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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郑从文等人，叶振邦意识到，他们没有留在机库里是多么幸运。
爆炸点周围，横七竖八的散布着几具残缺不全的空降兵遗体。通过上士肩章，叶振邦才辨认出那具被弹片与钢珠打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是郑从文。从被熏黑的爆炸投影点，均匀散布的弹片与增强杀伤效果的钢珠，可以断定，落到郑从文他们头顶上方的是一枚装有定高引信的反人员炮弹。
看得出来，炮击到来时，这几名空降兵正围在一起享用宵夜。
机库顶棚挡住了炮弹落下时发出的声响，等空降兵发现迫近的危险，已经来不及逃出炮弹的杀伤范围。
从机库受损的情况来看，落在机库上的炮弹不少于二十枚。
台军肯定首先集中火力摧毁机库，再让炮火向机场腹地延伸。
密集的炮击，机库里的空降兵只有死路一条。
叶振邦闭上眼，长出了口气。
几个空降兵受的都是致命伤，伤口集中在头部与上半身，死亡来得很快，没有遭受太多折磨。
对他们来说，解脱也许是好事，因为再也不会遭受苦难，不用害怕死亡。
也只能这么想了。
叶振邦长出口气，扒下了郑从文上士的身份牌。
这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叶振邦身后。
听到玻璃瓶落地时发出的声响，叶振邦回过头来，看到的是呆若木鸡的诸葛宏彦，以及两瓶掉在地上的啤酒。
悲痛莫名的时候，普通人会嚎啕大哭。
诸葛宏彦没有嚎啕大哭，微微颤抖了几下就俯身拾起了酒瓶。
见到诸葛宏彦走过来，叶振邦把手伸了过去。在即将抓住诸葛宏彦胳膊的时候，叶振邦犹豫了。他不是一个善于安慰别人的人，而且诸葛宏彦的样子，普通的安慰方式不会产生效果。
仿佛叶振邦根本不存在，诸葛宏彦在郑从文的遗体旁边蹲下来，咬开瓶塞，将一整瓶啤酒浇在了上士旁边的地面上，低声嘀咕了几句，才猛的抬起头来，将另外一瓶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叶振邦看到，两滴泪珠从诸葛宏彦的眼角处悄无声息的掉了下来。
诸葛宏彦放下酒瓶的时候，叶振邦把住了他的肩膀。
从手上传来的轻微震动让叶振邦相信，班长与战友牺牲对诸葛宏彦造成了难以想像的伤痛。
即便突然失去全部同班兄弟差点让他崩溃，诸葛宏彦还是压住了悲伤。
叶振邦用力捏了下诸葛宏彦的肩膀，将郑从文上士的身份牌交到了他的手里。
“有烟吗？”
诸葛宏彦说的第一句话完全不在叶振邦的意料之中。
“班长平时最喜欢抽烟，可是在你们来了之后，他一根烟也没抽。”
叶振邦突然感到眼眶里热乎乎的，因为诸葛宏彦这句话让他想起，他们的班长，下落不明的齐鹏飞上士也嗜烟如命，登机前还让不抽烟的叶振邦帮忙揣上一包，说战斗结束后找他要回来。
见到叶振邦热泪盈眶的样子，诸葛宏彦也不好多问。
“有……还有一包没抽。”叶振邦从帖身口袋里掏出那包印有“军队特供”标志的黄鹤楼，递到了诸葛宏彦的手上。
听班里的战士说，这种湖北烟不如芙蓉王与精品红河。
在手上转了两圈，诸葛宏彦才找到了开口处。拆开香烟后，两人一起动手，在每位阵亡战友的身边插上三支。
专心做一件事，往往能够让人忘记伤痛。
掏出最后两根香烟，诸葛宏彦迟疑了一下，递了一根给叶振邦。
叶振邦也迟疑了一下，才接过香烟。
先帮叶振邦点上，诸葛宏彦才给自己点上。
吸了第一口后，两人憋住气，盯着对方，直到面色通红，再也憋不住，才放松绷紧的神经，大声咳嗽起来。
“你不会抽烟？”
“当然不会，你也不会？”
叶振邦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我帮班长带的，也许派不上用场了。”
“你还好，我帮班长带的那包烟在跳伞的时候搞丢了。被班长知道的话……”诸葛宏彦突然停了下来，用双手捂着脸，无声抽泣起来。
叶振邦也忍住了突然涌上来的悲痛情绪，拍了拍诸葛宏彦的肩膀。
“班副……”卢鼎炫跑来时，叶振邦刚把手从诸葛宏彦的肩膀上拿开，“我找到了几箱子弹，两打手榴弹，还有……这……打搅你们了吗？不方便的话，我到外面去，等下再来汇报情况。”
“大炮……”
“放心，我不会乱说，我……”
