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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有此念,不由得多看了那小沙弥一眼。
心莲和尚看出了赵羽飞的心中疑念,道:“他是家师终音大师的关门徒弟,法号心严。”
赵羽飞忙道:“哦!原来是心严小师父。”
那心严噗哧一笑,道:“施主不必客气,第一次见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赵羽飞被说得脸上一红,讪讪道:“小师父此言甚是,适才多冒犯,还请包涵!”
他言词诚恳,等于承认刚才实在有瞧不起心严之意。
这回心严反而肃容道:“施主言重了,小僧并无责怪施主之意。”
心莲突然合掌宣一声佛号,道:“施主不必自责,敞师弟修为不深,童心未泯,喜欢开玩笑,请施主勿怪!”
赵羽飞道:“哪里话,小师父天资聪明,道行甚深,区区与之相比较,不觉惶恐!”
心严哈哈一笑,伸手延客,将赵羽飞带进黄叶寺。
赵羽飞跟在心莲之后,绕过寺院正堂,往左侧偏殿而行,他沿路浏览,觉得这黄叶寺院前的一草一木,栽植得方位分明,配上那假山碎石,实在雅致之至。
心莲延客进入知客堂,等堂中小和尚献上香茗干果,才告退出去。
堂中此时只剩下赵振飞一个人,他一面品茗,一面观赏室中陈设。
不觉过了半个时辰,赵羽飞独坐室中,渐感不耐,心想:“终音住持是不是答应接见呢?何以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息来?”
赵羽飞虽然心中狐疑不定,惟他终究是个受过佛门熏陶的人,因此仍能静静独坐室中。
差不多将近一个时辰,那年纪较轻的小心严,才笑嘻嘻走进室中来。
赵羽飞慌忙起立,心严道:“施主还没用早点吧?”
赵羽飞想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件无关紧要的事呢?”
赵羽飞正想答话,心严又说道:“请施主用过早点后,家师就可传见。”
他也不管对方同意不同意,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心严又回到室中,背后有一名肥肥胖胖的中年和尚,用木盘端了早点来。
心严指挥那中年和尚将饭菜摆在桌上,然后请赵羽飞上座用餐。
赵羽飞一来肚子已经饿了,二来也由不得他推辞,干脆道谢上座,盛了一碗米饭,吃将起来。
心严见状,含笑告退,赵羽飞乃更无拘束,不一会,就吃完了桌上的四盘素菜,三大碗香喷喷的米饭。肚子填饱之后,赵羽飞精神更加焕发。
那中年胖和尚先将残肴剩饭收拾停当,接着又有一名小沙弥献上香茗。
赵羽飞原以为吃过饭后,终音大师必然会立刻接见,不料,差不多喝完了一壶香茗,仍然没有动静。
此刻,已经日上三竿,赵羽飞居然在寺中呆了两个时辰,还不能见到那终音和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羽飞为了消遣时间,就信步走出知客堂,到外面花园中赏花。
他沿着刚才走过的碎石路,走到一座假山之前。
那座假山是由一块丈多高的石头堆成的,假山之旁,种了数株细竹,山下则是一浪池水,池中游鱼可数。
这一山一池,虽则方圆不大,但布置不俗,拥有庭园之胜,耐人细细玩赏。
赵羽飞不由得举步绕过假山,走到山后的一处苗圃之前。
苗圃分成四畦,栽有竹苗、菊花、果树及菜蔬,密密层层,想来还未移植。
赵羽飞回身再者假山背面,觉得另有一番景象。
刚才假山的正面微陡,且傍水而伫,此番假山之背,却矗然直立,虽只丈许来高,却令人有巍然险峻之感。
尤其假山宛如断崖,崖腰又有一处被一块石头堵住的山洞,远远欣赏,就像半山上的一块略岩。
赵羽飞看得有趣,一步一步移近那洞口。
那洞口正好在赵羽飞头顶半尺高的地方,赵羽飞只要后退两三步,就能看得很清楚。
不过因为有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堵在洞外,赵羽飞便无法看清楚那假山留下这一个小洞到底有何用处了。
他相度那小洞的位置,心想:“如果那小洞有一棵花木栽在那里,必定更能显示出假山的险峻气派,设计这庭院的人何以没有想到这点?”
