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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浴长风-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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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先生的医术,在附近村庄是有名的,高尚的医德更是令人佩服。看完了病,何先生就要走。梁万禄上前劝说:“何大哥,今天是请来看病,要不,请都请不来。今天是正月初六,我们随便做几个菜,还有烧酒,咱们哥仨好好喝几盅,也算给何大哥拜个晚年。”
梁万全说:“现在也到吃晌午饭的时候了,大伙在一块儿团聚一次也不容易。今天我二兄弟全家都回来了。七年了没吃这么一顿团圆饭。何大兄弟今天怎么忙也得在一起乐和乐和,干几盅。”
梁万全妻子和梁万禄妻子也都劝说,让何先生吃了饭再走。何先生只好留下来同大伙一起吃这顿团圆饭。
这里人习惯,到冬天一日吃两顿饭,早饭吃的晚,午饭也晚,晚饭就免了。一是人们习惯于天亮起来劳作,天黑睡觉休息,冬季白天短,吃三顿饭,时间间隔太短了;二是为了省些粮食。
这顿饭,大家吃的都非常高兴。梁泰也非常高兴,硬是挺着坐起来吃了半小碗面条,这是多日来梁泰吃的最多的一次。
吃完饭,何先生向梁泰告辞。梁家人全都送出来。梁万全拄着棍子送到堂屋外,其他人都送到大门外。梁万禄又单独送了一程。临别时,何先生告诉梁万禄:“大叔的病已经成了,该准备后事就准备吧。多则俩月,少则一个月。我开的药只能使他老人家多活几天,少痛苦点。”
梁万禄一听急了,问:“何大哥,有什么好药,只要能救我爸爸,请开出来,我想什么法也要买来,给我爸爸治病。请何大哥多费心。”
何先生说:“二兄弟,不是我不尽心,大叔的病实在是已经成了,啥药也晚了。现在吃些药,还能延缓几日。再过些天,吃啥药也不起作用了。”
果然不出何先生所料,一个月后,含辛茹苦一辈子的梁泰老人溘然长逝,同老伴一起长眠于西新庄东头的祖坟地里。

