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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皱眉。
他伸手摊掌上来,抚平我的眉心,劝慰我道,他去不了多长时间了,他的脚不好,待年纪过三十五,估计在马上就不能那么耍了,刀枪也钝。
他还说,这都是本朝历代帝王积累下来的,到了这一朝,肯定是要扫蛮的,何不让他捡一个现成便宜。
他还说,等打完那一仗,就回来陪我,再也不走了。
我那时叹了一口气,道,你去吧。粮草的事儿有我在后面撑着你呢,难道还有人敢下绊?
那是启七年的事儿了。
我收到北疆扫蛮的捷报。我看着那章用一个将领的生命换来的捷报,视域却不知不觉模糊。
我仿佛看到浩浩平沙无垠,敻不见人,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的……战场。
我仿佛闻到白蜡般的尸臭弥漫在原野上,长覆三军,从那尚来不及用马皮包裹的,散落在地上的尸骨中,飘散开来,在大漠的风沙中,消于无形。
滔地为愁,草木凄悲。
沙草晨牧,河冰夜渡。地阔长,不知归路。寄身锋刃,腷臆谁诉?
我还记得,廖将军跪在我的面前,旁边是随着班师回朝的大军一同抵达的,文泰的棺木。廖将军哭着抓住的袍角,被陆公公拉开,他的头磕在地上玉石的棱角上,满脸都是鲜血。
他求我不要看。
他还说,文统领在落马的时候,大战正酣,胜局初定,他被四只箭贯穿了前胸,一路运到京城来,什么样子也看不出了,不能污了圣目。
文泰的遗骨被运回京城的时候,滔下正沉浸在国力强盛,威震远邦的喜庆气氛中,大狱里也重新赦免一批囚犯。
那时,我的诏书已经下去一些时日了。
平西将军文安良,谥平远王。
由于他没有子孙,所以成为历史上第一位一代王,
我将以前的王府赏赐给殁去的平远王。
还亲自主持他隆重的葬礼。
其实,我并没有将他葬到地下,但没有什么人知道。
开棺的那一霎那,我看见身边的陆公公微微皱鼻子,想必是有味道。
可是为什么我什么也闻不到。
我抚摸着他已经腐烂的看不见面目的尸体,陆公公站的远远的,是不敢看我,还是不敢看具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现在仍清楚地记得。黏湿,黑暗,恶臭扑鼻。
唯一的一抹亮色。是中间的个小小的精囊。据……马上英雄的文统领,连死的时候,怀里都揣着一个锦囊,锦囊里包裹着张发黄的纸,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那是一首上不了口的诗:“惹得天恩怒,但凡为君故。”
我亲自点火,将他连同他那个锦囊,一起烧了。
火苗窜高,寸寸侵蚀着黑败,我看着他在烈火中的睡颜。
烧焦的味道被我贪婪地吸进肺里。
我将他的骨灰装在个上朝留下来的青瓷花瓶里,抱在怀里,回了宫。
然后,将那个花瓶放在我的床头。
再然后,我去了御书房,如常地批折子,睡女人,上朝。
直到……我第一次梦见他。
梦中,
我惊奇地看着他,他却与渐行渐远。
我跑着,追逐着。
我边跑边朝他喊:你等等我……
他站在离我离得很远的地方,默默地摇头。
过来……
他不动。
我求你了,文泰,你过来。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我知道你害怕对不对?你怕你回来以后,身子不便,怕我守不住你是不是?你宁可在边疆了,也不愿意回来对不对?你想让我辈子记住你对不对?你……你倒是给句话啊……
文泰不言,只是微笑着看我。
我嘶声力竭地吼道:你过来啊,过来!老子什么都不要了,就要你。
然后我惊醒了。
伸手摸上被褥,竟沾湿了一片。喉咙涩涩地发痛。
我胡乱地揩抹着脸上的渍迹,起身,灯,
铜镜中,是发红的布满血丝的眼。
有人在外面柔声道,皇上该早朝了。
深吸一口气,闭眼,再睁眼。
开什么玩笑,
凭什么为他什么都不要。
雕栏画栋,碧瓦朱红,难道不是我渴望的么。
难道……
难道……不是他丢下了我么!!
