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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心臣-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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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见皇帝一个人背着手在那里等我,背影给人冷枭的感觉,他周围的花枝,抖擞精神地杵在那里,不过一朵也没开。

我还以为“赏花”是要我来凑趣,且能看到我的“嫂子”们了呢;看来是个借口,皇帝有话跟我说。

“臣弟参见圣上。”我躬身行礼。

皇上并没有来扶我,直到我跪下去磕了一个头,他寒若秋霜的声音才从我的上方传来:“平身。”

我规行矩步地依礼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几只刚出了绿花苞的细枝,谄笑道:“皇上,这花……还没开呢。”

皇上深深地看我一眼,道:“知道朕找你来做什么么?”

我眨了眨眼,道:“皇上请臣弟来赏花。”

皇帝叹了口气。背着手,向御花园深处走去,我赶紧跟在皇帝后面,裴公公跟在我的后面。

半晌,皇上开口了,声音冷若冰霜:“去年你跪在启泰殿门前的青石板那会儿,朕还以为你从此要收了心了,没想到才过半年,你又开始胡闹……到如今,朕也不求你广见洽闻,不过这天家的规矩准绳,你倒是浑然不在意。”

原来是这一茬,却是说我在青楼流宕忘返了。不过这五王爷累月经年的性子,都不用我多说,逛逛烟花之地,也是情不自禁不是?

我闻言怔了怔,诺诺地道:“皇兄,那……阮琪是好看,可是他再好看也比不过一千个比他差一点的,这就叫做各有千秋……”

看着皇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我只好止住了不吱声。

皇帝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我只好低下头。

似乎过了很久,皇帝才淡淡开口道:“清夜扪心,你身为皇天贵胄,食天下之禄,却不知洁身自爱……”

我只好眼睛死定在一片没开花的花苞上。

我来此世,生于帝王之家,每日衣臣奴之衣,食金玉琼浆,心却囚首垢面。裘马轻肥中,渐丧神智。

上世中,我亦不是帝王。虽广有人脉,富有广厦,却也不是没有求人之处。但那时的求人,我却能心平气和;那时的屋檐房下,我亦会低头。只因一切我都可以选择。我求人,心中却无屈膝;人受求而应我,我亦自得。

可如今,我无时无刻不被这万千广夏,富贵荣华所宰制,毫无自由可言,亦无真情可露,看似华服轻裘,位尊身高,实则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上世我虽头顶黄土,却终得上下同心的一干兄弟朋友,外围虎狼伺候,我亦甘然。

如今,不说愿为我共抛头颅的弟兄没有,愿为我擎天架海的朋友没有;就连蹲肖于周围随时愿得将我拆分入腹的虎狼之敌也没有。

没有人爱我,亦没有人恨我。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于他人无毫末影响的存在,真能证明自己是真真实实在这个世上的么?

若说我天生命贱,享不得这安然之富贵,受不住这到手的荣华,也不无可。我上世出身不高,摸爬滚打半生,福薄命贱,受不得这无功之禄。

我就这么站在那里,皇帝的言语响在我的耳边,却带不起我心中一丝的涟漪。

我瞥见一个宫人走到裴公公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裴公公估摸着皇上训我告一段落了,躬身道:“启秉皇上,丞相求见。”

皇上有些诧异,沉吟道:“带到御书房侯着罢。”裴公公躬身应了。

看来我是得救了。

皇上转身对我道:“你最近也少去‘那些地方’,不顾身份,没沾了晦气;朕这边忙的快翻天了,你不要添乱,也别又看上哪家大臣的公子了。”

我郑重点点头道:“这个自然,那些人我都看过了,没有比阮琪好看的。”

我怎么感觉皇帝嘴角抽了一下,他挥挥手,我就躬身退了下去。

皇上说不要我去青楼了,于是我只好不去。既然不能去青楼,我便去了戏馆,戏馆也是个收集情报的好地方。其实我一开始就想去戏馆的,因为毕竟有龙阳之好的朝中大臣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可是一开始就每天泡在戏馆里实在不符合五王爷的习惯。

