得的人似乎无法激起他任何缅怀的情绪,午时的祭扫也不过是为了安慰老者的例行公事。
悲痛和遗憾总是占据了人大部分的记忆,所以更不应该沉浸于过去——但衰老,是一种逐渐的隔离。周遭的世界像激流急湍冲刷而过,清晰的只是那些早已埋下的石块,分开浪头,被水流修饰得越发光滑、最后成为唯一清晰的存在。
老者摩挲着一块玉石,两道铁链将其缠绕,禁锢住一些终将消失的东西。
“路易是我最好的学生啊,他虽然不像你们那样骁勇,但炼制武器的技艺已是叫我都快及不上了。”老者看向尼禄的方向,即使目光难以准确落到他的身上。
“是的,我们的审判与处决也表达了尊敬,真正导致路易死亡的是他不愿悔改的信仰——那个丧心病狂的教徒。”同样平静的语气配合“丧心病狂”这个词汇显得有些冷漠。然而尼禄确实正考虑其他的事,更为严重的现况。
也许师匠们并不清楚手中这些破损的金属代表什么——贤者早年亲自锻造的一件器物,尼禄也曾带领“十二护卫”成员将这件器物附属的“眼”埋进依鲁萨洛周围。
但每每“十二护卫”与魔物浴血奋战时,这件被改做成依鲁萨洛地形模型状的器物都只是如普通装饰品般毫无异兆,以至于很多人以为这真的仅仅是“十二护卫”占领依鲁萨洛镇的一个纪念,就像野心家们总喜欢把领地的地图挂在卧室里。其实尼禄更希望它就一直安静下去;贤者说过,须哀之垣如同一座坚固的牢笼,即使老鼠与虫豸能从铁栏间的缝隙轻易钻出,巨龙却连鼻息都会被锁在里面。然而真正的巨龙是不会屈于永恒的束缚,总有一天它们会撕开通往自由的通道。“十二护卫”足以如猎杀狮虎般解决魔物,但地狱的原住民,恶魔——据说一位恶魔可以驱使一百只魔物,而恶魔本身有着一千只魔物的力量。
散布于依鲁萨洛的“眼”负责监测恶魔,一旦有异、将会以不同程度的光点标志在地形模型上。眼下地形模型变成了这堆破损的金属——“眼”如实地反应了所监测到的状况,同时被像麦秆般折断。超过负荷而崩溃的“眼”引发大地震动,难以察觉得却像常见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们缺乏力量,信仰带领我们寻找方向;我们拥有力量,信仰便只是白日里的灯亮。”老人喃喃道,神色有些疲乏。
“不,贤者,如果您的观点仍是正确的,那就无人可以解答是什么唆使了奥塞姆的贵族将流浪的女人当做巫女活活烧死。人间处于天界与地狱之间,光明和黑暗的交锋已经让这里遍体鳞伤,我们是受到魔物的威胁,但天使同样带来流血牺牲!人类没有卑贱到只配将一切献给天界,然后被像剑一样挥舞。就像几个月前希尔城天使神显,四翼天使在瞬间毁灭数以百计的魔物,他们是如此强大,为何还骗取人们肝脑涂地的信仰?让人们成为天界阻拦魔物的栅栏,义无反顾,直到鲜血流尽还在默念上帝的名字。这种信仰会留给下一代,继续束缚终生,人们对独立思考越发生疏,大脑被那些挥着翅膀的家伙霸占,魂魄比商店的货品廉价——我不想依鲁萨洛也沉浸在这样的狂热里,这样地,死去。”尼禄略作停顿。地下室一下子显得十分寂静,师匠们搜寻着角落里可能遗漏的碎片,脚步被极力控制到了最轻——当下的氛围不是他们应该涉足的,首领一直对贤者恭恭敬敬,但难保不会迁怒于他们。“虽然您会如此认为一定有您的道理,不过我希望这种话题到此为止。您的智慧引领我们抗击魔物,请不要做多余的事。”
“哦,尼禄,再陪我说会儿话吧,今天可是路易的祭日。”老者轻轻叹了口气。像是一阵不知旅行了多久的风,亲吻过天际的云,戏耍过沙漠中的风滚草,在国王加冕的仪式上围绕那威严的男子泛出几声轻讽。它的身上,青草与铁屑混合着古色的味道,农妇留下炊烟的痕迹……但总有一天会停下的,总有一天,一堵千疮百孔的土墙就足以将它停下。再也没有缤纷的见闻可以忘却,它不得不蜷缩于方寸之地,眼前的流动只是自己的尾影,一遍遍重复;直到有了重量,它沉落下来,终于落为尘土。
“死亡是很友好的东西,它绝不像谋杀或背叛一般叫人料想不到,它的一些朋友会事先通知你——人们总是有预见结局的机会,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选择不去相信显而易见的事实,因为都是所不期望的。尼禄,还记得巴洛甫神父吗?当你去拆毁依鲁萨洛教堂的时候他已经死了;然而在此之前,他对那些被派去砸毁天使塑像的小伙子们说‘我的孩子,人们会聆听主的教诲,是因为主教我们去爱生活。我们食的是主的肉,饮的是主的血,主更教我们奉献。我的孩子,既然你们能守护这片地,那我必遵循主的教诲,好让你们不有顾虑。’路易说,他最后悔的两件事,其中之一就是没能阻止巴洛甫神父将烛台刺进胸口——也许这就是你所说的,连死亡都被用来祭奠信仰了,倒是无可辩驳。但路易愿意杀戮,是因为觉得自己站在正确的一方。但他发现,巴洛甫的血和我们终究是一样的啊。他问询我,巴洛甫神父是愚蠢么,还是我们是愚蠢的?……这些又叫我如何回答……若我们像他们那般活过……若他们像我们那般活过……”