“大炮！”
叶振邦刚刚叫住卢鼎炫，外面就传来一阵枪声。
“是刚子与幽灵！”卢鼎炫没再开玩笑，立马丢下肩膀上的弹药，提起机关枪。
“去叫上老虎与老歪，然后到开始的地方去。”
卢鼎炫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叶振邦没多罗嗦，在他拣起卢鼎炫丢下的弹药时，诸葛宏彦走了过来，帮他拿起部分弹药。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老郑白白牺牲。”叶振邦一边把手榴弹挂到胸前的武装带上，一边说道，“就算必死无疑，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早就够本了。”诸葛宏彦回答得非常直接。
叶振邦冷冷一笑，说道：“见到你们之前，我就够本了。只是我们得努力活下去，只有坚持活下去，才能体现空降兵的价值。”
诸葛宏彦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叶振邦的意思。
来到仓库北面，两名空降兵首先看到从公路上跑过来的两个身影。
“是陶安康与池锐刚。”
诸葛宏彦微微皱了下眉头，放下了端起的步枪。“好像有人受伤了。”
叶振邦点了点头，朝左前方的排水沟指了一下，示意分散隐蔽。“盯住后面，发现追兵就不要手软。”
“没问题，我是连里出了名的夜猫子。”
两人压低身子，迅速爬到道路两边的排水沟里，将枪口指向两名空降兵身后的旷野。
“班副，幽灵中枪了……”
看着五十米外的两名战友，叶振邦心里很不是个滋味。理智告诉他，能够打伤陶安康的肯定是台军的精确射手，甚至是狙击手。没有直接射杀陶安康，不是手软，而是要用伤员引出更多的目标。
“班副，快来帮帮我们……”
叶振邦咬紧牙关，忍住了不顾一切冲出去的冲动。此时冲出去，不但帮不了池锐刚与陶安康，还会害死所有人。
这时候，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见到赶来的甘应明等人，叶振邦立即打手势让他们停了下来，然后比划着让两名机枪手去寻找合适的火力点，让甘应明呆在原地不要乱动。
“班副，快来救我……”
听到陶安康的求救声，如果不是甘应明眼疾手快，恐怕卢鼎炫已经冲了出去。
见到卢鼎炫那激动的样子，叶振邦再次比划出了命令的手势。
在柯良雄的拉拽下，卢鼎炫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这时，诸葛宏彦有了发现，打出发现目标的手语后，朝公路左侧的十一点钟方向指了指，然后竖起两根指头，表示有两名射手。
叶振邦朝诸葛宏彦指的方向看去，花了很大的劲才看到藏在草丛中的两名台军。
在诸葛宏彦确定没有发现第三个台军后，叶振邦与他分配了射杀目标，然后用手语告诉守在后面的甘应明，等他们干掉了台军狙击手后，再冲出去帮助池锐刚把受伤的陶安康扛回来。
甘应明也没闲着，在叶振邦与诸葛宏彦瞄准目标的时候，示意守在两翼的两名机枪手准备提供火力支援。
在夜间用一支没有光学瞄准器的突击步枪射杀一百多米外的敌人，而且是卧倒在草丛中的敌人，绝对是在赌大小。
叶振邦的夜间射击成绩不算差，可是在以往训练中，也最多打中过百米内的立靶。
深吸一口气后，叶振邦将步枪调到了点射状态。
训练时不上靶没什么，可是这次必须打中，绝不能失手！
卷一 时势英雄 第二十一章 不是诀别
把受伤的陶安康抬回来，叶振邦才向诸葛宏彦点了点头，以示感激。
虽然枪声只响起两次，但是叶振邦看得非常清楚，他没有打中左边那名台军。甘应明冲出去救人时，诸葛宏彦及时开了第二枪，击毙已经举枪瞄准的台军，救了甘应明，也弥补了叶振邦的过失。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根本没法思考，全是多年训练养成的本能。
“说不定还有台军狙击手，我出去看看。”跟叶振邦打了声招呼，诸葛宏彦猫着腰跑了出去。
叶振邦朝甘应明递了个眼神，让他去掩护诸葛宏彦。
“班副，我们……”
“把急救包给我。”
池锐刚把放在地上的急救包递给了叶振邦。
“是贯穿伤，子弹没有留在体内，离心脏还有十多公分，也没有伤到肺叶。”叶振邦迅速检查了陶安康左侧肩膀上的伤口，撕开装磺胺粉的袋子。“忍着点。”