他往后退了三步之远,再打量那小洞一眼,始恍然悟道:“哦!那小洞以前是有一棵花木长在那里,也许是枯死后被人拔掉……可是,拔掉枯木之后,怎不再补种一株,却要用石头堵死那洞口?”
赵羽飞对庭园布置之道,不仅有兴趣,而且很内行,他觉得那块堵在洞口的石头,不仅仅破坏了假山的气势美,甚至多那么一石,不如少一石。
他认为,如果那洞口无法栽植花木,倒不如任其留下原状,实在用不着拿石头填补那处缺洞。
他心中有了这种感受,便恨不得取下那块堵住洞口的石头。
于是,他向前两步,伸手抓住那块拳头大的石头,运力就想扳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突然有人急促出声叫道:“施主!不要动那块石头。”
赵羽飞没有转过身子,也听得出是心严来了。
他依言缩回右手,缓缓转过身,道:“小师父,你来啦!”
心严脸色甚是苍白难看,好一会才道:“幸亏施主没有扳下那块石头……”
他的师情及言语,使赵羽飞深感奇怪,道:“区区觉得有那块石头在,就破坏了整个假山的气势,是以自作主张,想扳它下来,只不知有何不妥之处?”
心严恢复了正常表情,道:“施主如果扳下那块石头,这祸可就闯大啦!”
赵羽飞讶道:“这是什么道理?”
心严没有多作解释,改了话题道:“家师已在知客堂恭候大驾多时,请施主移步吧!”
赵羽飞心里明白心严无意说明,遂不再多问,瞥了假山一眼,跟在心严后面,折回知客堂面见终音大师。
心严将赵羽飞带到室外,使合掌退下。
赵羽飞路整衣冠,独自走进室内,只见室中已有一位慈眉白髯的老和尚盘膝坐在那里。
赵羽飞知道这和尚一定是黄叶寺住持方丈终音大师,不敢怠慢,趋前拜道:“弟子少林赵羽飞,叩见大师父!”
终音大师仔细打量了赵振飞,然后让坐,双方分宾主坐好,终音才开口问道:“施主到寒寺来,有何指教?”
赵羽飞微微欠身,道:“区区愚钝,好为多闻,如蒙大师慈悲,指点修为,必能获大饶益,一生受用不尽!”
终音大师默然良久,才道:“阿弥陀佛,少林寺人材辈出,有道高僧比比皆是,施主此来,或有他意吧?”
赵羽飞起身再拜,道:“弟子已离开少林寺多年,奉掌门之令,行道江湖,与佛门疏远日久,于心难安,是以专诚来此聆教!”
终音大师展颜一笑,合掌道:
“施主慧根甚深,贫僧恐怕无以奉教,不如由贫僧奉陪施主随便聊聊,如何?”
赵羽飞道:“弟子敢不从命。”
终音大师道:“施主宿根深厚,无奈尘缘未断,今生今世恐无福列入空门。”
赵羽飞喟然道:“大师说的是,弟子今生今世离不开世间相的……”
终音大师低宣一声佛号,道:“六祖坛经般若品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真正出世间的意义,乃自世间来。是以佛经中常见‘心净则佛土净’之言,施主若能断净世间相,何患不修成正果呢?”
赵羽飞道:“弟子前在少林寺持戒,家师曾面嘱弟子,阿罗汉所以名出世间者,乃因他对见修二惑业已经断净之故,家师曾要弟子持戒不惑,出此世间,后来因武林中魔孽重重,家师只好命弟子入江湖奔波,可是……”
终音大师阻止他道:“施主之言,贫增亦可领会,其实,施上虽脱不出世间相之贪、慎、痴、慢、疑、恶见等等,但施主既已受命在身,辗转江湖事,历经世间相,谅非施主之本意,那么,施主何妨以持戒之心,行出世之道?”
赵羽飞道:“大师有所不知,此事难矣,须知即人世间事,终要行世间相,贪、嗅、痴、慢之念丛生,如何能出世呢?”
终音大师道:“施主差矣!须知法界之门者,普门也!一切众生之所界者,名日法界,法界犹如虚空,无有分际,故日普门,既无有分际,则众生共渡普门,实无难处,只不知施主以为如何?”
