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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地位,武阳也是燕国的下都,即燕国的陪都;其二,南易水东岸,有一道燕国南长城,是燕国防备南来之敌的屏障。这道燕南长城,沿南易水流向修筑,蜿蜒直向东南,抵达燕齐边境的“中河”,长达四百余里。战国时期,黄河入海段分作三流入海,西河北上燕国而东折在今天津地带入海,中河、东河均在齐国边境,即今山东半岛入海。燕国南长城的东界,便在燕齐交界地的“中河”终止。至此完全清楚,燕南的三个要害点是:南易水,燕长城,武阳要塞。
“禀报上将军,燕代联军探察清楚!”
听完斥候将军的禀报,司令云车上的王翦深深皱起了眉头。
斥候营报来的敌情是:燕代联军已经连续渡过涞水与北易水,分三部驻扎:以腹地燕军为主的十余万人马,骑兵进驻武阳城外,步军驻屯燕南长城;以代赵军与燕国辽东精锐组成的二十余万主力,前出南易水东岸,正在构筑壁垒。
“辛胜,依此情势,成算如何?”王翦问了自己的副手一句。
“上将军,我军必能聚歼联军!”辛胜没有丝毫犹豫。
“有何凭据?”
“其一,联军部署失当!其二,我军战力远超联军!”
“纵然如此,难矣哉!”
“临战狐疑,为将之大忌。上将军当有必胜之心!”
山风回荡着辛胜的慷慨激昂,舒卷着军令大纛旗的啪啪连响。王翦遥望着东方晨曦中火红色的茫茫联军营地,良久没有说话。在秦军历代大将中,王翦是“雄风”最弱的一个。不管大仗小仗,王翦从来没有慷慨激昂的必胜宣示,更多向将军们说的,恰恰是此战的难处。唯其如此,王翦的幕府聚将每每多有奇特:年青的大将们嗷嗷一片,灰白须发的王翦却总是黑着脸。若非王翦的论断无数次被战局战场的实际演变所证实,大约王翦这个上将军谁也不会服气。纵然如此,每遇大战,仍然不可避免地重复着部将昂昂而统帅踽踽的场景。譬如目下,攻燕副统帅辛胜,对王翦的担忧便很有些不以为然。
此时的秦军大将,当真是英才荟萃。自王翦蒙恬以下,三十岁上下的年青统军大将个个出类拔萃:李信、王贲、辛胜、冯劫、冯去疾、杨端和、章邯、羌瘣、屠雎、赵佗。还有专司关隘城防与辎重粮草输送的国尉府大将:蒙毅、召平、马兴、杜赫等一班军政兼通的专才。这些年青大将,无一不是后来大帝国的柱石人物。尤其是李信、王贲、杨端和、辛胜四人,一致被军中呼为“少壮四柱”,直与白起时期的王龅、蒙骜、王陵、桓龅四大名将相比。
唯其如此,秦军幕府的军情会商,没有一次不是多有争论而洞察战局的。
譬如目下,秦军大将们几乎人人明白联军统帅赵平的真实图谋:联军前出的二十万主力,将要渡过易水拖住秦军主力鏖战,构筑壁垒做防守状,恰恰只是“示形”而已;驻屯长城的几万步军,则是在防备王贲部回师;驻守武阳城外的骑兵,则是随时准备救援代国。也就是说,赵平心有狐疑,对自己的围魏救赵战法吃不准,机变以对的背后,是统帅自信心的缺乏。赵平狐疑的要害,是吃不准王贲部的真实动向——当真灭代与诱敌疑兵,究竟着力何在?为此,赵平摆出了一个看似机变兼顾的阵式:王贲若不攻代而回师助战,则武阳军与长城军可合围击之;王贲若果然攻代,则武阳军可放手北上救援;长城军则可相机策应,兼顾易西会战与救代之战,既保会战,又保救代。至于易西会战,赵平的打算也是显而易见的:王贲部十余万北上,秦军主力只剩二十余万,与燕代联军兵力相当;而联军是本土卫国之战,天时地利人和无不具备,当有极大胜算。对于不谙军事的太子丹与宋如意等,这或可称为一个机变灵活的英明方略。但在日趋老辣的王翦眼里,在一群秦军英才大将的眼里,这却是一个透露着狐疑之心的大有破绽的战法。统帅心有顾忌而不敢投入绝大部分主力于主战场会战,实际便是主战场不明,从方略上已经输了一筹。若再从两军战力说,燕代联军更无法与秦军锐士抗衡,即或占兵力优势,联军也未必战胜,况乎是兵力相当的会战。
所以,秦军大将们没有一个人担心秦军能否聚歼燕代联军。
作为此战副统帅,辛胜的说法是:“易西战场不会逃敌!武阳与燕南长城,则有王贲部从后堵截,也不会逃敌!如此战场,如何不能聚歼!”唯其如此,辛胜与大将们对王翦的沉重与担忧感到不可思议。
“禀报上将军,联军特使来下战书!”司马的高声禀报飞上了云车。
“走!幕府聚将。”王翦大手一挥,立即走进了云车升降厢。
辛胜对军令司马一点头,黑色大纛旗大幅度掠过天空摇摆出特有号令。及至辛胜踏进升降厢跟着王翦出了云车,聚将鼓已经响过了两通。始进幕府,大将们堪堪聚齐。王翦看也没看联军特使捧过来的战书,提起大笔便批了“来日会战”四个大字。联军特使一出幕府,王翦便黑着脸道:“聚歼燕代军尚有变数,各部务须上心!”