于是我每天听听戏,喝喝酒,等待着时机。

在我整天泡在戏馆的一个月零十五天的时候,时机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一个人。

我坐在厢房的阁楼上,一般来说,我在这个时间段会听完了喝酒,再喝到人事不知。

我每日的行程皇帝定是知晓的,如今他虽不大在意我,毕竟我丝毫没有让他疑心的资本,不过关于我的情报定会像流水一样,从他那里流过。也许他只是扫一眼,不会放在心上,毕竟他如今正殚神竭智于改革之事,但这扫的一眼,如若我不小心再小心地履此薄冰,不准就会酿成大错。

我借醉睡在王府之外的各处温柔乡,半夜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面做一些体能训练。几个月下来,小腹上的肉基本上被我练了下去,几块腹肌慢慢凸显出来,臂力和腕力也渐渐接近了我上一世的水平,这毕竟是一副年轻的身体,在我有意注意营养的情况下,已有了不小改观。拜此所赐,我的精神也好了很多,思绪亦不像初来此世那般浑浑噩噩。

这皆是细微之处,虽然我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实质的改变,我也不得不继续着这种伪装的生活,但我的心境却渐渐地开阔了。

所以当我流连在戏馆阁楼上的天字包厢里,看见一位故人的时候,不禁想,果然只有这件事可以流露一点真我,做一点我想做的事情,为今后盘算盘算了。

于是我招来伙计,我指着下面独坐听戏的一人说,那位爷的酒我请了。

我虽然有点喝醉了,可是心下一点也不糊涂,有些事情我早就在心里盘算很长时间了。

五王爷基本上是不认识什么当今权贵的,他认识的都是权贵的一些不成器的儿子或子侄。其实家宴国宴上他也见过很多权贵,可是他一点也不敢兴趣,就更别说结交了。我说的权贵,不是名号光鲜的人,而是是真正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国家命脉的人,而不像我这个有名无权的王爷。

可笑的是,我唯一认得的、熟悉的、可以称为权贵的人,是我曾今侮辱过伤害过的,文泰。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威武的身躯出现在我的厢房门口。文泰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王爷有何见教?”他平板地问道。

我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喝得很醉了。

我抬起脸看他,做出迷茫的样子,我哑声道:“文泰……”

文泰似乎闻到了我身上的和弥漫在厢房周围的浓烈的酒气,他道:“王爷,您喝醉了。”

我摆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上拿着一只酒壶,许多酒水洒在我青丝纹绣挑龙的袖口:“我没醉……”我摇首喃喃道。

文泰皱了眉,对外面的伙计使了眼色,叫他回避,便径自关了厢房的门。

文泰挑眉沉声道:“王爷,您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心结

文泰挑眉沉声道:“王爷,您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我用手在桌子上撑了起来,酒精的醇度让我头恣欲裂,揉了揉额头,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飘远:“文泰,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我拿起酒杯,捋起我描龙绣风的满是金线的袖子,作势想给自己加些酒,却一个失手,打翻了酒壶。

框框当当,酒壶向文泰脚边滚去。

酒水撒了一地,文泰细微不可见地移动了身子避开,没有一滴溅在他的衣袍上,冷眼静观着我发疯。

我索性将身子靠在后面的椅子上,一手搭在雕花刻镂的案台边,翘起腿,我皱眉看他,声显不耐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老念叨着干什么?你说,上次,望江楼那会儿,你是不是存心让本王出丑?”

文泰没有说话,面上静静,目光冰冷。

我哼了一声,用指节轻轻地敲打着案台,发出扣扣的声响:“文泰……文统领……怎么,做了官了,脾气倒是大了许多,眼睛也挑得高了,连本王也不放在眼里,本王可是记得,你十年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文泰僵了,我看见他的拳头深深地篡在袖子里。

我将声线轻浮上扬,道:“文统领,是不是该在这里给本王倒一杯赔罪酒?”

说罢我一脸倨傲地看他。

文泰冷笑一声,转身就去开雅间的门。

我在他转身的时候,在案台上抄起一个的酒杯,扔过去,正砸在……

他的脸上。

我道:“本王说话你没听见么?”

