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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知觉么?”
“有了。”
“你别糊弄我,有知觉怎么这么凉?”
“你揉了以后便有了。”
搬来一个特制的炭炉子,上面有一个带了圈垫儿的木架子,刚刚和床沿平齐,坐在床沿,将他的脚架在木架子上,再在断筋的地方涂上药酒。
“暖和些没。”
“挺暖和的。你整天这样,也不嫌麻烦。”
我俯身吻了他一下:“我怎么会嫌麻烦。”
手顺着他的经脉顺沿而下,遇到一个微微凸起的肉结,藏在皮肤下面,是当时接上的断筋。从上到下沿着经脉一路用力按压,硬穿过那个肉结,再一路顺下去,猛然放手。
“血都涌过去了。”文泰闷闷地道,“你出汗了。”
“我出汗不成,要你出汗。”
文泰沉吟了一下,终是开口道:“大事在即,这都是些琐碎事儿,你也别做了。”
叹了口气,我轻声道:“文泰你不知道,做这事儿能静心。”
半晌,文泰垂首:“看你说的。”
伸手拿火钳子将炉火拨一拨,手捂热了,再将上面的药酒抹开。
“是真的。”我道。
炉火忽然窜上来一点,将抹在皮肤上的一层薄薄的药酒点燃了。绚亮了一圈,马上又沉寂下去。
文泰微笑道:“刚才倒是挺舒服的。”
我笑了,重新给他抹了药酒,这次手没有离开,一直帮他按。
文泰叹了口气,直视着我的眼睛,道:“我这腿是好不了了,你知道的吧。”
手上微微顿了一下,我笑了。
“我知道好不了,可这样,多少能疼少点。”
我回道。
文泰笑了,伸手搂了我的脖子,嘴巴对了上来,我咬着他的唇,低声笑道:“怎么了这是?”
“就想亲你一下。”
我一手仍按在他的脚踝上,另一手扶住了他的腰:“亲够了就坐好。”
文泰轻笑了一声,这才离了身子。
又弄了半个多时辰,炉火也渐渐下去了,我将他塞回棉被中,又将东西收拾了一下,打了水抹脸。
文泰将自己圈在被子里,道:“你什么都会啊?”
我笑了一下,拿着毛巾坐在床头,将他的脸,颈项,和背细细地擦了,最后自己落了衣衫,也钻进被子里。
“被窝里都被你捂暖和了。”打了一个寒颤,我轻笑道。
文泰靠了过来,双臂环上我:“专门为你暖的。”
一句话就将我点燃了,我一个翻身,将他压住。
他伸手从我后面绕过去,拉起被子将我们两人裹好。
我俯身热烈地吻他,他热烈地回应我。
舔上他的眼睑,有咸咸的味道。我轻轻地吸吮,全部扫在我的嘴里,手也没有停下在下面的开拓。
他的手从我的内衫里伸进去,攀上我的后背,我喘着气伏在他的身上,他眼中尽是水汽地看着我。
“泰……”
他看着我的眼睛,气喘吁吁地哑声道:“进……来……”
我咬上他的唇,放任自己,肆虐开来……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他靠在我的怀里,还没有醒。
日光透过窗纸洒在我床榻上,锦帛被褥上的银线在日光下发出柔和的亮光。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上面绣的竟是龙凤呈祥。
看来……
李颀不仅仅是诗和檄文做的好。
偏安一隅时,尚能如此舒心畅意,亏他安排妥当,事事上心。
我轻轻地吻着文泰的额头和侧脸,他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你什么时候进京?”他哑声问道。
我怔了一下:“说不准。”
伸手搭上我的腰,他将我抱的更紧了些,闭了眼,喃喃地道:“没什么,我就是心里惦记着。”
我贴上他的脸:“做什么梦呢?”
