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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忘在车中摁着韩仓混迹一番。及至入宫,韩仓将春平君带入太后寝宫,两人没几句话便滚到了一处。韩仓喝退内侍侍女,也热腾腾混了进来。正在三人不亦乐乎之时,一脸严霜的郭开突然带着一队黑衣剑士黑衣剑士,赵国王室的国君护卫剑士,见《战国策·赵四》。开到,声称奉王命查究奸宄不法事,喝令立即拿下春平君与韩仓。春平君瑟瑟颤抖作一团,烂泥般不能起身。韩仓抢先跪地,哀求郭开放过他与春平君,并发誓从此两人唯上卿马首是瞻。郭开冷冷一笑,此话得春平君自己说,否则,老夫得依法行事。春平君大为惊恐,在韩仓扶抱下半推半就地跪在了地上对郭开发了誓。郭开依旧冷面如铁,伸手从转胡后胯间扯出春平君那领污渍斑斑的锦袍,阴阴笑道:“君果欲做老夫同道者,春平君便得探察清楚兵变举事之谋。否则,这领锦袍便是物证,韩仓便是人证,老夫依法灭你三族,天公地道也!”说罢,郭开看也不看春平君,大步去了。
春平君被郭开轻易俘获,赵葱却迟迟不入罗网。
赵葱是年逾四十的王族公子,做巨鹿将军多年。李牧率边军南下抗秦之后,赵国腹地大军有二十万划归李牧统属,赵葱的巨鹿军是其中主力,赵葱本人则是这二十万大军的统领大将。也就是说,这二十万腹地大军,在李牧的抗秦大军中事实上是相对独立的——战事听从于李牧调遣,赏罚升黜乃至生杀处置等却得“共决”而行。之所以如此,一则在于赵军长期形成的边军与腹地大军分治分领的传统,二则在于战国之世的通行军制。从第一方面说,李牧自己的二十余万边军只南下了最为精锐的十余万主力飞骑,兵力尚不如归属自己的腹地大军;南下作战多为山地隘口之战,脱离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边军主力骑兵较之于腹地的步骑混编大军便不显明显优势;是故,目下归属李牧的腹地大军,几乎是与边军战力不相上下的同等主力。从第二方面说,战国之世的上将军大将军虽比后世名称不一的军队最高统帅的权力大了许多,然终究还是有诸多限制的。
看官留意,军权历来是君权的根基。是故,最高军权事实上都掌控在国君手中,大军的战时使用权与日常管理权则是分开于臣下的,此所谓军权分治。任何时代的军制,大约都脱离不开这个根基。军权分治,在战国之世的实际情形是:大军的总体所有权属于国家(君主),主要是三方面:其一为征发成军权,其二为军事统帅(上将军、大将军)与大军日常管理高官(大司马、国尉)的任命权,其三为总兵力配置权与对使用权的授予权。上将军、大将军虽是常设统帅,然在没有战事的时期,却是没有大军调遣权的。但有战事,国君决定出兵数量与出战统帅,以兵符的形式授权于出战统帅率领特定数量的大军作战。上将军若被定为出战统帅,则在统率大军作战期间享有相对完整的军权,其最高形式是君主明确赐予的生杀大权(对部属的处置权)与独立作战权(抗命权)。战事完毕,大军则交国尉系统实施日常管理,行使管理权的国尉系统没有大军调遣权。
明白如上军制,便明白了郭开要着力于赵葱的原因。
郭开要独掌赵国,其最大的威胁是两方:一是桀骜不驯的李牧,二是神秘莫测的兵变。俘获春平君的目的,是平息兵变。着力赵葱的目的,则是钳制李牧。春平君有淫秽老根,郭开马到成功。赵葱却是少入军旅的王族公子,与郭开少有往来,郭开难免没有顾忌。然则郭开有一长:但遇事端,只从自己获胜所需要的格局出发谋划方略,而不以既定格局为根基谋划方略。也就是说,做好这件事需要谁,郭开便攻克谁;而不是那种我能使用谁,我便相应施展的小器局。当年着力于李牧,目下着力于赵葱,尽皆如此。看官留意,郭开为千古大奸而非寻常小人,其谋划之深沉,其心志之顽韧,高出常人许多。明乎此,郭开能掌控赵迁并搅乱赵国,始能见其真面目也。