青花瓷的花瓶被摔在地上,
散在地上一片灰白,扬起低低浅浅的尘埃。
碎片如龟裂的土地样,散落在地上,一阵呕吐的感觉。
尘埃落定,一切归于宁静,扶住床阑,朗声对外面道:进来,为朕更衣。
直到有一天……
那天我在女人体内高潮了,可是嘴里叫的却是文泰。
一瞬间,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我一时怔忡。
打发走那个女人之后,我一阵猛烈的咳嗽。
一阵腥甜涌上了的喉咙,将捂在嘴上的帕子移至眼前,片暗红。
我兀自笑了,笑得很大声,整个殿,都在颤颤地回想。
一盏孤火在暗夜中摇曳。
我似乎听见战场上,千军万马的翻腾,一瞬间变为移动的白骨,发出凄厉的哭声。
那个声音里,有没有的文泰?
第二日晨,不经意地问陆公公,上次朕砸的那个青花瓷的花瓶,你放哪儿?
陆公公微微一笑,,为皇上收着呢。
于是花瓶,变成藤木雕龙的木盒。
也不去妃子们的宫殿,每次都是将们召到我的宫殿来。
每我次都做到快死,眼总是在床头的檀木架上。
有时仍然会咳血。
就好比现在。
我看着平远王府的大殿,那是从前的文都统府爵原样搬过来的。
一步一步地迈步进去。
据说,那日,尸填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无贵无贱,同为……枯骨。
日光寒草短,月色苦霜白。
力剿蛮匪,虽得阴山,枕骸遍野。
拉开被褥,将头埋在里面。
潮湿,霉酸,唇间涩然。
文泰的味道,还留下多少。
我笑了,结果呛在喉管里。
看着被褥上面的血迹,从鲜红,渐渐变暗,最后成为暗沉的黑。
文泰,你不会怪我,弄脏了你的被褥罢。
翻身,靠在上面。
跌跌撞撞进门的时候,我还想着,要是他从里面,将门打开,然后问我,今要喝什么酒。
我会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对他:老四死了,阮琪半死不活……都是我的错。
然后他会抱紧我,拍着的肩膀,说,进来吧。
然后他会给我倒上最醇的酒,陪着嘴下去,再守着我的身边,等我醒来。
嘴角不禁挑起一抹笑,伸手覆上眼睛,我颤颤地抖了起来。
青布帐顶。
开口的时候,声音是哑的,文泰,他会不会见怪。
“今发生好多事儿……”
没有人响应我,我兀自说了下去:“老四没了。安贵妃太蠢,我太无能,阮琪……”
顿了一下。
“我让阮琪回家休养,带了御医。”
“文泰,你看,在宫里,我连个人都护不住。”
“文泰……”
“文泰……”
“文泰……”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头龇愈裂,撑起身子来。
安贵妃的父亲,还跪在御书房外面呢……
意思么……
就是要给他儿和他孙子一个法。
只因我一意孤行,放走了阮琪。
身子却一点一点软下去。
睡一觉吧,明天一切都会好。
无数个思念他的夜里,我总是么对自己着。
可是一睡,就再也没起来。
……
…………
太医说我体郁脏结,要慢慢调养,我笑了,苏起坐在我的身边,亲自拧干毛巾,闹我擦脸。跪着端着盆子的宫膝行地垂首退了出去。
人生了病,也容易多愁善感,平日里不注意的事情,就会一点一点冒出来。
有时会想起我上一世。
我自己知道,我一直生活在恐惧中,我恐惧被别人控制,我恐惧没有支配的力量,这构成了我生命中最纯然的动机。这种恐惧驱使着我,让我不断地向外攫取,弥补心灵的空乏,我贪婪,我纵欲,我将自己肉体滚打得像拉磨的驴子一般,只是为了暂时无视恐惧的深渊吹来的阵阵阴风。
上一世我出身不太好,后来功成名就了,我仍停不下敛财的手,我无法忘记童年没有力量时周遭唾弃的嘴脸。就算背德,我伸出的手也无法适可而止。
我不在乎有人罪有应得。如果平平淡淡一辈子,没有负担,却碌碌无为,没有和我同甘共苦的兄弟,没有刀头舔血互相交予后背的时光,我会窒息的,我会窒息在恐惧中。
躺在床上,我知道的时日已经不多,我已经病到深处,睡一阵醒一阵,睡的时候,我还会做梦。有时会梦见我当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在西北军的阵仗内弛聘,我会梦见北征蛮族时视界中辽阔的草原和牛羊。我还会梦见南巡的时候,险峰上的无限风光和那迤逦春色。
我沉睡的时光大多用来玩味和享受回忆,我从未象现在样有那么多闲遐时光用来回忆。过去确凿的丰功伟绩不过如南柯梦,但如果是美梦,又为何不做。
我看得见玄黄的床帏,我醒了么?