却见他侧了侧身,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闭上了眼睛。
于是我也跟着他继续睡。
铁蹄踏在地上,扬起黄沙尘籽……
黑云压城,甲光向日。
这是战场……叠叠喊杀声如浪,飞扬起黄土。
再次来到京城,绒衣肃马。
粼粼的白刃在烈日下闪耀得夺目,旌旗如林,尽是提马扬刀、飞骑驰骋的快意。
重重的围,一重一重,从皇城最外城的城垣,到内城的街道,到皇宫的城墙,朝霞中那灿然的金殿。
大气恢弘的殿宇,如今,被如林的旌旗遮蔽了光辉。
还记得那一瞬间的回眸。
我记得的。
那日我纵马扬辔,停在城门的下面。
如林的旌旗,纷飞的战火,也不乏掩去他目光中的光华。高耸的皇城城垣,和嵌在高耸城垣上的漆色扣钉城门,如俯视般,临着目下百万雄师。
仰头望去,城垣如遮天蔽日。
高高地,他站在城楼上。
我骑在高头大马上,立在城楼下。
他怔怔地看着我,我擒着笑意,望向他,举鞭示意。
他退了一步。
不自觉地,我朝前进了一步。
他靠在身后被黑烟熏得黯淡得看不出颜色的柱子上,转身,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去。
兵马,如潮水一般地从我身旁涌过,长长的一直通到尽头的城门弯拱下。
那扇从内部打开的,黄铜红漆的大门,它镇守天下真龙,如今,为我而开启。
没有满目的纹丝绣边的朝服,没有金翎高羽的官冕,只有迈步而前,甲胄尽身的威武之师。粼粼刀光里暗色浸染,泛出血液凝结后绚出的颜色。
我恣意地笑了。
兵马进城。
当我立于城楼之上的时候,看着下面尽列的勤王之师,他们的手中兵刃身上的甲胄,当头的烈日下闪闪发亮。如一条浑身披鳞的银龙,蜿蜒在那里。
不知道他立在上面,城下陈兵时,心中所想。
小皇帝顶着一张花脸被带到了我的面前。
我伸手摸摸他的头:“别哭。”
他紧紧地咬了下唇,任我将他抱在怀里。
两人皆是周身明黄。
我抱起他,和他一同抚上城垣的上飘扬的勤王大旗。
一霎那,下面排山倒海的呐喊响起,整齐雄壮而威武。兵器齐举。
苏氏欲弑先君,害幼帝,大逆不道,天下共讨。
天下仁人志士,奋起谋伐,苏氏终究不遂。
祸首被凌迟处死,曝尸十日,苏家株连九族。
太上皇……归政。
……
宣诏称诰曰:“癸巳,灵武使至,大皇子即位。丁酉,上用灵武册称上皇。己亥,上皇临。册命曰,朕称太上皇,军国大事取于朕,后奏帝知。待帝年渐长而有为,则怡神姑射,偃息大庭。”
……
我揉着额头。
视域中,袖口玉锦雪缎。下摆则是金丝银线双股压绣的,瑞祥金龙腾云图。
打开那只雕龙纹心的木匣,木匣中放着的,是一枚盘龙的玉玺,一只天下军符,还有一枚,天山雪莲……
仰头靠在身后的檀木椅上……
望着天花板上瑰丽的壁画,和椽木上镶嵌进的一条条金龙。
不知所踪。
月余,搜遍了皇城每一个角落。
连替死鬼的尸体,都在菜市口快腐烂得成为一滩肉泥,每日接受天下人的唾弃……
这本来应是苏起的结局,若是我不废后,他终有一天,要以身谢天下,平我改制之官怨。
而我改弦易辙……
就是想将他强换下来。
让他不要于此世,一无所得。
本打算,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情爱也好,尊严也罢,除了权力。
总想让他,在此世有些羁绊;和我的羁绊。然他不要离去。
可如今。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仍然丝毫没有他的线索。
最后……我甚至下令搬开了皇宫中所有的枯井上的巨石……
也抽干了……所有水井。
仍然不见。
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飞天的壁画,我从不曾想到……
不曾想到……
城楼上的蓦然相望,便成为最后一眼。
一切,都还没来得及。
我……
还没来得及……
对他好。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闭眼,再睁眼。
顶画仍是瑰丽,椽木上镶嵌的一条条金龙,如腾空而去……
我不想连同和他在一起的记忆,也如手臂上的黑影般,渐渐淡去,归于无形。
……
阮琪见到我的时候,直接哭死倒了我的怀里。
我笑着抱起他,坐在床沿。玉白青帐,隐隐暗花镂纹。
我轻轻地开口道:“朕在外面的时候,就担心你,那日也看不真切,你伤好些了没有?”
阮琪从我怀里挣扎起来,像一只猫一样窜了出去,在我面前转了一圈,又哭又笑地道:“这两年早就养好了。”
我温言道:“给朕瞧瞧。”
他立即红透了脸,却仍是乖乖地脱了外衫,趴在床上。
我搂开他的亵衣,他一阵颤抖。
将他的亵衣一点一点地揭开,入目的是淡粉色的疤痕,纵横交错,蜿蜒在他原本如玉般光洁的脊背上。
“现在还每日换药么?”我轻声问道。
阮琪将头埋在枕头里,闷闷地道:“已不用换药了。”
我哧的一声笑出来。
阮琪忙转头盈盈地看着我:“你笑什么?”
