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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犹豫着,却听殿外又报,倒是太子回来了,叫张敏也是精神一震,不是吴娘娘是否也跟太子提过?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周太后连忙将他唤到跟前,又叫人端上他喜欢的酥饼点心,佑樘乖巧地依偎在周太后身边,这才指着殿中的张敏问:“皇祖母,他是……”
张敏连忙道:“小人张敏参见太子殿下。”
“张敏?你就是张敏?”佑樘搁下手里的糕点,看了他会,轻声喃喃道,“我听说过你。”犹记得娘娘跟自己提过,若非张敏,或许自己尚在襁褓便已丧了命,再看向张敏的眼神里自然而然多了几分感激,又回头问周太后,“他可是犯了错?”
周太后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昔日张敏的作为,她也有所耳闻,看到自己孙儿如此知恩重义,心里自是满意的,摆手叫张敏起来:“既然太子开了口,哀家自不会违了太子的心意。张敏,你可愿伺候太子?皇帝那里,自有哀家去说,你无需顾忌。”
张敏连忙又跪下:“小人自当肝脑涂地,尽心尽力地伺候太子。”
只余下佑樘有些懵懂,又似有所悟地看了看张敏,又看了看周太后,也跟着跪下:“孙儿叩谢皇祖母的恩情。”
从周太后的居室离开,佑樘领着张敏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进屋,便急急地问道:“可是娘娘让你来伺候我的?”
张敏微垂着头,恭谨地回道:“确实是吴娘娘差福儿姑娘找的小人。”心里却对小主子的机敏和聪慧暗暗感叹不已。
“娘娘,真的是娘娘……”佑樘的小脸上顿时有了神采,看得张敏更是心中酸涩,忍不住劝道:“太子殿下可要仔细着身子,只要殿下安好,吴娘娘也会安心的。”
小佑樘用力地点了下头:“我不会叫娘娘失望的。”忽的,又耷拉下了小脸,小心翼翼地又问,“我能去看看娘娘吗?咱们悄悄地去,可好?”
“我的小主子,眼下可不能去哪,要是叫……旁人知道了,会治罪吴娘娘的。”张敏顿时被他吓出了冷汗,不停地说着此间的危险种种,极力想打消朱佑樘的这个念头。朱佑樘大概也知道是自己太勉强了,只呐呐地道:“那我先不去了就是。”
张敏结结实实松了口气:“殿下英明。”又小心地夸赞了几句,见他仍有些恹恹的,张敏也是无力极了,可真的去找吴娘娘,他更是万万不敢的,只得小心地问,“时辰不早了,殿下该用膳了。”见他低低应了一声,连忙躬身退出屋子,还未来得及去取来晚膳,便被周太后差人又传了回去。
“吴氏?”周太后呆怔了片刻,废后吴氏?脑中不自觉想到那个知书达理却蒙冤废黜的少女来,若有所思地又问,“那太子念叨的娘娘,也是她?”
☆、第49章 讷敏回宫
张敏退下后;周太后兀自在那感慨叹息;说不出的复杂滋味。讷敏被废,前因后果,周太后自是清楚,甚至;因昔日与钱皇后争锋,在此间推波助澜了一把,当忽然再听到她的消息,更是思绪万千。
她原就诧异,纪淑妃竟将太子教导得这般出色,虽蛰居安乐堂,可一应开蒙学识尽数不曾落下;连举止气度亦是极好的。可若是吴氏,倒有些说得通了。
张敏的话言犹在耳,若无吴氏照拂,怕是佑樘也……
如此一来,吴氏对大明自是有功,可万氏……周太后微微眯了眼,万氏的跋扈,她亦是有感,王皇后无能,任由万氏把持着内宫,弄得乌烟罩气的,若是有吴氏在,或许……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周太后越想,越觉得是极妥当的。纪淑妃走了,佑樘这般寝食难安,不过几日功夫便瘦了一圈,若有吴氏陪着,也好叫她安心些;而万氏那边,只要自己从旁照应,这仁寿宫里,还由不得她胡作非为。
这般思来想去反复斟酌了两日,周太后终是下定了决心,传来跟前得力的总管太监,领着一群太监宫女,端着各色衣物首饰,往冷宫迎吴氏回宫。
“这是……”
“吴娘娘,这是太后的恩典,特差小人来迎娘娘回宫呢。”
讷敏皱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宫女手里一溜的红木漆盘,皆是衣裳裙裾、钗环珠翠,心里暗忖着周太后的意思,却仍觉蹊跷得厉害,更何况,她与万贞儿宿怨已深,如此张扬,如何安生?