“贤者,您曾教导‘用剑的是心而不是手’。即使眼不能见,敌人也逃不过心之视——难道由于眼不能见便怀疑心么?那是真正的愚蠢,就如影总被光消散,但却也依附光才存在,这是影的谬误?是光的谬误?居山之人无法知晓山的宏伟,正确与否我们没有资格评判,但认定了是该做的事,决不可动摇。”
“路易是很令我骄傲的学生啊,”老人把玉石换到另一只手里,陡转的话锋像是将古书翻到了后一页;他伸出手感觉着工作台上铁胚的凹凸,“另一件让他最后悔的事,是没有能亲自把它交给你——他不是一直说要为你铸一把最强的武器的吗?这种用齿轮与转轴代替魔法阵使武器威力增强的方式也只是他设计它时偶尔的灵感,”老者从怀中取出一个细狭的布裹,从外形判断比普通的匕首长不了多少,“路易到最后也只是接受服用毒药的判决……一位师匠一生只能铸出一把利器啊……”
他把布裹和手中的玉石一同轻轻放到工作台上,露出释然的神情:“尼禄,这块石头是我的一位故友赠予的,呵呵,即使深入灵与魂的印记都被剜去,有些事情还是不能避免……这块玉石上依附了我的念,一旦有恶魔临近,玉石会‘像蒸腾的热气般消失’……尼禄,若有一天,敌人行走在你的肩膀,而你只有脚下的万丈悬崖,会选择纵身跃下吗?”
老者又摆摆手,似乎并不想听到回答:“我说的太多了,有些累了,让我休息一下吧……叫他们别熄了那熔炉,这里,有些寒啊。”
尼禄一愣,旋即单膝跪地、对闭上眼睛的老者施以尊礼;他退到一侧,解下腰间原本的佩刀——它像一位等待退役的老兵,久经沙场的刀身早已攀上几线难以祛除的铁锈。缠有铁链的玉石散发着温热的触感,尼禄将它收进贴身的衣袋中,便又解开布裹的包扎。
单刃的短剑,是路易作品典型的薄、润。不露锋芒,如同久置墓坟的一块石碑、即使必将由鲜血抒写其碑文。
旁边的师匠们心中一颤,这短剑原本该为握柄的地方,竟是一只被铸成铜色的手骨。
修长的右手,微握。尼禄握起短剑,就像是很久以前与那个人的握手。
…“我叫路易,首领大人,我想为您做一把新的武器。”…
他隐约听见声响,不止从回忆里发出;那是一个人的低语,反反复复,无穷无尽,却是和回忆中相同的声音。
尼禄默立许久,剑身映出他没有表情的面容。
他突然觉得,即使这次是撒旦之王亲临,自己也不会退后。
因为一位师匠一生只能铸出一把利器。
外一篇 须哀之歌
微醺夕阳是晨曦不愿离开的慌张
吟游者的歌声将故事铺散成身临其境的画面
***
“一个传说在王国流传了百年
像是细菌般在每个屋檐蔓延
牙牙学语的孩子都能复述细节
人们的崇敬有时透着消遣
‘西边山林的高塔里
有一位全天下最美的公主
谁能叫看守的恶龙丧命
就可以获得一辈子的幸福’
但传说并不是老掉牙的玩笑
西山高塔下堆积着四代王朝王子们的遗骨
还有孤注一掷的平民的勇武
谁都不能叫恶龙丧命
高塔下盘踞的是头伤痕越来越多
却似乎永远不会倒下的怪物
人们说恶龙食用了王子们高贵的躯体
这使它拥有魔鬼的力量
‘恶龙长出了九只头颅
一只会喷火一只会喷毒
一只会叫你的手脚冰冻
一只会叫你的眼睛失明
另外五只要是张开了嘴
最高的山峦都会崩裂’
四窜的流言比猛兽的爪牙更令人害怕
人们相信巨龙是吃人的恶魔
不可终日的惶惶和传说一起蔓延
***
我们的主人公是奴隶赛巴斯迪
他永远不会被如英雄那般赞颂
我们的主人公是奴隶赛巴斯迪
他的神力由上天赐予
雄鹰注定该挣脱锁链的束缚
赛巴斯迪逃离了奴隶主的牢笼
奴隶主向国王乞求帮助
让全副武装的骑士去抓捕这追求自由的勇者
一百个骑士上前才将他绑住
尖锐的长矛却不曾得到勇者的屈服
奴隶主躲闪着赛巴斯迪仇恨的眼神
叫人把他的左腿打断扔在西边山林的高塔下
‘让恶龙撕开那个奴隶的身体吧
他必将得到应有的惩罚’
***
大地发出震颤的呻吟
巨龙循着死亡的脚印步步逼近
赛巴斯迪倒在死人的骨堆里
他拾起生锈的宝剑
用注满胸膛的勇气和无畏与巨龙争斗了三天三夜
然而手中的宝剑变得越来越沉
他似乎看见死神悬在半空
冰冷的镰刀随时可能落上脖颈
一切遗憾即将重复
巨龙却突然仰天哀鸣
它沉痛得如同骑士寻不到了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