乡亲和为贵恩怨忍则消

老人发送了,梁万全用了何先生的药,病和伤也慢慢好了,可以下地干活了。一天梁万全又说起年前挨打的事。让二弟想法出出这口气。
梁万禄说:“这事就算了吧。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马福后来也没纠缠你,那是他知道自己先动手,理亏了。”
梁万全说:“那我这三个来月不能干活,怎么算?”
梁万禄说:“他不也是腰疼一个多月吗?你的损失比他大,可是也不能那么斤是斤两是两呀。弟弟劝哥哥一句,能饶人处且饶人。他觉得理亏,你又饶了他,以后两人见面还是好乡亲。你不饶他,两家记下仇,你报复他一次,他报复你一回,那就没完没了。早些年,孙梁两家总是斗个没完。解不开的怨仇,泄不完的愤。哪一年不要伤几口人?哥哥,这事就算了吧。”
“我还指望你回来给我出这口气呢。”梁万全说。
“出啥气呀。哪天,我和马福说说,你们见面,一笑了之吧。大家都心平气和地过日子,比啥都好。如今这世道这么乱,军阀土匪到处闹腾,咱们自己再互相不和,那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过了几天,梁万禄专门到马福家串门。问了身体情况。马福说早就没事了。梁万禄说,他是转达哥哥的意思。哥哥抬脚踢伤了马福兄弟,今天是专门来代表哥哥向马福表示歉意的。马福连连摇手说:“可别这么说。是我做兄弟的不对,怎么的也不能先动手打哥哥呀。哥哥踢弟弟几脚,那也是让哥哥生气了。当弟弟的还没有先向哥哥去赔不是,还转话来先向弟弟赔不是。”
马福转过脸去对媳妇说:“其实,前几天我就想到山东去看万全大哥,给万全大哥赔不是的。你说,这话我说了没有?”
马福媳妇忙说:“是呀,是呀,马福就是这么说的。听说万全大哥现在病好了。这可比啥都强。”
过了几天,马福还真的来到山东梁万全家,还带两包点心看望梁万全。梁万全见马福来登门赔不是,就觉得无可无可的。拿出来最好的水果招待马福。从此两人和好如初。
开地盖房子同心过日子
春天来了。山东山洼洼里的各种果树都发了芽,活也就多起来。梁万全伤已经好了,但是走路还离不开拐棍。果树伺弄不到,就会影响收成。俗语说,人糊弄树一春,树糊弄人一年。梁万全希望弟弟能帮助伺弄果树,可是梁万禄没干过这些活。尽管尽心尽力按照哥哥告诉的方法伺弄果树,梁万全还常常很不满意,经常数落梁万禄。梁万禄对哥哥数落从不反驳一句,只是默默地听着,默默地干着。梁万全有时数落数落干脆让梁万禄一边呆着,放下拐棍自己干。每当这时候,梁万禄就陪着笑,给哥哥打下手,还要当心哥哥不要摔倒。梁万全干活经常是没黑日没白天的干,只要累不倒就不停手。一辈子刚强,不怕苦,可是仅此而已,于是吃了一辈子苦。
梁万禄帮助哥哥伺弄果树园子,哥哥不满意,常常生气。梁万禄心里很苦恼,也为老哥哥不开心而难过。梁万全还有一些山坡子地,梁万禄就把精力都投入到种地上,这是梁万禄的老本行,干起来得心应手。梁万全看到弟弟把庄稼地里的活全承担起来了也就不说什么了。
梁万禄见哥哥高兴了,就跟妻子商量,“咱们回来三个多月了,跟哥哥嫂子在一起过日子,住的房子是哥哥嫂子的,种着哥哥嫂子的地,哥哥嫂子嘴上不说,心里也得想,咱们没给家添任何东西,啥都靠哥哥嫂子。这样长久了不行,咱们得花钱添些家业。咱们带回来那些钱本来就不多,留着也越来越不禁花,还不如现在就置办成家业。”
梁万禄妻子说:“你不答应许营长少则两月多则半年还回去吗?钱都花了,那可没钱回法库了。”
梁万禄说:“我何曾不想再回法库去。可是去的那封信,已经一个月了,没有任何回音。说不定许营长已经调防不在法库了,也许榆关①那里卡的太紧,两边不能来往。再说,去年那场直奉战争,没让八十三营上前线,咱们已经躲过一场危险,那是万幸。这军阀混战不断,说不定哪天直奉战争又打起来了。不去凑那份热闹也好,当个庄稼人苦点就苦点,守家在地的过安生日子也不错。”
梁万禄妻子说:“我说也是。还是那句话,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苦。受苦不怕,过安生日子就行。以后非去不可的时候再说,能不去就不去。眼前置办一些家业,不仅哥哥嫂子高兴,咱们脸上也光彩,日子过的也会舒坦些。”
置办家业,无非开地盖房子。开地,山洼洼里荒山坡多的是,只要花力气开,垒好坝阶子,填上土再上粪就行了。于是花钱雇人开荒垒坝阶子。很快就开了不少,加上原来的土地总共有二十亩地。这些地伺弄好了,梁万全梁万禄两股总共八九口人,打的粮食就对付着够吃了。梁万禄又张罗盖房子。梁万全的老房子是草房,如今时兴焦子房。焦子房就是用煤焦渣子同石灰和在一起抹房盖,既结实又不裂;墙就地取材,用石头垒。很快盖起来三间漂亮的焦子房。梁万全夫妇和孩子住东屋,梁万禄夫妇和孩子住西屋;原来的草房作为堆放东西的仓房。
新开了地,又住进了新房子,梁万全夫妇和梁万禄夫妇都非常高兴。日子过得虽不算富裕,却很温馨红火。

