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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枫。
“缪文”微微一笑,口中道:“程兄也在这里。”
目光一扫,却已将他身后的四人打量了一遍,只见这四人个俱是三十左右年纪,俱是蓝
袍黑履,腰中所悬,也一色都是乌鞘长剑,四人面上俱都面带笑容,但目光中却无一丝一毫
笑意。
程枫哈哈笑道:“我算定缪兄不肯放过这场热闹,必定也要到杭州城来的。”
笑声之中,“清风剑”朱白羽突地走到他身旁,朗声道:“今日小弟作东,想请这位银
鹤道长去痛饮一番。”
程枫茫然一怔,但口中却亦笑道:“好极好极,两人俱是当代剑客,难得一聚。”
朱白羽笑道:“这位公子既与银鹤道长同在一起,小弟怎能不请,小弟本来有心让这位
公子与各位多谈两句,但无奈酒瘾发了,抱歉抱歉。”
他转身向“缪文”一笑,银鹤道人已是笑道:“缪兄,朱大侠如此盛意,何妨同去共饮
几杯。”
程枫还未答话,他身后的四个蓝衣剑手已自面色微变,程枫双眉微皱,道:“但小弟与
缪兄多日未见,也想去痛饮一番……”
“缪文”微笑截口道:“如此说来,我与银鹤道长只好分道扬镳了。”
银鹤道人微一沉吟,“清风剑”朱白羽己大笑道:“好好,分道扬镳也好。”
不由分说,拉了“华山银鹤”就走,走了几步,方自轻轻道:“此人来历不明,言语闪
烁,必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隐私,你我坦诚相交,放怀饮酒,少了此人也好。”
华山银鹤双眉一皱,但已被这一群豪爽洒脱的剑客拥了开去。
“缪文”与程枫并肩走下苏堤,程枫虽然谈笑风生,但却始终未曾将那四个蓝衣剑手为
“缪文”引见。
这四人脚步轻灵,目中神光满足,看来武功定必不弱,但以方才“清风剑”朱白羽见到
他们时的神情看来,这四人却又不似武林中的成名人物。
此刻这四人两个走在“缪文”身前,另两个却走在“缪文”身后,四人虽已分做两处,
但脚步却仍整齐划一,一齐举步,一齐落步,就仿佛旁边有人在击着节拍似的。
“缪文”目光转处,心念亦在同时转动,他心中虽已开始疑惑,但却又极为放心,因为
他深信这“鸳鸯双剑”中的程枫,早已被自己打动。
穿过垂柳,下了苏堤,湖光之中,便满是山色。
将至岳王坟时,“缪文”朗声笑道:“程兄,你看我等信步所至,居然走到这里来了,
这里岳王坟上,最多有些祭酒,却哪有酒家可供你我买醉?”
程枫哈哈笑道:“有的有的……”
笑声未顿,四个蓝衣剑手突然一齐拔出剑来。
“缪文”面色微变,沉声道:“程兄,这是怎么回事?”
心中却不禁暗叹一声,知道那“灵蛇”毛臬的确是个枭雄之才,短短三两日功夫,又将
程枫拉了过去,他却不知道程枫生性本来就有如墙头之草,见风便倒。
只见程枫面色一沉,冷冷道:“就是这么回事。”
手掌一挥,四柄长剑忽然一齐刺向“缪文”身上。
“缪文”直到此刻,虽仍不肯在人前显露武功,但这四柄锋利的长剑,却不容他再有选
择。
剑光缭绕中,“缪文”肩头微耸,轻轻跃起。
只听程枫仰天笑道:“好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看来还是毛大哥胜人一筹。”
狂笑之声,被嘶嘶的剑风,段段分割。
就在这刹那之间,这四个蓝衣剑手,已一连攻出四七二十八剑,一剑接着一剑,二十八
招宛如同时使出。
“缪文”袍袖拂动,身形微闪,每一剑都是点着他衣服削下去的,但却没有一剑沾着他
的衣服。
这四个蓝衣剑手面上虽仍不动声色,但心中却在暗暗吃惊,他们再也想不到这少年身形
步法,竟是这般灵妙。
“缪文”心中又何尝不在暗暗吃惊,这四个蓝衣剑手剑势之绵密,剑招之锐利,竟已出
乎他意料之外。
程枫袖手而观,三招一过,他目光便再也离不开缪文的身形。
他心中方在奇怪,怎地“缪文”直到此刻仍未还手,心念方转,突听“叮叮铛铛’一阵
声响,四个蓝衣剑手中的长剑,竟一齐到了”缪文”的掌中。
“缪文”一掌握着四柄长剑的精钢剑尖。
程枫心头一震,那四个蓝衣剑手更是惊得目定口呆,这四人俱是“灵蛇”毛臬近年来苦
心培植的武功好手,终年不离毛臬的内宅,虽然在江湖中绝无名声,但毛臬却不时请一些武
林中的成名人物,与之交手,结果证明了这二群蓝衣剑手的武功,比之武林成名人物,并无
逊色。
要知毛臬近年来名成利就,对于自己的生命,当真看得比什么都重,他脑海中时时刻刻
不能忘怀的就是十八年前深山中“仇独”临死前的面容,他培植这一群贴身的卫士剑手,为
的只是在紧急关头之用。
是以他将这一批蓝衣剑手看得极重,而这一批蓝衣剑手也深知自身的价值,哪知今日怎
一出手,便遭惨败!