当年“举荐”李牧,郭开埋下了一条引线:以赵迁王书之名,将归属李牧的二十万腹地大军统交赵葱统率。郭开所拟王书委婉地申明了理由:“胡患秦患,皆为赵国恒久之大患也!赵国不可无抗胡大将,亦不可无抗秦大将。将军赵葱所部统属李牧,若能锤炼战法而成腹地柱石,其后与李牧分抗两患,则赵国无忧矣!”王书颁下,李牧始终不置可否,显然是隐忍不发。赵葱不然,在第一次战胜秦军后书简致谢郭开,虽只限于礼仪,话语却是真诚有加。郭开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气息——赵葱识得时务,解得人意!然则,其时郭开之心重在李牧,不愿因过分笼络赵葱而使李牧不快,只秘密叮嘱韩仓施展功夫。不久,身在大军的赵葱得自家舍人之举荐,有了一个俊美可心的少仆随军侍榻。从此,赵葱所部的诸多消息源源不断地流入了郭开书房。然在与李牧彻底分道之前,郭开始终没有扯动赵葱这条线。
密召赵葱入宫的特使,是军中大将都熟悉的王室老内侍。
老内侍的路数是正大的:先入大将军幕府见李牧,出王书,言赵王有疾思念公子赵葱,请大将军酌处。此时,井陉山赵军与秦军相持已有月余,眼见秋风已起渐见寒凉,诸多后援军务需与庙堂沟通定夺,然王室却泥牛入海般没有消息,仿佛抗秦大军不是赵军一般。李牧心下焦急,却也始终没有与王室主动沟通,其间根由,是在等待庞煖举事。如今庞煖没有动静,却来了王室特使,说的却又是如此不关痛痒的一件事体,李牧不期然便有些愤愤然。然反复思忖,李牧还是压下了怒火,派中军司马将老内侍护送到了关外的山地营垒。老内侍一见赵葱,中军司马便匆匆返回了。也不知老内侍对赵葱说了些甚,左右是两日之后的清晨,赵葱才与老内侍进关来到幕府辞行。赵葱的禀报是:壁垒防务已妥善部署,回邯郸至多三日便回军前。李牧豪爽豁达地笑道:“赵王既思公子,公子无须匆忙,不妨以旬日为限也。天凉入秋,战事吃紧,老夫不能脱身。公子可顺代老夫请准赵王,尽早定夺诸般后援大事,也不枉公子战场还都一场。”
“大将军嘱托,赵葱定然全力为之,不敢轻慢!”
昂昂然一句,赵葱兼程赶回了邯郸。
日暮时分,赵葱被迎进了王城。极少出面国事的赵迁,在偏殿单独召见了赵葱。赵葱将战事禀报了整整一个时辰,赵迁听得直打瞌睡,天平冠随着长长的口水在不断的点头中碰上王案。然无论这个赵王如何厌烦,赵葱都没有中止禀报,更没有忘记申述李牧的委托请求。奇怪的是,赵迁也没有发作,竟在半睡半醒中一直挨到了赵葱最后一句话。及至灯火大亮,赵迁陡然精神振作,拍着王案将赵葱着实奖掖了一番,说辞流利得仿佛老吏念诵公文。末了,赵迁霍然起身道:“本王国事繁剧,大军后援事统交老上卿处置。李牧所请,王兄但与老上卿会商定夺。”说罢不待赵葱答话大步匆匆而去,厚厚的帷幕后立即一阵女子的奇特笑叫声。
“太后见召,公子这厢请。”老内侍极其恰当地冒了出来。
边将大臣入宫而能获太后召见,在赵国是极高的荣耀,也是不能拒绝的恩荣赏赐。赵葱只好跟着老内侍,走进了火红的胡杨林中的隐秘庭院。转胡太后在茅亭下召见了这位正在盛年的将军。金红的落叶沙沙飞旋在青砖地面,转胡太后身着一领薄如蝉翼的黑纱长裙,半躺半靠在精致考究的竹编大席上,雪白光洁的肉体如同荡漾在清澈泉水中纤毫毕见,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飘来,更令人心醉神迷。
“公子将军辛劳,且饮一爵百年赵酒。”太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教赵葱不能拒绝。赵国酒风之烈天下有名,事事时时都会碰上大饮几爵的场所。太后召见,赐酒一爵实在寻常。令赵葱难堪的是,他如何接饮这爵酒?铜盘酒具以及盛酒的小木桶都摆在太后的靠枕旁,太后依旧半躺半靠,那支雪白秀美的手便搭在两只金黄的高爵上。不管赵葱如何风闻太后的种种色行,太后毕竟是太后,对于他这种王族远支公子,依然是难以接近的神秘的女主。今日亲见太后,竟是如此一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女子,一朵如此璀璨盛开的丰腴之花,赵葱不敢直视了。按照大为简化了的赵国礼仪:太后或国君赐酒,通常由内侍代为斟酒,再捧爵送于被赐臣下;受赐者或躬身或长跪,双手接爵饮之。而眼前的情势是,既没有内侍,也没有侍女,很可能是太后亲自斟酒的最高赏赐。果真如此,赵葱便得脱去泥土脏污的长靿(腰)战靴据沈长云等人著《赵国史稿》考证,战靴始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有短靿与长靿两种。踏上精致光洁的竹席,长跪趋前双手接爵而饮。要如此近在咫尺地靠近太后,赵葱一时大窘,不禁满脸淌汗。
