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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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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他与介花弧比拼到最后,其时谢苏身上迷神引已然发作,眼前模糊一片,朦胧间只见介花弧负手笑的真是得意,左手伸至袖中,触动机关,最后两只银梭便倏然飞了出去。

这一个动作已是耗尽他最后一分气力,银梭既出,谢苏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小说网·。。]

这一击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介花弧看其声势也颇为吃惊,他来不及躲闪,事实上也用不着躲闪。

铿然一声响,两只银梭正正击中了介花弧对面一面一人来高的铜镜。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银梭掉落,悄然无声。铜镜上两处凹痕赫然,这一击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此刻在监牢里的谢苏,自然不晓得最后那一击情形究竟如何。但略一推想,他亦知介花弧定然未死,非但未死,只怕连重伤也未曾受,否则,他怕不早被罗天堡一干人等活剐了。

他以手拄地,慢慢坐起身来,一呼一吸之间,疼痛愈发尖锐,介花弧那一指着实不轻。万幸的是并未伤及筋骨,行动尚无太大阻碍。

门外长廊中燃着几只松明火把,谢苏站起身,借着火光又仔细观察了一次周遭环境,他伸手入怀,欲取出一柄随身短剑,检查一下墙壁上有无机关暗道。这一伸手,却是吃了一惊。

他身上所有物事,如机关银筒、防身短剑、暗器毒药,甚至于火石、银两等物,统统被搜了个干净。除一身长衣之外,几是别无所有。

唯一留下的是一块玉佩,以一条墨绿丝绦挂在他贴身衣物上。这块玉佩颜色黯淡,一无光泽,看上去并非名贵之物,故而搜身之人也未留意。

谢苏摘下那块玉佩,握在手中,静静出了一会儿神。

随后他走到石墙一侧,屈指轻轻扣击石壁。

昔日石太师麾下,京师第一高手青梅竹,非但武学精湛,文采非俗,奇门遁甲、机关暗道之学亦是颇为精通。

他一处处石壁细细检视过来,但以谢苏之能,并未发现哪一处有何异状。

接下来谢苏检查的是地板,那地板亦是以青石铺就,西域气候干燥,这些青石也不似一般监牢潮湿,连上面稻草亦是十分干爽。

谢苏查看一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凭着这里机关逃出的希望已告破灭,那铁门十分牢固,从那里逃出亦不可能,介花弧不会无缘无故把他关在这里,自然还是有用的着他的地方。眼下之计,也只得随机应变了。

多想也无用,他靠墙抱膝而坐,静静的闭目养神。

牢中无日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听长廊中脚步声响,声音钝重,并不似身有武功之人。

谢苏坐在一个隐蔽角落,双目似合未合,只做未闻。

脚步声近,原来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须发花白,手里拿了一只木盘,动作倒不算迟缓。他走到牢门前,弯下腰把木盘放在地上,也未看谢苏一眼,也未停留,就这么径直去了。

直到那老人身影消失,谢苏才起身走过来,见木盘内放了一个馒头,一碟咸菜,倒还干净。

将有一日未进饮食,谢苏确有些饿了,拿过馒头送入口中。他现在罗天堡掌控下,介花弧若想对付他,方法多的是,犯不着用下毒这么无聊的方式。

吃过东西,他将木盘归于原处,继续闭目调息经脉。昔日一场大战,他内力折了大半,调息殊为不易,但若不调息,那一指更难恢复。

只是时间未久,一种异样感觉便袭上心头。谢苏睁开眼睛,忽然省到一事。

那送饭的老人虽然送来了食物,却并未送来清水!

大凡武林高手,忍耐力总比一般人强些,谢苏就曾听说过一个塞北刀客,在塞外单靠挖蚯蚓为食,竟也挺过了二十多日。

但是再怎样的高手,七八天不吃东西或者还说得过去,但若是没有水,只怕连三天都熬不过。

那老人未送清水,自然是有人授意。谢苏心中一片凉意,莫非介花弧把他关在这里,竟是想把他活活渴死么?