“缪文”目光一扫,四下似无人影,他目光中突地泛出一阵杀机,手腕一抖,四柄长
剑,一齐折断,掌中的四段剑尖,突地闪电般飞出,四个蓝衣剑手大惊之下还未升起闪避的
念头,这四段剑尖已自钉在他们的胸上。
四声惨呼,一齐响起。
程枫面容惨白,呐呐道:“你……你……”
他见了“缪文”这种不可抗拒的神奇武功,心目中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影子,十余年来,
他一直不愿想到这条人影,是以这人影在他心中已渐渐模糊。
而此刻这模糊的人影,竟在一霎间突地变碍十分清晰。
“缪文”缓缓移动着脚步,他每走一步,残阳便似又黯了一分,远处垂柳的影子,也淡
淡地被融化在夜色中。
程枫的瞳仁渐渐放大,他心中的人影,似乎已与他眼前有的人影合二为一…~那英俊的
面容,那挺秀的身躯,还有嘴角所带着的那一份淡淡的轻蔑与嘲弄,目光中所散发的那一种
锋利与萧索……
陡然间这名扬天下的剑客,竟似失去了争战的勇气,只是颤声道:“你……你是……”
“缪文”面上又泛起了那轻蔑的微笑,冷冷道:“不错,我是!”
程枫大喝一声,嘶声喊道:“仇……血还……血债……”
“缪文”冷冷道:“正是,血债血还!”
他此刻心中已被仇恨充满,只觉心头一阵阵热血上涌,所有的计划都在这奔腾的热血中
消失,他此刻只想以仇人的鲜血,来染红自己的双手。
程枫仍在颤抖着……
“缪文”脚步更近……
突地,剑光一闪,颤抖着的程枫,在刹那间拔剑、挥剑,一剑削向“缪文”的咽喉。这
闯荡江湖数十年的剑手,在这生死的关头之中,再一次显露出他的狡猾,以畏怯与颤抖,掩
饰了他的动作,他要在对方全无防范之时,才肯拔剑动手。
经验的堆积与剑法的老练,使得这一剑出奇的迅快而凶猛,只见剑光闪处,剑尖已到了
“缪文”的咽喉。
“缪文”身躯一仰,宽大的袍袖,突地巨浪一般反卷上去,程枫剑势一转,斜斜一剑,
疾削“缪文”的外肘。
这一剑部位更是刁钻,攻的正是人类最弱之一环,世上任何人的手肘,都不能向外扭
转。
哪知“缪文”藏在他宽大袍里的手臂,竟突破了这人类的弱点,程枫自觉,掌中一紧,
剑尖已被对方捏住。
“叮”的一声,长剑又断,“缪文”目中神光暴现,就在程枫一惊之间,掌中半截断
剑,便已送入了程枫的胸膛。
一声惨呼,鲜血飞激,有如沸水般滚热的鲜血,沿着剑脊,流到“缪文”手上,他手上
第一次染到鲜血,他第一次感觉到仇人的热血流在自己掌上的滋味,他抬起手掌,鲜血在夜
色中呈现着丑恶的紫色光芒。
他合上眼帘暗中低语:“爹爹,这是第一个……”
忽有一滴泪珠,滴在他满染仇血的手掌上,原来复仇的滋味,竟也是如此辛酸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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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古龙《湘妃剑》
第二十六章
但是仇人的惨呼已渐渐消失,仇人的尸身也已渐渐倒下,他紧绷的心弦,终于也随之松
弛。
“叮”的一声,剑尖落地,突听身后轻轻一笑,道:“仇公子杀了人,老叫化帮忙埋埋
尸身总可以吧!”