“人言将军勇武虎狼,也如此拘泥么?”太后盈盈一笑。
“臣遵命!”赵葱只得昂昂一句。
“哟!一身血腥。”太后一手扇着鼻端一边笑,“都脱了,都脱了。”
“敢请太后,容臣随内侍梳洗后再来。”
“不要也。猛士汗腥可人,我只闻不得血腥。”
“太后……”
“来,脱了换上这件。”太后拉出一件轻软的白丝袍丢了过来。
赵葱没有说话,红着脸走到邻近高大的胡杨树后,换上丝袍走了出来。当他光着大脚走上竹席,挺身长跪在太后面前三尺处,扑面弥漫的女体异香立即使他同时嗅到了自己强烈的汗臭脚臭与残留在贴身布衣的尸臭气息,一时自惭形秽满脸通红心跳气喘,低着头不知所措了。此时的太后却亲昵一笑,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摇手低声一句:“来,近前来,你胳膊没那么长。”太后说着,亲自斟满两爵,弥漫着老赵酒醇厚香气的酒爵已经递了出来。太后斜靠捧爵,两只雪白的手臂颤巍巍不胜其力,赵葱若不及时接住,酒爵跌地可是大为不敬。不及多想,赵葱膝行两步,双手捧住了硕大的铜爵,也触到了那令他心下一激灵的手臂。两爵饮下,赵葱陡觉到周身血脉骤然蹿起一片烈火,竟死死盯住了那具纤毫毕见的肉体。太后满脸绯红轻柔一笑:“就知道看么?”呢喃低语间伸手一拉,赵葱雄猛硕大的黝黑身躯嗷的一声扑了上去……及至折腾得汪洋狼藉大竹席如泡水中,赵葱才在清凉秋风旋上身体的金红树叶的拍打中觉出了异常——月下大竹席上是三个人!那具钻在自己与太后中间的雪白物事,原来并不是太后神异,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赵王家令韩仓!
“将军神勇,君臣两通,非人所能也。”笑殷殷的郭开出现了。
“!”
“君臣两通,非人所能”八个字从那颗白头笑口悠然吐出,如重重一锤敲在心头,赵葱顿时一个激灵!仅凭这八个字,弥天大罪加禽兽恶名便是铁定了,举族丧命也是难逃了。赵葱想大吼一声这是预谋陷阱,然则看着郭开身后的一片森森黑衣剑士,看着依然纠缠在自己身上的两具肉身,赵葱任有愤激之心万千辩辞,也是难以出口。郭开坦然走近三具白光光肉身,坦率得只有一句话:“公子若从老夫,便可长享美味。否则,天下便无公子一族。”赵葱良久默然,硬邦邦蹦出一句话:“只凭这两具物事,不行!”太后揽着赵葱咯咯笑道:“我的天也,做赵国大将军你不愿意么?”赵葱黑着脸不答。郭开嘿嘿一笑道:“只要公子跟从老夫,大将军自是做得。”
终于,赵葱点头了。
三日三夜,赵葱没有离开太后寝宫。末了辞行,赵葱还带走了太后亲赐、韩仓精心挑选的两个男装胡女。出得王城那日,郭开特意在偏殿为赵葱举行了隆重的小宴饯行礼,其铺排气势直如赵王赐宴大臣。赵葱原本便有贵胄公子的浮华秉性,多年沙场征战不得不强自抑制,而今骤然大破人伦君臣之大防而跌入泥沼,竟有一种复归本性的轻松快意,索性与郭开共谋赵国共创基业。是以,赵葱对此等有违君臣法度的铺排再也不觉其荒谬,反是大得其乐。觥筹交错间,两人密商了整整两个时辰。自然,一切都是按照郭开的步调进行的。半月之后,赵葱所部的八千精兵秘密开到柏人行宫外的山谷驻扎。郭开立即派出颇有知兵之能的信都将军赶赴柏人统兵,做应对兵变的秘密筹划。
这位信都将军名为颜聚,齐国临淄人,曾经是齐国东部要塞即墨守军的幕府司马。颜聚对兵书颇熟,在司马将军中算是难得的知兵之才。因有诸般见识,颜聚直接上书齐王陈述振兴之策,请求将兵攻燕以张国势。不想上书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