“敢问上将军,变数何在?”李信高声问了一句。
“敌分两岸三地,方圆百余里,逃离战场较前便利。”
王翦话音落点,幕府大厅骤然沉默了。应该说,这是被秦军大将们共同忽视了的一个事实——联军分作三处在易水两岸作战,秦军两路纵然铁钳夹击,也难保联军战败后不从山峁沟壑中逃离战场;大将们原本认定的胜仗,与其说是聚歼,毋宁说是击溃。应该说,没有丰厚的实战阅历,很难洞察到这一点。而王翦比帐下年青大将所多者,正在于数十年征战的实际阅历与异常冷静的秉性。而敏锐的年青大将们所缺乏者,也正在这种需要时间与实战积累的血的经验。
“上将军所言大是!赵平分三部驻军,我等没有仔细揣摩!”
“三部驻扎,弊在分散军力,利在便于逃战!”
“王贲将军只有三万余骑,难以拦截十余万人马!”
“我军主力在易水西岸决战,战胜后渡河追击必有延缓,不利围歼!”
“斥候新报:联军南来,全数轻装。其图谋,必在利于脱身!”
王翦不点明则已,一旦点明,年青的大将们立即恍然醒悟,你言我语人人补充,片刻便将有可能发生的战场大局说了个透亮。王翦虽然依旧板着脸,那双藏在帅盔护耳里的耳朵却捕捉着每个人的简短话语,心头也飞快地掠过一个又一个可能的新方略。可是,他没有捕捉到一个可以聚歼联军的方略启示,飞掠心头的新方略也没有一个立定根基。
“此战,只能就实开打。”大厅已经肃静了,王翦终于站了起来。
“愿闻将令!”聚帐肃然一声。
“各部强兵硬战,最大缩短易西会战,尽早渡河围歼逃敌!”
“嗨!”
“也就是说,原定部署不变,各部加大杀敌威力。”
“嗨!”
聚将完毕,王翦将斥候营将军唤进了幕府军令室。一番叮嘱,斥候将军在暮色中飞出了幕府,飞向了西北方的王贲大军。
晨曦初露,霜雾蒙蒙,易水东岸人喊马嘶地喧嚣起来。
联军涉水的时刻,是赵平亲自决断的。抵达燕南长城后,联军幕府得斥候急报:秦军王贲部没有回师迹象,依然大张旗鼓隆隆北进。与此同时,代王赵嘉的快马特使飞到,要赵平务必北上保代,若三日之内不能回军,则代国君臣只有携带民众北逃匈奴。赵平心下大急,来不及与太子丹会商谋划,立即对中军主力下达了军令:次日清晨,涉水求战!此刻,赵平的目的只有一个,逼王贲部回师,至于此等战法之利弊,已经无暇揣摩了。太子丹与宋如意,一随混编骑兵驻扎下都武阳,一随混编步军驻扎燕南长城,号为“节制两军相机出动”。两人一进驻地,各自听完主将的驻扎配置禀报,便各自忙碌着与追随死战的任侠剑士会商参战之法,根本来不及赶赴幕府与赵平会商总体方略。及至接到赵平的中军司马的军令知会,已经是次日拂晓时分了。虽然,两位燕国主军人物不在一处,处置之法却惊人的一致:思忖一阵二话不说,便率领着死战马队各自渡过易水,径直赶赴战场。
无论联军大将们多么匆忙,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终于开始了。
太阳还没有穿破朦胧霜雾,红色衣甲的燕代联军在宽阔的河面展开,涌动着漫上易水西岸的平野谷地,天地间一片混沌金红。当赵平的司令云车矗立起来的时候,他却惊异得说不出话来。整个谷地战场没有秦军,依稀可见的远处三面山坳里,隐隐飘荡着黑色旗帜,却也听不见人喊马嘶与鼓号声混杂的营涛之声。
“禀报平原君!秦军营地虚空!河谷未见秦军!”