随后他摇摇头,介花弧一代人杰,就算当真渴死自己,对他也并无好处,只怕是别有所图。

从前他在京师石太师手下,对刑部一些手段也颇为了解。比如捉到一些江湖大盗、冷血杀手,刑部欲从他们口中撬出东西,多半不会立即审问。而是先将这大盗关起来,有时是饿上数日,有时是不住在他耳边喧嚣吵闹,使其不能入睡;方法不一,皆是为了挫其锐气,促其招供。

不过,以上种种,都没有这种方式迅速好用。再怎样的英雄好汉,熬刑容易,但这活活渴死的滋味,大概没有人愿意尝试。

而这监牢之中石壁干燥,连一滴沁出的水滴亦不可得。

又过了几个时辰,那老人又来送饭,同样是并无清水。谢苏知他只是个寻常仆役,逼问于他都无用处,也未与他搭言。只是此刻喉中有若火烧,那盘食物已是再吃不下了。

他躺在石板之上,眼前一阵发黑,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呻吟出声。

介花弧接到手下报告,是那老人第三次为谢苏送饭的一个时辰之后。

“青梅竹呼吸微弱,人事不省?以他本领,原不至此啊。”

总管洛子宁恰在一旁,便道:“堡主,那青梅竹当年虽为京师第一高手,但毕竟内力废了大半,又受了重伤,一时挺不过,也是有的。”

介花弧却也点点头。他要的是活的谢苏,死了可是糟糕之极,一念至此,带了洛子宁和其他几个随从,便来到那监牢之中。

几人来到监牢之外,透过铁栅,介花弧向里面望去,摇曳火光之下,见谢苏躺在石板上一动不动,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削薄唇上干裂的全是血口,间或传来几声极细微的喘息,竟有几分似刚出生的幼猫叫声。

两个随从拿过钥匙,打开铁门进去抬人。介花弧站在门外,一抬眼却见洛子宁站的略远些,面上若有不忍之状,便带了淡薄笑意,问了一声:“洛子宁?”

洛子宁骤然回神,见得介花弧神色立明其意,忙解释道:“堡主,我早年也知道这青梅竹……”

这话还用他说,早些年青梅竹名满天下,没听说过他的才是异数。

洛子宁也省得自己这话不对,苦笑一声道:“堡主,您原知我当年也曾苦求功名……”

原来洛子宁本为历州人氏,十六岁便中了秀才,在家乡也有少年才子之称。谁知这一中之后,十年来竟是次次落榜。在这第三次上,却闻得今科的探花,恰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这少年正是青梅竹。

洛子宁向来自视甚高,又闻得青梅竹乃是当朝太师石敬成义子,心中更是不服。适时青梅竹文章遍传天下,他便也寻了一篇,拿来细看。

“然后呢?” 介花弧笑问道。

“然后?”洛子宁自嘲笑笑,“然后我就弃文从武,投到堡主您手下来了。”

昔日青梅竹十六岁中探花,名动京城,他才华卓绝,双手能写梅花篆字,未满二十接吏部侍郎之职,手段干练无情,一时间京城大小官员人人畏惧,那是何等声名!

思及至此,洛子宁抬首看了一眼倒在牢中,几无知觉的谢苏,一时间也不由失神片刻。

而两个随从抬着谢苏,已经走到了铁门外。

介花弧转过身来,正要向洛子宁吩咐一句什么,却忽闻身后“砰砰”两声,是重物坠地的声音,他一惊,急忙转过身,却见方才那两名随从倒在地上,他们手中的谢苏却是不见了踪影。

一个暗白色身影忽然由暗处一闪而出,如风如影,如露如电,洛子宁正出神间,忽觉颈上一凉,一片不知甚么物事已经冷冷贴上了他的颈,“别动。”

“青梅竹!”

在场数人,包括介花弧这等一流高手在内,竟无一人看出他身影行踪。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那是世间唯有两人会使的千里快哉风身法。

昔年的京城第一高手轻功高妙,一至于斯。

只是谢苏佯装伤重昏厥,虽然有做作之处,其实亦是勉力支撑。

洛子宁与谢苏相距既近,只觉他呼吸沉重不匀,心念一转,方要有所动作,谢苏已然察觉,手腕微一动,洛子宁颈上已然多了深深一道伤口,鲜血滴滴嗒嗒的落下来。

“我说过,别动。”谢苏的手依然稳定,只是单这一句话,他足足停了三次才说完整。

介花弧却是向谢苏左手望去,苍白手指间抵住洛子宁的物事,原是一块是边缘锋锐如刃的玉石,色泽暗淡,正是谢苏身上未曾搜出的那块贴身佩玉。

“金刚玉?”介花弧笑一笑:“梅大人身上,宝物当真不少。”

谢苏不加理睬:“洛子宁是罗天堡第一钱粮总管,他一命,换我离开。”