“被弃之人,如何当得起太后这般厚待?”讷敏摇了摇头,虽是太后亲遣,可这般没名没分的,徒增笑料罢了。想到这,往仁寿宫方向行了个大礼,起身又道,“太后的恩泽,本该亲往仁寿磕头谢恩,怎奈我是个有罪的,实不敢扰了太后清静。劳烦公公了。”
总管太监还欲再劝,可看她如此坚决,不由地叹了口气:“吴娘娘的意思,小人自会禀告太后,小人告退。”说罢,行礼退去,领着众人又原路回去了。
站在檐下的石阶上,看着一行人如流水般褪去,渐渐隐没在屋外浓艳的夏色里,烈日炫目而耀眼,讷敏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悠悠地笑了。她虽不知周太后为何忽然萌生了迎她回宫的念头,她并不介意回去,喜儿不在了,佑樘这孩子,她也委实放不下。可她绝不会这般草草了事,若无谕旨,若非名正言顺,回去作甚?
“果真是她。”听了内侍的回禀,周太后笑了出来,示意贴身伺候的王嬷嬷将早已备下的谕旨拿出来,“替哀家去宣旨吧。”不过想再三确定一二,既果真是她,这份谕旨,自是她该得的。
当看到奉到面前的晋封德妃的谕旨,讷敏忍不住笑了,的确有趣,册妃,却不在六宫,以太后之请而随侍仁寿,这大抵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吧。只不知,前朝是否会有御史直谏呢。
这倒是讷敏想岔了,纪淑妃刚暴毙,太后便亲往乾清宫求来谕旨,再看到吴德妃到仁寿,事儿一波紧接着一波的,群臣如何不知是因着太子之故?皇帝子嗣单薄,独宠万贵妃,群臣不知劝诫了多少回,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大难不死的太子,大伙儿都盼着太子好好的,对其他些个不合规矩的,自然也都睁一眼闭一眼,跟锯嘴葫芦似的,一派祥和太平。
最悲喜交加的,莫过于王家。因讷敏之故,王家几近沉沦,族中并非毫无怨气,却不想如今,竟又因她而看到了曙光。而太子的聪慧懂事,早已是阖朝尽知,虽仍有万氏作梗,但前景却比之昔日的无望,天差地别,自然是踌躇满志。讷敏的爹娘,更是老泪纵横,没想到,竟叫他们盼来这苦尽甘来的一日了。
至于后宫,本就是万贵妃一家之天下,来了一个积怨甚深的吴德妃,众人也都松了口气,日日胆战心惊唯恐被逮到错处的惊慌,总算可以缓了些,凡事自有新来的德妃娘娘顶着嘛。这般一想,自然将视线在昭德宫与仁寿宫之间来回漂移,一个是独得圣宠的万贵妃,一个是背靠太后、手揽太子的前皇后,不知这一战,究竟孰胜孰负。
如众人所想,听闻周太后亲往乾清索要晋封谕旨,吴氏风光回宫之事,昭德宫再一次遭了殃。
“吴讷敏!果然是你!”狼藉之中,万贞儿的脸也显得分外狰狞,事到如今,她如何不知,为何自己几次三番搜宫都不曾找到朱佑樘,定是她从中作梗,替那纪喜儿藏了人。可笑自己竟从未想到,只一心对付纪喜儿,却不想竟算漏了她,更没想到,她居然还敢跟自己作对!