陶安康点了点头，池锐刚把一包东西塞到了他的嘴里。
磺胺粉洒在伤口上产生的剧痛比酒精剧烈得多，即便嘴里咬着东西，陶安康仍然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额头上突起的青筋表明他已经使出全部力气。
“坚持住，马上就好。”
用两块纱布压住伤口，再用绷带裹住，最后打个死结就算包扎好了。虽然按照救护守则上的规定、不应该打死结，也不应该裹得太紧，但是实际操作中，医疗兵都不会在乎这些规定，更何况普通战士。
磺胺粉既能消毒，又能止血。
鲜血仅染红了伤口处的纱布，没有继续往外渗透。
“没伤到大动脉，回去躺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叶振邦长出口气，把剩下半卷绷带抛给池锐刚，然后指了下左侧胳膊。
“被子弹擦了下，只是皮外伤。”池锐刚一边说着，一边包扎伤口。
“臭……真臭……臭死人了。”陶安康扯出塞在嘴里的东西，大声咳嗽几下。叶振邦还没反应过来，那团布包一样的事物就飞向了池锐刚。
看清楚后，叶振邦也忍不住苦笑起来。
那是池锐刚的袜子，而且肯定是穿过的袜子。因为有严重的脚气，所以池锐刚会像其他人准备香烟那样，多带几双袜子。
“幽灵，我可不是故意的。”池锐刚一边说着，一边把袜子揣进兜里。
刚刚挨了一枪、少了二两肉、流了几百毫升血，又被死去活来的折磨了一番，陶安康连喘气都有气无力，哪有力气跟池锐刚争辩。
“刚子也是为你好。”叶振邦抓起地上的沙土，搓掉手上已经凝固的鲜血。
“班副，我们遇到了台军警卫部队。”
“对，我还忘了。”池锐刚翻身爬了起来，说道，“袭击我们的就是台军警卫部队的狙击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振邦立即锁紧了眉头。
“这个……”池锐刚长出口气，对斜躺着的陶安康说道，“我嘴笨，你来说吧。”
陶安康用右手撑起身子，把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按照叶振邦的安排，两人沿着公路向北搜索，直到发现迎面而来的车队。
“肯定是警卫部队。”陶安康说着就想爬起来。
叶振邦抓住陶安康的胳膊，扶着他坐好。
“车上有警卫部队标记，与我们在大坝那边见到的一样。”陶安康稍微迟疑了一下，说道，“车队在路上停下过一次，就在炮击结束后不久，我觉得里面有个大人物，说不定是个将军。”
“将军？”
“我也不敢肯定。”陶安康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刚举枪瞄准，还没来得及……”
“等等……”叶振邦压了压手，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那个台军将领冲在前面？”
陶安康点了点头，表示就是这个意思。
“警卫部队肯定在前面，我也看到了。警卫部署好防线后，那人才下车，用望远镜观察朝我们这边看。在他身边的警卫员不少于一个排，如果不是正好在他的正前方，幽灵也没法瞄准。”
陶安康又点了点头，证明了池锐刚的话。
“问题是，台军有不怕死的将军吗？”池锐刚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台军再不济，也有几个不怕死的将军。”叶振邦摸了摸下巴，说道，“台中是岛内战略要地，清泉岗机场又是台中要害。如果不能在我军的运输机群将重型装备与主力部队送过来之前夺回清泉岗机场、或者使机场瘫痪，台军守住台中的可能性将非常渺茫，这也是我们死守这座仓库的原因。”
池锐刚与陶安康都暗自叹了口气。
也许应该反过来说，不叫“死守”，而是“守死”，守在这里等死。
“台军主力猛攻西边的航站楼，为东边的偷袭行动创造了机会。占领这座仓库，台军就能对降落的运输机构成威胁，让增援部队不能到达。”叶振邦揉了揉额头，觉得思路有点混乱，“台军用的一二零迫，不是一零五榴与一五五榴，台军明显已是强弩之末。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坚持下去，就算必死无疑，也不能后退。”
“班副，那个台军将领……”
陶安康刚开口，甘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