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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山君巨目一抡,嘿然道:“少林方丈,武当掌教,也在这里凑热闹,无怪日月堂被闹得天翻地覆了。”
“阿弥陀佛。”
慧通大师一手拄着禅杖,单掌打讯,说道:“老施主这话错了,百余年来,日月堂一向是最受武林同道尊重的地方,少林、武当二派,怎敢来此寻衅,实因宇文望出卖日月堂,如今已成为清廷的鹰犬……”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厉山君刚愎自用,一向没把少林、武当放在眼里,大声喝道:“老神仙还会说谎?他要老夫加盟日月堂,领导江湖黑道群雄,为日月堂出力,老夫和他相交数十年,他岂会欺骗老夫?你们这些自称名门正派的人,才是清廷鹰犬,才想覆灭日月堂,有老夫在此,只怕你们未必得逞!”
一宁子打了个稽首道:“老施主果然受了郝元的蒙骗,宇文望出卖日月堂,受他主子之命,不但要消灭江湖各大门派,只怕也要一举消灭江湖黑道朋友,他主子才可以高枕无忧。”
厉君山道:“你们这些话,老夫如何能信?”
“合……合……啾……”大厅石梁上,忽然有人打了个喷嚏,嘻嘻笑道:“你不相信,有什么关系?只要大家相信就好了。”
大家没想到石梁上居然有人,此刻听到有人说话,一时不知敌友,忍不住全都抬头朝梁上望去。
厉山君沉声道:“梁上是什么人,还不给老夫下来?”
梁上那人嘻的笑道:“是小老儿,卖梨膏糖的。”
随着话声,飕的一声,跳下一个头盘小辫的瘦小老头,手里捧着一个黄绫小包袱,朝厉山君拱拱手,挤眉弄眼的笑道:“小老儿是跟着各位大掌门人看热闹来的,因为人多口杂,小老儿杂在人丛里,看不清楚,所以骑在石梁上,看他们比把式也看得清楚一些,方才给你们这一争论,小老儿一向嘴快,所以……所以,忍不住说句公道话。”
这人正是在黄河底卖梨膏糖的张老实!
“又是你!”
厉山君双目冷芒闪动,沉笑道:“小老头,你究是何人,好像一直和老夫过不去,简直是阴魂不散,很好,咱们遇上过几次,从没好好较量过,今天咱们就得好好较量较量。”
“慢来!”张老实把黄绫包袱往左胁一挟,摇着手道:“今天小老儿不能和你动手,你劈来一掌,小老儿若是闪躲不及,这宝贝给你打碎了,那就得灭九族,灭九族你懂不懂?那就是连你舅舅的爹娘,老婆婆的老奶奶,儿子的老丈人,丈母娘,还有……小老儿也算不清,反正一个个都要绑赴法场,咔嚓一声祭刀。”
厉山君怒目喝道:“老夫问你究是何人?”
张老实耸耸肩,笑道:“你一定要问,小老儿叫张老实,其实这个名字,是小老儿五年前在黄河底卖梨膏糖时才取的,从前不叫张老实。”
厉山君道:“那你从前叫什么?”
他吃过他的亏,自然要问问清楚。
张老实嘻的笑道:“小老儿从前……那少说也有六七十年了,有个朋友,他也姓厉,嘻嘻,和你老一个姓的,他叫……叫做……厉阿毛,他是个癞痢头,头上毛不多,小老儿左手天生多一个指头,他叫我小六子,其实小老儿姓公孙……一
他左胁挟着黄绫包袱,忽然左手一伸,大拇指上果然多出一节手指。手伸了出来;但挟在胁下的黄绫包袱居然并没有掉下来。
厉山君这一瞬间变了脸色,睁大双目,神情震惊的道:“你是公孙老人家……。”
慧通大师和一宁子也听得悚然一惊,眼前这个瞧不起眼的小老头,竟会是昔年大大有名的六指神翁公孙高!
张老实嘻的笑道:“嘻嘻,其实你小时候也见过小老儿,那年你正在练‘大风掌’,大风起兮什么的,你爹看你练得荒腔走板,给了你一个嘴巴……”
厉山君背后的厉老大道:“难怪师父看我们练不好,老是打咱们嘴巴。”
厉老二接口道:“师父是师祖教出来的,自然跟师祖学来的了,将来咱们教徒弟,他不会,咱们也一样给他一个嘴巴。”
这两个宝贝傻呼呼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
厉山君听得大怒,双手突然朝后挥去,“拍”“拍”两个耳光,打得厉老二惊“啊”一声,再也不敢作声。
厉山君朝张老实拱拱手道:“你老果然是公孙老人家,晚辈实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老人家恕罪。”
公孙高(张老实)嘻的笑道:“你有眼不识的泰山在这里呢!”