介花弧笑道:“梅大人所知果然广博,连洛子宁在我手下是何身份这等小事,梅大人都记得一清二楚。”

谢苏皱一下眉:“你不必东拉西扯拖延时间,我确是支撑不了太久,若不应,我便直接取他性命。”他口中说话,手上又加了一分力,洛子宁闷哼一声,颈间鲜血水一样纷流下来。

他下手果真毫不留情,再过个一时片刻,不必谢苏动手,洛子宁只怕也是命不久矣。

介花弧也不由怔了一下,随即敛了笑意,肃容道:“好,既是如此,我也不欲多做纠缠。洛子宁身份虽重,然百年以来,罗天堡从未容得一个人肆意至此。你若想离开,必先应了我的赌约。”

“赌约?”

“不错。” 介花弧面上又现出惯常的淡薄笑意,“前些时日追捕月天子半月,然而那是罗天堡有意放他离开。今日你我亦以半月为期,我放你离开这石牢之门,半月内,你若能逃脱罗天堡的追捕,从此西域一带,任你来往行事,罗天堡不再干涉半分。”

谢苏冷冷看着他,也不答言,却有细密冷汗,自他额上一点一点渗出来,和着那金刚玉划出的鲜血,一起落到地上。

介花弧仔细看了谢苏神情,笑意依然,“梅大人不想知道,若你输了,被罗天堡捉住,又当如何呢?”

“若你输了赌约,便须留在罗天堡不得离开,终你一生。”

“终你一生”四个字咬得极重,谢苏猛地抬起头,介花弧却是笑吟吟一副全不在意模样,“这是我的底限,你不应亦可,杀了洛子宁,你没了人质,到时会如何,我却是不能保证了。”

谢苏自然明白,所谓“留在罗天堡不得离开”云云,便是要自己从此一生为罗天堡效力。而后面几句话说得轻飘,其中阴狠威胁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

一时间石牢内一片静默,众人皆是眼珠不错盯着谢苏。

若是当年的玉京第一杀手清明雨在此,此人虽是素来动手狠辣无情,然其性子随意不忌,多半是胡搅一番,随后寻个机会乘机逃走;若换成与清明雨齐名的另一杀手南园,此时当是停顿片刻,全盘衡量一番利弊,随后退走;又或是昔日权倾一时的小潘相潘白华陷此境地,必将利用自身一切有利条件,即便暂时退却亦是不失风度。

这几个人,皆是数年前一时俊彦,青梅竹虽与他们齐名,然其行事,又为不同。

这一番话说完,介花弧退后一步,正待再说些甚么,忽觉面前暗白人影一晃,谢苏竟已放开了手,跃至门前,指间仍然紧紧握着那块金刚玉。

洛子宁一手捂着颈间伤口,踉跄后退了几步。

“这个赌约,我认了。”谢苏沉声道,声音虽低,却是十分清晰。说着,他转身便向石牢门外走去。

无一人能料到他竟是说放人便放人,说走便走,决断之处近乎决绝,并不加任何思索,不由都怔了一下。

“谢苏,且等等!”介花弧在他身后忽然叫道。

这却是介花弧揭穿他身份以来,第一次叫他现在的名字。谢苏诧异之中,不由当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介花弧自怀中拿出一只雕花银瓶,笑道:“你数日未曾饮水,不如先喝上一口。”

谢苏诧异更甚,心道这个人何时变得如此好心起来了?介花弧见他神态,自知其意,于是打开盖子,自己先喝了一口,这才递过来,笑道:“现下放心了么?”

他这么一来,谢苏反有些不好意思,他眼下无论体力精神,都已是强弩之末,喉中更是干渴难耐,全凭着极大意志力才能站在当地。于是一手接过银瓶,也未多想,径直便喝了一大口下去。

洛子宁在一旁包扎完伤口,刚刚起身,却惊见谢苏一手死死握住咽喉,另一只手扶住墙壁,上半身几乎折在墙上,脸上颜色比白纸尚要不如。他张开口,似要说些什么,却只闻几个模糊音节,竟是连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那雕花银瓶里不是毒药,是西域里最烈的烈酒。

谢苏受伤本重,加上数日未曾饮水,嗓子里早就红肿疼痛,这样一大口毫无防备的烈酒直冲下去,霎时被灼烧的不成模样。

他挣扎着抬起头,介花弧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面上带笑。

此刻谢苏也顾不上防备或是其他,方要开口,嗓子里又是一阵剧痛,握住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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