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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易远方双脚踏进这座小村的肮脏狭窄的村街时,这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延续了数千年的生活秩序被完全打破:财主家的土地已被没收,按人口在全村进行分配;原先最贫苦的人住进高耸的青砖瓦房,旧时的主人则去住草棚、磨房、碾屋、破庙,甚至被扫地出门流落他乡;原先财主女人身上镶着金边的衣裙如今却穿在穷人妻女的身上……旧时的伦理道德、是非观念业已全面崩溃:从来都认为世上富人养活了穷人,因为富人把土地租给了穷人,土地是存身安命之本;现在则明白过来是穷人养活了富人,因为劳动创造出财富,劳动最神圣。与数千年漫长岁月相比,这一切几乎是变化于一夜之间,惊喜而迷惘的人们甚至来不及对发生的一切进行思索,只好运用便当的翻转逻辑来衡量客观是非:“大肚子”都是坏蛋,穷兄弟都是好人;有钱是罪恶,赤贫最荣光;革命就是造反,造反不讲仁义……
易远方面对的是一个陌生迷茫的天地。
副队长席立江向他介绍了土改工作队和村里的一些情况。
原来的五名工作队队员(包括已调走的卜队长)还剩下三人:队员陈努力、袁升火及副队长席立江。卜队长是因犯生活作风错误或者说丧失革命立场错误而离任的,他被不法地主赵祖辉年轻而俊俏的儿媳妇拉下了水。土改初期赵祖辉被群众打死,他的儿子赵万星逃跑了,家中剩下的两个女人便串通起来向卜队长发动攻势,卜队长就在革命与女人中间做了错误的选择。另一个调走的队员是因为接受了地主李金鞭投给他的一枚金戒指,在他忍不住偷偷拿出来欣赏时让席立江发现,揭发了他。易远方和贾金余顶替了这两个意志不坚定者。
就在易远方进村的第二天夜晚,村子出了一件事:巡夜民兵拦住一个偷偷向村外溜去的女人。她是地主李金鞭的老婆邢金枝,从她身上搜出许多金银首饰,经严厉盘问,她承认是要把这些浮财送到外村穷亲戚家藏匿起来。这件事引起工作队和村干部的警惕,也引起翻身群众的深切憎恨,强烈要求立即追查地主富农们埋藏起来的浮财。
追浮财是土改工作一个很重要的环节,浮财是地富财产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有的富户拥有的金银财宝的价值远超过他们的不动产——土地、房屋、牲畜、作坊的价值。在土改风声乍起时,这些财产便被埋藏于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地方,贫苦农民在分得了土地、房屋、农具、牲畜之后,对这一部分资产仍然觊觎不忘,心里对“大肚子”们顽强保留其“封建尾巴”怀有不可名状的仇恨,因为他们需要钱购买种籽、肥料,配齐残缺不全的农具及分到的一条驴腿之外的另三条驴腿。追浮财在周围其他村子已差不多进行过去了,李家庄由于卜队长的原因使这一工作搁置起来,因此落后了的李家庄须跟上步伐。
这意味着一场与土改初期毫不逊色的残酷斗争就要展开。看到工作队员与村干部们被斗争激情燃亮了的眼睛,易远方的心里也膨胀着一股奇异的快感。
小黄庄惨案的仇恨他一时一刻都没有忘。
工作队和村干部开了整整一天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立即禁止地富分子和他们的家属出村;第二天召开挖浮财斗争大会。
当晚,由工作队队长和村主要干部对斗争对象进行惯常的斗争前训话,向他们交待政策,讲明利害,敦促他们主动交出埋藏的浮财。
民兵队长李恩宽把这些人押解在祠堂院内的厢房里,等着“过堂”。
4
这时天已黄昏。暮色里,成群结队的乌鸦在村子上空盘旋,发出“哇哇哇”的凄厉叫声,叫声中时而掺杂一个女人更为凄厉的喊叫声:“啊哈——干不干?不干堵死啦!”“啊哈——干不干?不干堵死啦!”这是已经疯了的赵祖辉的儿媳妇,她勾引卜队长的事情暴露后,村里的妇女会要斗争她,会还没开就把她给吓疯了。她整日在街上游荡,手里揉着一团湿泥,见到男人就啊哈一笑迎上去,问一句:“干不干?不干堵死啦!”问完用手把湿泥“叭”地摔向大腿中间的部位。这种伤风败俗的动作实在让人们难以容忍。民兵队长李恩宽配合着妇女主任王留花教训了她一顿:李恩宽从她手里拾过泥团朝她的脸掷去;王留花则用针向她丰满的胸扎去,疼得她嗷嗷哭叫。后来她就不再重演那不雅的动作了,但疯劲不减,仍然像往常那样呼叫不止。