“飞骑三十里!再探再报!”
探马飞去,赵平脸色阴沉得可怕。王翦分明在战书上批了来日会战,今日战场却一无大军,这分明是一场阴谋之战。并非赵平相信那羊皮纸上的四个大字,而是赵平认定,秦军不可能就地遁去,秦军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觊觎着战场!既有阴谋,不是偷袭,便是伏击,舍此又能如何?赵平揣摩不透的是,秦军若想做阴谋之战,只要在联军渡河时做“半渡击之”,则联军必败无疑;如今不做半渡出兵,教联军从容渡河布好阵势,而秦军竟不见踪迹,这算甚个阴谋?你纵有奇兵埋伏,也得诱我进入险峻山谷方可。如今我军距离秦军营地山谷至少有三五里地,且不说我在山外,便是入山,那低矮平缓的两面小山能埋伏得几多人马?赵平一面思忖揣摩,一面摇头苦笑,渐渐地,他的狐疑越来越重了——莫非王翦丢下空营,兼程北上会合王贲部攻代了?若非如此,二十余万大军能凭空遁身了?
“禀报平原君!方圆山地未见秦军!”
当探马斥候流星般再度飞来禀报时,赵平骤然渗出了一身冷汗——他确信,秦军主力一定北上了!片刻之间,赵平来不及细想便大吼下令:“穿过山谷!北上代国!”发令完毕,赵平飞步下了云车飞身上了战马,带着护卫幕府的三千精锐马队飞向前军。燕代地理赵平极熟:一旦渡过易水,北上代国最近的路径便是穿越秦军营地所在的山谷,再渡过涞水上游进入代国;若回渡易水再从武阳北上,路程至少远得一日两日,对于追击已经出发一夜或者至少大半夜的秦军,回渡之路等于完全无望。如此大半个时辰之间,燕代联军的二十余万主力已经轰隆隆开进了虚插秦军旗帜的山谷。只有太子丹与宋如意的两支白衣马队堪堪赶到,尚未进入谷口……
突然之间,隆隆战鼓完全淹没了山谷河谷,杀声四面连天。(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山口外的太子丹与宋如意,惊愕得完全不知所以了。放眼方才还是空荡荡的河谷,瞬息之间黑色秦军竟遍野卷来,恍如从地下喷涌出来的狂暴洪水;山谷中的喊杀声更是震耳欲聋,两道原本低矮的山梁竟然森森然狰狞翻起一片片剑矛丛林。更为恐怖的是,易水西岸神奇地矗立起了一道黑森森的壁垒,一面“章”字大旗猎猎劲舞:太子丹一看便清楚,那是秦军的大型弓弩阵。也就是说,秦军章邯部的强弓硬弩已经封锁了易水退路,联军主力若不能突破秦军山谷伏击,便只能听任这骇人的暴风骤雨般的大箭射杀干净。
“军师!杀进山谷!与平原君会合!”太子丹大吼了一声。
“不行!”但临战场搏杀,士侠宋如意毕竟清醒,一把扯住了太子丹马缰大喊,“人马拥挤,找不见靠不拢!为今之计,只有杀回长城再做计较!”太子丹立即醒悟高声道:“好!马队听军师调遣!杀回长城!”宋如意喊道:“王室马队护卫太子!侠士马队我五十骑前冲,鲁句践五十骑断后!跟我杀——”长剑一举,雪白战马一道闪电般飞了出去。
却说山谷之内,赵平主力大军眼看谷口遥遥在望,突然战鼓如雷杀声四起。赵平虽是统军主将颇具胆识,然毕竟缺乏统率大军实战之阅历,匆忙而又百般狐疑之际陡闻战鼓杀声如惊雷当头炸响,片刻之间不禁有些发蒙。一个军令还没有发出,赵平便被身边久经战阵的一群老司马裹到了马队核心。及至赵平清醒过来连声怒吼,要指挥大军突出山谷,两山秦军已经山呼海啸般压来,整个大军立即陷入了身不由己的混乱搏杀。赵平的中军护卫马队,是当年赵军残存的精锐飞骑,人人都是战场勇士,不待护卫大将发出号令,已经将整个中军幕府的司马们与赵平裹在核心向山口飓风般卷去。混编在联军主力中的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