赵羽飞道:“大师此言甚是,推欲入法界,终须有所持,否则即使只此一步,亦难进入空门的。”
终音大师道:“施主心中意念,无非以你目前的处境而发,但凡事为起众生,为行仁仗义,为救苦救难,就是菩萨心肠,将来因缘俱灭,有朝一日,仍能自此岸渡彼岸的。”
赵振飞沉吟不语,若有所思,终音大师见状又道:“菩萨视生死涅槃,有如空华幻梦,所以虽入涅槃而不证,这是因为他以慈悲为怀,不忍弃众生于生死之彼岸,因此仍回此岸来渡未渡的众生。”
终音大师停歇一会,又道:“假使菩萨乘法身船,至涅槃岸,从此怖生死苦,耽涅槃乐,置众生于不顾,不再发心度生,那么,菩萨就仅能算是个小乘行者,不能算是担当如来家业的大乘菩萨。”
赵羽飞若有所悟,道:“这么说,一个人也需要有不饰不畏的精神去帮助别人,对也不对?”
终音大师点点头,道:“阿弥陀佛,施主本就明白这个道理,你之所以矛盾不的,自以为犯戒之故,乃不知有舍身证道的道理也!”
赵羽飞道:“如何舍身证道?”
终音大师道:“如现世音菩萨,本为古佛,但至今仍在娑婆世界,他千百亿众,若无慈悲之怀,怎能如是?”
他又继续道:“慈悲修慧,乃佛门弟子一生所祈求之鹄的,舍此而外,哪能做到舍身以证道?”
赵羽飞聆听开悟,心灵深处仿佛有一道灵光导引,不由得豁然开朗。
终音大师接着又道:“菩萨之伟大处,并非能证佛所言,或依佛所教,而是他们的慈悲修慧,入世广度苍生的精神!”
赵羽飞问道:“这么说,菩萨亦曾受犯惑之辱了?”
终音大师缓缓道:“昔摩登伽女,以色诱阿难尊者,仍能得证正果,施主还有何顾忌?”
赵羽飞霍地站起,道:“聆听大师一场教诲,胜读万卷经籍,弟子敬领法渝,从此必将奋发图强,以济世救人为本!”
终音大师道:“阿弥陀佛,贫僧虽在空门,无奈仍须受世间相之煎熬,施主身为在家众,更须历人间事,望施主不必耿耿于怀,好自为之吧!”
赵羽飞合掌道:“弟子知道了。”
终音大师连道:“心严何在?”
心严小师父闻声推门而入,走到终音大师之前,合掌恭声道:“师父有何差遣?”
终音大师指着赵羽飞道:“这位施主明日方走,你替他准备客室吧!”
心严恭声应“是!”终音大师徐徐站起,向赵羽飞点头为礼,径自走出知客堂。
赵羽飞目送终音大师的背影,心中却想道:“这终音大师句句珠玑,发人深省,看来他今夜留我宿在黄叶寺,必有用意,我且住下来再说……”
心严等到他的师父离开知客堂,才对赵羽飞道:“施主请跟我来。”
赵羽飞道“且慢!”
心严道:“施主有何话说?”
赵羽飞道:“请问小师父,令师终音老师父主持黄叶寺有多久了?”
心严道:“恐怕有四、五十年了。”
赵羽飞道:“哦!这么说小师父是在黄叶寺出家的?”
心严点点头,道:“施主问这些干什么?”
赵羽飞微笑道:“没有什么,区区认为,以令师之道行,堪称宇内高僧之最,何以主持了黄叶寺将近五十年之久,却从无人道及?”
心严道:“这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出家人本就恶名恶利,难道说,有了一点成就,就须四处向人宣扬吗?”
赵羽飞道:“区区并无此意,我仅是奇怪,天下的丛林名刹,其所以成名,无非是因为山景幽美,或僧侣道行高。贵寺有名僧,却不出名,令人费解?”
心严道:“说来说去,只此一句话,家师三十年来已甚少见客。小僧进入黄叶寺也有十几年了,十几年来,施主是第三个由家师亲自接待的客人。”
赵羽飞进:“这就是啦!难怪外间无人知道黄叶寺有一名得道高僧!”
心严道:“家师闭关三十年,十二年前启关之后,收小僧为徒,三年前又闭关研经,去年才又重行启关的。”
赵羽飞道:“那么这些年来,贵寺都由什么人主持?”
心严道:“这一向寺中诸事,均由师兄心浩主持。”
赵羽飞道:“既是如此,令师兄必定也是个高僧,小师义能不能替区区引见?”
心严道:“家师既已破例接见了施主,心浩师兄当然也会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