看着守在身旁的人,艰难地发出声音:“起之……”
“臣在。”
我真怕睡着睡着就睡过去了,道:“起之,你看见我床头的那个木盒子没有。”
“禀皇上,臣看见了。”
我喘着气:“等朕死了以后,……把朕这幅皮囊烧了,跟那里面的,混在一处,到时候一起埋,听见没有……”
“皇上就要大好了,什么死不死的。”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很想笑,除了我自己,就是他最清楚我大限将至的日子。
不,他比我更清楚。
药是他下的,我的生死存亡,就在他股掌之间。
真是好笑。
但是嘴角已经没有力气勾动,我撑着眼睛,淡淡地看他。
苏起叹了口气,淡淡地道:“平远王为国捐躯,该让他升才是,皇上样,他下不了地狱,升不天,也进不了轮回。”
我居然真的笑了,声音却是哑的,我道:“朕……弑兄上位,早就入不轮回了,文泰算是共谋,到时候也要和朕一起堕修罗道。”
我视力已经不好了,却还是可以看见苏起的脸色霎时间惨白如雪,的耳力也时好时坏,但仍可以听到丝颤抖的声音:“皇上,您在什么?”
我静静地看着他,望向床顶,道:“你……都知道,二哥。”
苏起嘴巴张合了几下,僵在了那里。
一条金色的纹绣大龙,盘旋在帐顶,我却以为它要腾云而去。我微微地笑了:“二哥,怎么可。”我问。
疼……
回神的时候,原来我被抵在了墙壁上。
眼前……
他的脸离的很近,呼吸都喷在我的脸上。
我反而看不清他的面容。
就像他以前,以前,他坐在高高的龙驾銮宇上的时候,明明那么远,我却自认为看他看的清楚。
如今,他就在眼前……
他的身体,甚至被我开发过,却仍看不见他的心。
罢了。
哑声开口:“二哥,你赢了,我输了。愿赌服输,我从来不是担不起的人。”
下落,感觉滚落到了地上。
有趣。
本来没有知觉的神经刚才居然也能感到痛,真是有意思得很。
一只脚踩在我的胸口。
看不清那人俯视的样子,我还是开了口。
“二哥……落在你手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嗓子发烧似的疼。
好像又咳出了些血。
爽快许多。
“我之前,还以为我赢呢……真是好笑,老子给你做牛做马,改制立国,每转的像个陀螺般,忙忙碌碌十载光阴,你看改制差不多,就废了我,是不是?”
“可笑,我一直以为,是我糟蹋了二哥你;原来,竟是我自己当了你的棋子却不自知。我以为我在用你,原来是你在用我。”
“呵呵……哈哈哈……本来还想留段时间,可火燎眉及的废后让不能坐视对不对?可笑番动作,只不过担心不能全身而退……”
“民间朝堂上的事情,我懂得比你多,宫闱里的臜腌事儿,我却懂得比你少。以前,母后在儿为撑着,才算没出大乱子,一直到你接手……”
“二哥,我不求你别的,就刚才那一件事儿……看在我后来一心废后,想护着你的份上,你就答应了我罢。”
说完的时候,我已经喘不过气。
眼前的黑影早就消失了。
算了,等下次,再跟他讲好了。
不过,有没有下一次呢。
想着想着,又陷入黑暗。
话说,我这次因为痛失爱子,忧思成疾,果然久了一点……
……
…………
絮絮的哭声将从我黑暗中扯回:“阮琪,不要哭……”
我明明还没有睁眼,却仍能知道是谁。
有柔软的东西轻轻地抚上的脸,湿湿嗒嗒的东西落在我的脸上,凉凉的。我费力地撑开眼,出现在我面前的……该是阮琪满是泪痕的脸罢。我看不清东西,不过猜,也是般。
我还猜,苏起,坐在旁边。
看来两前殿外吵吵嚷嚷的,好像有人嘶喊着要见我。
那时,是阮琪吧。
费力地想举起手,阮琪似乎发现了我的意思,将我的手握在他的手中,然后贴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