熟悉的语声,熟悉的笑声,他毋庸回头,已知身后这人是谁。
他终于缓缓转身,夜色苍茫中,“穷神”凌龙卓然而立,手中缓缓播弄着一条长长的绳
索,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缓缓道:“你此番杀人,纵然无人亲眼目睹,难道别人就猜不出是
谁么?”
“缪文”心中,此刻突地感到一阵深深的疲乏——一种似乎是对人生厌倦的疲乏。
他似已再无余力来思考许多事,于是他沉声叹道:“无论什么事,总有真象大白的一
天,我是谁?谁是我?就让别人知道了又有何妨?”
“穷神”凌龙仰天笑道:“好好,如此说来,你往日那一番苦心的计划,岂非都再也无
用,你不可惜,老叫化却觉得有些可惜哩。”
“缪文”缓缓垂下眼帘,突又眼帘一张,大声道:“你究竟是谁?究竟与我有何关系?
为什么总是要来管我的闲事?”
夜色中只有凌龙的目光,宛如两粒晶莹的明星。
这数十年来一直游戏人间,笑做江湖的穷家帮主,面色突地变得十分沉肃,他一言不
发,手掌微摇,掌中的长索,突地有如天虹般横飞而起。
他手腕一震,天虹般的长索一阵波动,又有如天矫变化的十丈神龙,突地落在那四个蓝
衣剑手的尸身上。
“穷神”凌龙手腕连震,脚步移动,那长索也跟着波动扭转,突地,他手腕一紧,转身
向夜色中走去,掌中的长索扯得笔直,竟将几具尸身一齐带动。
这手法当真是神乎其技,“缪文”呆望了半晌,第一次发觉江湖中确有许多武功深不可
测的异人,只是他们却从来不愿显示武功。
只见“穷神”凌龙拖着一长串尸身,大步而行,他瘦削的背影,在夜色中看来只觉是那
么熟悉而亲切。
“缪文”轻轻一掠,跃到他身侧,道:“我对你那样无理,你为何还要这样助我?”
“穷神”凌龙望也不望他一眼,大步走入一片疏林。疏林中竟有两个鹑衣乞丐,在掘着
一个土坑,再也不回首望上一眼。
“缪文”大喝一声,道:“你可知道,我根本不要你的帮助,我”“穷神”凌龙冷冷
道:“你此刻已是四面楚歌,只要面目一露,就不知有多少人要寻你为敌,我不来助你,谁
来助你?”
“缪文”呆了一呆,呐呐道:“你不来助我,谁来助我……”
凌龙冷冷截口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日之间,可能发生的变化便不知
有多少,今日是你之友,明日便说不定已成你之敌,你纵有绝世武功,绝顶才华,但江湖中
事,波谲云诡,瞬息万变,又岂是你能猜测?”
“缪文”呆立当地,仍在咀嚼着他话中的含意,突听林中一阵急遽的车马声远远冲来,
戛然而顿。
接着是一声娇呼,响彻夜空。
“缪文”心头一震,这娇呼声竟也是如此熟悉。
“穷神”凌龙面色微变,沉声道:“快走快走,这里的事老叫化来管。”
“缪文”嘴角笑容一闪,承继先人的倔强性格,使得这睿智的少年,时时刻刻都会做出
冲动的事,而冲动的事,却大多俱是愚笨的。
他一言不发,霍然转身,一步掠出林去。
“穷神”凌龙望着他的背影,面上神色,也不知是喜是怒,喃喃道:“又是这样的脾
气,又是这样的脾气……”
疏林外,一辆马车,停在程枫的尸身前,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木立在马车畔,垂首凝
注着程枫的尸身。
“他”秋波一转,突觉有一双眼波正在凝注着自己,抬起头来,便已和“缪文”的目光
相遇。
“他”心头一跳,面上立刻绽开一个惊喜的笑容,颤声道,“你……你没有死……”
纤腰微拧,似乎要扑向“缪文”身上,但脚步方动,却又倏然止步。“缪文”淡淡笑
道:“文琪,你瘦了。”
这笑容和语声像海涛般冲击着毛文琪的心房,她身躯颤抖,眼波也荡漾了。
她轻轻道:“你也瘦了……”
语声未了,突然后退三步,大声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爹爹的仇人?这
程枫是不是你杀死的?”
少女的心绪,竟是这般令人难测,她在前一刹那中所想的事,和后一刹那中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