一想到她指不准在背后如何笑话自己,万贞儿更是恨得不行,忍不住重重地一拳砸到博古架上,手心生生地发疼不说,竟把刚刚做好的蔻甲折断了,叫她的脸色越发阴狠了:“吴讷敏,我倒要看看,如今的你比当年长进了多少。”
“来人,去看看眼下皇上在哪。”
进来的宫人领命而去,不多时又战战兢兢地回来:“皇上……去仁寿宫给太后请安了。”
万贞儿眉一拧,晨昏定省,她可没那闲工夫风雨无阻地去,太后和成化帝也由着她,从未有过只言半语,可她却也不能拦着皇帝,只得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你去守着仁寿宫,等皇上出来了,就说本宫不舒服了。”
成化帝并不知道,宫门外,他的贞儿正派了人巴巴地守着,等着,仍站在偏殿的院子里,看着窗下的两人出神。
周太后亦在一旁,瞧着讷敏坐在桌旁看书,时不时地偏头看一眼认真习字的佑樘,带着温柔的笑意,而佑樘,就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悄悄看一眼,又低头写字,写一会,又忍不住看一眼,生怕她忽然不见了一般,看得周太后眼角不由酸涩。
还记得讷敏刚到仁寿宫时,闻讯赶来的小太子,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死死地抱着她,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喃喃地哭道:“娘娘,孩儿只有您了。”
那哽咽着的,带着无限的惶恐不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叫她忍不住也落了泪。
成化帝并不知道这些渊源,只觉得看到这宛若亲母子的一幕,看到佑樘难得的童真撒娇,便觉心中宽慰,也不枉他下的这道谕旨,有德妃照料着皇儿,确实叫人放心不少。
“娘娘,我写完了。”忽的,佑樘跳下椅子,捧着刚写的大字,蹭到讷敏身边,巴巴地看着她,一脸快来夸奖我的神情。
讷敏好笑地接过,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净会卖乖。”自从来到仁寿宫,她就发现佑樘比往日更黏着自己,甚至,连转个身瞧不见了都会担心不安,惶惶如受伤的幼兽,无论她如何宽慰,也抹不去心上的不安阴影,叫她更是心疼万分,“佑樘越来越聪明了,娘娘给你烙春饼,可好?”
佑樘忙不迭地点头,脆生生地应了声:“好。”
牵着他的手,走到屋门口,讷敏微微一愣,却见佑樘已挣脱了她的手,乖巧地上前行礼请安,连忙也跟着福身施礼。
院子里有一瞬的寂静,静得连风吹拂鬓发的轻响也听得清楚。
唇畔适中含着一抹闲适的浅笑,讷敏平静地迎着夕阳晚霞,多年的冷宫生涯,仿佛从未放在心上一般。
而眼前的成化帝,大名鼎鼎的成化帝,冲冠一怒为红颜,却将她打入无尽深渊,十余年来初见,讷敏的心里却平静得无波无澜,无怨无恨,无喜无悲,没有半点涟漪。
成化帝亦有些说不出的感受,昔日匆匆立后,转瞬又废黜,屈指算来,已过了整整一轮。他早已记不得那时候的吴皇后是如何模样,可看着面前的女子,温婉从容,看不出一丝半点的黯然,也没有丝毫得意时的骄矜,就好像十年冷宫不是罪,一朝回宫亦非喜事。
若非她身边紧紧挨着佑樘,偶尔垂首时,眼底不自觉流露的温情,真的就像是一幅画,一幅淡出红尘的画卷。
“没想到,今日哀家跟皇上,都有口福了。”周太后忍不住出言,打破了这轻微却又分明的沉默。
讷敏笑着应道:“承蒙太后和皇上不弃,是臣妾的福分,只是,臣妾的手艺并不好……”
“娘娘的春饼可好吃了,孩儿最最喜欢了。”佑樘急急地辩解,惹得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成化帝更是摸了摸他的头,“佑樘喜欢就好,父皇,自然也是欢喜的。”
讷敏笑着告了退,看着她的背影,成化帝忍不住又问:“佑樘,你的学问可是德妃所教?”
佑樘愣了下,才想到父皇说的德妃是谁,点头道:“从儿臣四岁起,娘娘就开始教儿臣认字读书,娘还让儿臣行了拜师礼呢。”想起那段在偏殿的日子,佑樘忍不住又咧嘴笑了起来,“每次儿臣做好了学问,娘娘都会烙春饼,还会让儿臣带回去告诉娘,好叫娘也高兴。可是,娘……父皇可有替儿臣高兴?”
“父皇当然高兴。”成化帝脸色略有些复杂。
周太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逝者已矣,皇帝……哀家瞧着,这德妃确实是极好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哪。”
“朕明白了,母后放心便是。”
☆、第50章 各有手段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日;忽有昭德宫内侍求见;道是贵妃娘娘有请太子往宫中叙话赴宴。
寥寥数语;便叫整座仁寿宫的气氛都凝滞了。
一阵深重的沉默过后;周太后将佑樘唤道跟前;再三叮嘱道:“此去,你需切记,昭德宫中的吃食万不可用。”
佑樘点头道:“孙儿谨记。”
周太后略略心安了些;正欲差人送佑樘过去,却看到坐在下首的讷敏;眉宇间似有几分思虑,便问:“德妃以为如何?”
“臣妾只是有些担心;所谓长者赐不能辞;若是……恐落下了口舌,往后又多了什么是非。”讷敏犹豫了下,终是出言道。
话虽委婉,但其间之意却仍清晰。周太后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讷敏略一思索,道:“若能推诿自是极好的,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