铁路工人挣现钱

有一天,听说偏德庆铁路机务段招工。梁万禄心想,如果能到铁路上工作,每月能挣现钱,补贴家庭,岂不更好。就是担心家里的庄稼活干不过来。跟家里人一商量,哥哥、嫂子和妻子都同意。梁万禄妻子说:“家里庄稼话,有哥哥嫂子和我三个人,一般活都忙过来了。实在忙不过来,让前小寨孩子的舅舅来帮着忙活一阵也就行了。你能考上铁路当工人,每月都能见着钱了,日子就活分多了。”
偏德庆就是滦县的县城名字。梁万禄有文化,身体又好,一考就考上了。当了铁路工人,每月不仅拿二三十块钱回家,还能买一些大米白面回来。家里生活立刻好多了。有时还买一些布给大家做衣服。梁万禄每次回家,大家都是笑逐颜开。后来偏德庆火车站从工人中选择几个人当铁路警察,薪水比工人还多些,待遇也好,梁万禄被选上了。哥俩生活都好起来。
直奉交战小山村
一九二四年秋,第二次直奉战争又开始了。第一次直奉战争是一九二二年春天打的,战火没烧到西新庄。第二次直奉战争,这个小山村没能幸免,成了直鲁和奉军双方交战的战场。西新庄家家住满了直鲁军队。他们就在庄后的安子山上挖战壕。西北边不远的黑山就是奉军的阵地。黑山以西以北就是奉军驻军的地方。
西新庄的人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军人。每个军人身上都背着不少东西,大枪、子弹、被子、钢盔、水壶、饭碗、筷子、牙刷、牙缸。平时钢盔不戴在头上,一走路,就和其他东西相撞,叮叮咣咣的,多远就听得见。一喊集合,大家一跑,就叮叮咣咣响成一片。老百姓看了觉得有些可笑,说这样的军队还能打仗?人还没有到呢,先用声音给敌人报信了。那还不光等着挨打。他们的钢盔用处很大,在山坡上还可以烧水煮饭,还可以当储水罐。
这些军队有很多骡子马。马是长官骑的,骡子有劲,驮机关枪和子弹什么的。
老百姓三天两头要交粮食,交油盐。家里没有油盐的,就得去拿粮食换来油盐交上去。交的粮食除了军队人吃以外,还给那些骡子马吃。这里的老百姓总是半年糠菜半年粮,吃粮食都是一小碗一小碗算计着吃。看见交上去的粮食,一口袋一口袋的拌到草里喂牲口,真是心疼。有人看见倒掉的牲口吃剩下的草料中有很多粮食,就收回来,喂自己家的小毛驴。小毛驴吃了这样的草料也算改善了生活。
两边军队天天打,打呀,打呀,打个没完没了,一直打了两个月。两边军队使用的武器都不怎么好,多数是套筒子枪,子弹打不多远。可是谁也说不准子弹究竟能飞多远,子弹又没长眼睛,谁知道飞到哪儿?人们吓得不敢下地干活,有些庄稼没伺弄好,减了收成;有些早熟的庄稼没收上来,白扔到地里。这还是幸运的。赶上倒霉的,房子打着了火,枪子儿嗖嗖地飞,没人敢去救火,最后烧个精光;有的牲口被“借”去驮军用物资,一借不还;有的门板、木料被“借”去修工事,被打个稀巴烂;有的人被抓去当脚夫,伤了胳膊伤了腿。
战争一起,最吃亏最受苦的还是老百姓。老百姓,什么苦水都得喝,什么苦果都得咽。那些当兵的,绝大部分也都是从农民中招来的或者是抓来的。在前线挡枪眼的,吃枪子儿的多数都是农民子弟。中国的战争,历朝历代都是把农民驱赶到前线打仗。打仗的地方受损失最大的也是农民,是苦难老百姓。天下千条理万条理,老百姓没有一条理。
两个多月的战争,西新庄的老百姓破了财,伤了人,都只好忍了。虽然伤了一些人,但是全庄居然没个一个人被打死,真是天大的幸运。有的庄死了好多人。有送军用物资被打死的,房子着火烧死的。还有的被抓去后就没了音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打仗的时候,正是水果成熟的季节。梁万全的水果被直鲁军队要去不少。一要就是几挑子。有时候他们自己用骡子马来驮,有时候让梁万全给送到住处。他们也说买。可是挑走不给钱,谁敢到军营去要?命还要不要了?这年秋天,梁万全的水果园子亏了不少。
十月,战争打完了。直鲁和奉军都撤离了山区。山村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

梁万禄与俘虏

奉军有一些散兵当了俘虏。偏德庆铁路警察还抓住几个奉军散兵俘虏。有一天轮到梁万禄看押这个俘虏。在俘虏上便所的时候,梁万禄离这个俘虏很近,看清了俘虏的脸。梁万禄发现这个人很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俘虏上完便所,要送回关押的房间,梁万禄看看附近没别人,突然命令俘虏:“你站住。”
俘虏被这突然而低沉的命令语声吓了一跳,立刻站住了。
“你姓什么?”梁万禄厉声问道。
“姓张。”俘虏答道。
“叫什么?”
“叫张来顺。”俘虏又答道。
梁万禄稍停了一下,接着问:“你是哪儿人?”
“法库的。”
“法库的。当兵几年了?”
“当兵三年了。”
“三年。三年还是个兵?真没出息。”
“惭愧。”张来顺说着,用眼睛飘了一下梁万禄。
“过来,过来。咱们到屋说去。”梁万禄小声说着,把张来顺领到一个小屋里。梁万禄说:“法库八十三营许营长,你应当听说。”
“八十三营许营长,我当然认识。现在是我们的团长了。”张来顺反问,“你怎么认识我们团长?”
“你小声点。夜深人静,说话声听的远。”梁万禄边说,边用手示意,“不要怕,以前我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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