他把挟在胁下的黄绫包袱打了开来,里面是一个盘龙朱红小箱,一面说道:“这是小老儿从石梁正中间顺手牵羊拿来的,嘻嘻,小老儿摸到这只百宝箱,先前还当发了横财,那知里面放的竟是连揩屁股都嫌脏的东西。”
一手掀开盖子,大家目光一注,竟是一叠黄绫恭楷的“圣旨。”
公孙高拿起一张,翻了开来,让大家观看,一面大笑道:“宇文堂主,这是你升官发财的劳什子吧?啊,真了不起,你一面当堂主,一面还是皇帝老儿的四品侍卫呢!”
厉山君一张脸登时红得发紫,怒哼一声,反手一掌往后拍去。
厉老大、厉老二还当师父又要打他们耳光了,赶紧一左一右闪了开去。
“拍!”这一掌打得又重又响,拍在徽帮龙头曹凤台的脸上,直打得曹凤台一个人连转了两个圈,张嘴连血吐出四五颗门牙。
厉山君朝公孙高和慧通大师、一宁子拱拱手道:“厉某糊涂,请公孙老前辈和二位掌门人恕罪。”
说到这里,双掌连拍了两下!
这两记拍掌,发出的声音竟如两块铁板相撞一般,铮铮有声,接着洪声喝道:“大家住手,诸位之中,凡是跟随厉某来的朋友,不用打了,厉某误信人言,没想到日月堂宇文望竟是官家的鹰爪,厉某邀约诸位来此,当真是对不起朋友,大家回去吧,不过回去之后,对今日之事,最好只字莫提,好了,厉某谢谢诸位好朋友。”
说完,连连拱手。
这东西两首正和各大门派掌门人拼搏的三十几个人中,至少有二十几个都是黑道上有名的高手,也都是由厉山君出面号召而来,大家听了厉山君这番话,不由得面面相觑,各自朝厉山君抱拳为礼,纷纷朝外掠去。
其余十几个人虽非厉山君约来的,但眼看日月堂大势已去,也跟着一哄而散,各自奔了出去。
厉山君朝公孙高再一拱手,也带着两个名虽徒弟,实是他儿子的厉山二厉,和两个蓝布大褂的老者一起往外走去。
刹那之间,大厅上刀光剑影的激烈拼搏,一齐停止,走了这许多人,登时冷落下来。
公孙高望着厉山君三人后形,耸耸肩笑道:“厉阿毛这儿子不过糊涂一些,本性还算不错。”
慧通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贫衲没想到老施主竟是前辈高人,今天若非老施主出面点化,这场拼搏,谁能把杀劫消弭于无形,老施主真是功德无量……”
“方丈大师好说。”
公孙高连连还礼,耸着肩道:“这里没小老儿的事了,二位掌门人想吃梨膏糖的话,小老儿的摊子就在徐州黄河底……”
他不待人家回答,双脚拖着布鞋,梯梯他他朝外就走。
一宁子叹息道:“这位公孙老施主,真是武林中罕有的奇人!”
等大家回头看去,徽帮龙头曹凤台也在没人注意之时,悄悄的溜走了。
如今这座偌大的厅上,只有两对尚未住手,一对是阮清香和劳乃通,另一对则是程明山和宇文望。
阮清香一手“准提剑法”,施展开来,不但剑势绵密,一个人好像生了十七八条手臂,挥舞着十七八支长剑,劳乃通如何能敌,早已落尽下风。
荆云台大声喝道:“劳乃通,你追随庄主数十年,也不无微劳,此时再不弃去长剑,真要死在阮姑娘剑下,不但白白送掉一命,还落个臭名,你划得来么?荆某念你一时糊涂,受人之愚,只要从此革面洗心,从新做人,我可以保证大家都会原谅你的,你还不醒悟,更待何时?”
劳乃通在阮清香一片剑光之下,早已打得胆颤心惊,何况日月堂大势已去,他岂会看不出来,闻言颤声道:“荆大爷,在下还能赎罪么?”