我叹了口气道:“当时幸亏没打脸,要不然破了相岂不是糟糕。”
一个抱枕飞了过来,被我单手格开。
阮琪薄怒道:“你……”
我不正经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阮琪忙拉起被子遮住自己赤裸的上身。
不禁哈哈大笑。
看着阮琪用锦帛的被褥将自己裹得如同一个粽子似的,坐在床上,只露了一张红彤彤的俊脸。
心下微动,吻上他的额头。
……
…………
平远王回了京城,调养诸事,也方便许多。
集天下之珍奇药材,以供王府之需。
天下已定。
年岁如梭。
阮琪又去了书院,如今他也算是文豪了。
他对我说,他不仅要编本朝史,他还要编通史,开万世之绝学。
四海既安,宇内既定。四海殷实,民富兵强。政事诸多,皇帝也渐渐能独当一面,有些事情,我便放手让他去做。
下面的几个,都出宫建了府邸,我倒是常常组织他们游猎。
我开始频繁地去平远王府喝酒。也常夜不归宿。
据说平远王圣恩正隆,手握兵机要权,功高扶主,忠心耿耿。
太皇太后的身体一直很好,还能带着妃子们遛鸟,也能带着太妃们赏花。
可是还有一个人,他走进了我此世的生命,却不知前路,去向何处。
他臣服了,却逃走了。
承统七年的时候,我对文泰说,你要不要陪我,去看万家灯火,千里河山。
他说好。
我还不曾和他一起于天下风景秀丽处驻足游玩过。曾经于十二州之天下,虽南巡惊鸿一瞥,可那时那时心中龃龉,提心吊胆,远算深谋,何尝又真有心思享受宁静淡泊。
我走过的地方,玩过的山水,也想让文泰和我一起欣赏。
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风景很是秀丽。
文泰腿脚不便,我却亦能因此,揽他入怀。
风和日丽,我带着文泰登山。
山顶一点也看不见,全部藏在云雾中。
仰头看向袅袅的山雾,一时间怔然。
忽然记得许多年前,有人在南巡之余,陪着我登这座山。
我还记得他说的话。
他在山脚下说,从下面看上面,是一片云雾,天威难测。
他在山顶上说,从上面看下面,也是一片云雾,遮蔽圣聪。
他在山腰上说,壁立千仞,鸟飞不过,猿猱不攀,这路……太难走。
他说,许多人,本怀着赤子之心入仕途,走到山顶的时候,却变成妖魔了。
那些自持清明的,终究走不道绝顶,皇上你看那边悲鸟号古木,是不是一缕忠魂,不愿散去?
那时,我心下尚且无谓,只觉得赤子也罢,妖魔也好。能凌于绝顶之上,方为最重,没什么可分辨的。
山下也沾满了潮湿的雾气,一颗大的磐石落在山脚下,上面秃秃。
记得许多年前,和他一起来的时候,坐在上面休息,尚且有些咯人。
那时我将他压在上面,一点一点地亲吻他。手下的触感粗糙。
如今摸着,平整了些。
莫非,亦有人发现了这人间仙境。
心下有些不快。
这是那个人留给我的东西,不是么。
顽石有灵,不堪蒙尘。
雾气沾上了面颊。
我还是想爬一爬这座山,再走一次当年走的路,和文泰一道。
可文泰不愿,说太累了也不好。
我微笑着说,我许久没活动筋骨了。
于是我背着他上一级一级的蜿蜒的石阶。每五十级,休息一次。
日落日升,云海奇幻,变化莫测,如谪仙居所。
两人一边走,一边品评路上的风景。
我们不会作诗,只有感叹和享受。
越往高的地方越寒了,我和文泰背胸相贴,倒是不觉得冷。
“还有一点儿,就能到顶上了。真正的好风光,那儿才有呢。”喘了一口气,我道。
文泰笑着:“知道了。你喘口气先,多休息会儿吧。”
我点点头:“成。”
仰头看那颗巍峨参差的迎客松,在浓雾中更显大气,傲气天成。
嶙峋山石,奇花异草,云海环绕,更是磅礴。
就快到绝顶了,这里的景色,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