哐当一声过后……那只银制的酒杯咕噜咕噜滚落到文泰的脚边。

他从颈项的衣衫以下,立即湿了一片。

文泰扭头猛力眨了眨眼睛,酒水在他脸上,顺着他阳刚的轮廓,缓缓地流下。

倏地,他大步向我走来,一把拎起我的前襟,当头一拳,我立刻被打偏了脸。咸涩的感觉在我口腔中蔓延开来,我心下抽抽嘴角。

随后腹部猛然被他的膝盖大力撞上,痛入骨髓,我呼吸一窒,抽口气,腹中一阵翻腔倒海。

一个收势不住,翻肠道胃地吐了出来,缓缓地,我在他脚边蹲下身子,手撑着地,眼睛发涩,前面的檀木地板忽远忽近,纹路奇诡,我有些恍惚。

原来,文泰穿的是龙云阁的靴子,靛青底,绣暗纹,是看的怎么好看……

这只靴子又朝我面上袭来,我的身子立刻受力在地上滚了一圈。我又不是铜经铁骨,于是伏在地上随着抽痛痉挛,有些天旋地转。

那脚步却追了过来,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脚落在我身上,我忙架起手臂,护住头部。

落在我身上的拳脚却立即将我从片刻的恍惚迷离里抽拔出来,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哼出声。

终于停下的时候,一阵腥甜涌上我的喉咙,四肢百骸血液流窜,如芒刺遍身。

文泰站在我旁边喘气。

艰难地撑起身子,我咳了一阵,将嘴里的血吐在地上,声音已经哑了:“你……你好大的胆子,本王明日就让皇兄斩了你,诛你九族……”

文泰平了平呼吸,冷笑一声:“王爷怎么忘了,文某人早就被宗族除名,哪里来的九族。”

我蓬头垢面地扶着墙站起来:“那……本王就让皇兄杀了你……”

文泰仰面一笑:“怎么,王爷,难道你以为文某还会在乎这条命?十四年前,文某就死过一次,这条命,早就卖给皇上了。要杀要剐,随皇上高兴。”

我深深看他,不顾面上肌肉的抽痛,兀自笑了。

文泰挑眉,转身便向外走去。

我抬起袖子擦去唇边的血迹,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道:“文泰……十四年了……你终是……愿意跟我说话了。”

文泰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淡淡地道:“我今日……装疯卖傻,也不过想换你开口的一句话。你……身上都是我刚才倒的酒水,擦擦再出去吧。毛巾在立柜抽屉里的第二个阁子里。”

他的手停在门把那里。

我淡淡地开口续道:“以后……有什么也别憋在心里。我知道我今天的疼,不及你十四年前的万一,可你就这么憋屈着自己,你不心疼,我却替你心疼……”

文泰这回转了过来,呆滞地看我,却在下一刻,眼神转为了凶狠。

我叹口气,整整皱巴巴的衣衫,自己扶着墙走过去到柜旁边,拉开第二个屉子,将里面的毛巾取了出来。再走到文泰面前,伸手递给他。

文泰又呆在那里。

于是我一抖毛巾,搭在手中,伸去帮他擦额上的酒水。

刚碰到他的额头,猛然,手中的毛巾被抽走了。

毛巾从我们两面前消失,出现在面前的是文泰凶恶的眼。

我按压下身体的疼痛,温和笑笑:“你想自己擦也可以。”

文泰仍是一眼不发地凶悍地盯着我看。

我笑了笑,忍着眼前打颤的景物带给我的眩晕感,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来递给他:“文泰……你要是心里不解气……这还有把剑……”

文泰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

“文泰……”

我按压下腹中的抽痛,自嘲一笑:“那件事……如今我也知道不上道,算我这辈子对不住你的……你自然……不愿跟我讲话,只是,你也别太憋屈自己……你看今天,是不是爽快许多?”

见他不答,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扶着一点墙壁,向厢房外走去。百骸仍是酸痛,抽口气,我攀上门把,将重量交在上面。

“文泰……你……不如在这儿换件衣衫再走吧,如今……你也是当禁军统领的人了,不是当年启泰殿的泰儿了,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看着你……这里沐浴成衣都有供应,任你想穿那个织造坊都成,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

说罢我推开门,眼前是一条长长的阁道,果然,下人都被文泰屏退了。

我撑起酸胀的眼皮……那个木质的扶手真漂亮,雕的该是只瑞兽,我眼前一阵恍惚,怎么看着,却像只饕餮呢。

我兀自笑了,脚下一个失足,身体前倾,于是腾空,落在楼梯上,再咚咚咚地滚下去,当我的头撞到最后一阶的地板时,我尚且来不及龇牙咧嘴,。电子书只是想着幸而没有预想中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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