荆云台道:“自然可以,只要戚庄主不死,荆某保你无事。 ”
劳乃通一下丢去手中长剑,说道:“庄主没死,他只是服了‘冬眠’的药,好好的睡在九里堡地室之中。”
阮清香长剑连点,制住了他身上几处大穴,说道:“那好,只要回转九里堡,救出戚庄主,你就可没事。”
劳乃通脸有愧色,俯首道:“在下该死,荆大爷,在下都听你的。”荆云台道:“你跟随我姐夫多年,姐夫没事,你仍可以当九里堡的总管。 ”
现在剩下来的只有一个宇文望了,他眼看大好前程,从此断送,大家都在远远的围了上来,今日就是要想突围,也已万无可能,一时横上了心,把手中一对日月双环,舞得呼呼生风,着着俱是进攻招术,当真是豁出了命去,妄想拼一个是一个。
古人说得好,一人拼命,万夫莫当,宇文望本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回拼上了命,就像疯狂了一般,双环攻势,绵绵不绝,锐不可当!一时把围在四周的人,都看得目怵心惊,紧张无比!
但他的对手,却是程明山,一柄红毛宝刀,展开“天龙剑法”,刀光缭绕,一道又一道的青虹,像匹练般朝宇文望圈去。
两人打到现在,差不多已有两百招以上,兀自难分胜负。那是程明山希望把宇文望制住,逮个活的;但宇文望一身修为,只在程明山之上,不在程明山之下,要想制住他哪有这般容易?
简叔平看出双方相持不下的情形,这般两虎相争,必有一易,这就悄悄和慧通大师、一宁子、华凤藻等人计议,对付宇文望这等罪大恶极之人,不用讲究什么江湖规矩,程老弟一个人拿不下,不如大家出手,一举把他拿下就好。
荆云台笑道:“简帮主,如果大家一齐上,岂不抬举了宇文望?兄弟觉得程老弟直到此时,一直不曾使出厉害杀着来,其原因只是想擒活口罢了,其实宇文望罪恶昭彰,铁证如山,不须再要活口,咱们只须提醒程老弟一声,格杀勿论就可以了。”
华凤藻点头道:“荆兄说得极是,此人百死不足以蔽其辜,就要程老弟下手好了。”
徐子桐道:“好,就由兄弟来告诉他。”
话声一落,就朗笑一声道:“程老弟听着,各大门派掌门人一致决议,日月堂主宇文望,出卖日月堂,铁证如山,罪无可逭,不需再拿活口,程老弟只管放手施为,当场格杀勿论。”
他口音清朗,这番话,无异宣布了宇文望的死罪。
宇文望听得大怒,厉笑道:“你们这些叛逆,再加上几个,老夫也不在乎。”
他这声“叛逆”,不由激起了程明山的怒火,大喝道:“你才是日月堂的叛徒,事到如今,你还至死不悟?那就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宇文望厉笑道:“小子,你能把老夫怎样?”
双环突然一紧,电闪雷奔朝程明山当头砸下。
程明山大笑一声道:“宇文望,你授首吧!”
右臂一振,红毛宝刀一片刀光立时暴涨,但见一道青莹莹奇亮刺目的光芒电射而起,紧接着就是“当”“当”两声,宇文望手中日月双环和刀光一触,立被劈作两半!
刀光直落,宇文望连哼声也没有,一个人就被劈作两半,倒在血泊之中。
程明山长长舒了口气,才回刀入鞘。
慧通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程小施主为武林除害,真是一件莫大功劳,如今元凶授首,咱们此行任务已了,日月堂被胁从的人,务体上天好生之德,从宽发落。”
徐子桐大笑道:“大师以为日月堂还有人么?”
慧通大师道:“难道宇文望手下,都已逃走了么?”
徐子桐道:“方才厉山君走时,所有日月堂的人,也早已一哄而散了。”
一宁子道:“大师,诸位道兄,咱们虽然破了日月堂,但此处石窟,深处山腹,又有机关关闭,咱们一走,难保不被歹人利用,作为啸聚之所,这倒是一个难题。”
夏涛声道:“日月堂积有不少炸药,是否把石窟炸了,水绝后患。”
华凤藻点头道:“不错,只有把它炸了,才不至引起清廷疑心,夏兄此事就劳你辛苦了。”
简叔平道:“仅是夏总管一人,如何搬运炸药?”
他抬头朝守大天井中的齐大椿吩咐道:“齐长老,你们去协助夏兄搬运炸药,凡事小心。”
齐大椿答应一声,率同二十名丐帮弟子随着夏涛声往屏后行去。
荆云台道:“好了,大家请先退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