太阳落去,黑暗降临,女疯子不遗余力的叫喊使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与惆怅。
首先被带进屋的是刚刚犯有前科的李金鞭。这是一个四十七八岁、身体强壮、长一副猫脸的汉子。在李家庄,论家财与地位除了大地主、村长李裕川,便是这个猫脸李金鞭了。他有六十四亩好地、一群长年保持在四五十头数目的羊、两匹拉车的马、一头犁地的犍子牛,还有一爿豆腐坊。他雇了三名长工、一个羊倌、两名豆腐坊工人和一名账房先生,农忙时还要雇用临工。他家虐待雇工是远近皆知的,是公认的为富不仁者。在一九四二~一九四三年大灾荒年间,他毫不留情地向佃农催租逼债,致使春天饿死了好几口人,而他把粮食囤积在自家基地的墓穴里,待机粜售高价。由于墓穴过于潮湿,埋进去的粮食很快便霉烂掉了。论民愤他并不比被群众打死的赵祖辉小,可他要比赵祖辉狡黠几分。每次批斗前不论天气寒暖都穿一身棉袄棉裤、戴一顶栽绒棉帽,裹得全身只剩一张圆猫脸儿。被殴打时他不失时机地把脸埋于胸前。被打倒在地时又会很有技巧地滚动,把身体的要害部位躲避于暗处。可以公道地说是他的狡猾使他存活下来。也许人人都不免成为一个经验主义者,当李金鞭被带进时人们又发现他故伎重演,可笑可憎。
李金鞭被带进屋后便深深地弯着臃肿的身子,低垂着头,不知是为了表示恭顺、认罪,还是不想让人看见他那张不讨人喜欢的脸,或者两者兼有。人的强迫观念有时会达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奇异。在土改前,要是有人向他借钱不还,他肯定会认为这是罪愆,不可饶恕,更不用说剥夺他的全部土地和财产了。而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对自己藏匿钱财的行为显然在意识中已认为有罪了。
审讯者除易远方、席立江外,还有村长李茂生、贫农团主席申富贵、妇女会主任王留花,包括押解受审者的民兵队长李恩宽。
“李金鞭!”村长李茂生首先执审。
“有。”李金鞭立即回答,未敢抬一下头。
“你一再发誓割净了封建尾巴,那些金银首饰是怎么回事?”
“我有罪。”
“你有什么罪?”
“我不该保留封建尾巴,我该死!可那些首饰是我老婆当初带过来的嫁妆……”
“你老婆家什么成分?”
“中农。”
“中农成分能陪送得起这么贵的首饰?”
“这……”李金鞭一时难答,却仍然狡赖不止,“她家里是中农不假,可她爹早年闯关东在黑河放过排子,存下一些家底……”
“就算这些东西是你老婆带过来的,就不是封建尾巴?”
“我有罪,我把这些东西全部交公。”李金鞭确实滑头,用已经不再属于他的东西做空头人情。但在第一个回合中,显然已被李茂生击败了。
易远方默默地观望着这对他来说还很陌生的斗争场面,他知道自己需要在这样的斗争过程中熟悉起来,以便更好地领导今后的工作。他觉得这位村长已颇具斗争艺术了。席立江曾介绍过他的情况,他是扛活出身,一度给李金鞭干过活儿,土改时很积极,是个有章程的人。工作队进村后卜队长动员他入党,他不肯加入,说:“我知道共产党好,可那个‘党’字我不喜欢。现在我们这么下劲和国民党斗,没人不恨国民党,也许将来人们会像恨国民党那样恨共产党,要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加入。”不过后来他还是加入了,而且在村原党支书李海带头参军后他又兼任了支书职务。
李茂生继续审问李金鞭,动员他交出全部浮财,将功补过,然而他却一再表示手里没有一文铜钱了。
最后李茂生通知他明天在斗争大会上交代问题,何去何从,由自己选择。
李金鞭被带了下去。
·7·
尤凤伟作品
诺言
4
又一个被带上来的是地主吕福良。这是个比李金鞭稍稍年轻、长得白白胖胖的汉子,他学习李金鞭的榜样也穿了厚重的棉袄。从面相上看,易远方觉得他不是个很凶恶的人,甚至有些懦弱。事实也是如此。他自己下地劳动,对雇工也比较和善,当贫苦农民向他求助一点儿借贷时,他一般都会应允,在村里没有太大的民愤。在土改中自然无可避免地被剥夺了土地、房屋和牲畜,也挨了打。打他的多是些性格怯懦的贫雇农,他们不敢像李恩宽那样拷打赵祖辉、李裕川、李金鞭这伙凶狠地主,怕以后一旦变天遭到报复,于是就专门殴打他,有的边打边咒骂:“我操你祖宗!你凭什么霸占那么好的娘儿们当老婆!”说他的老婆是霸占而来并不符合事实,不过他的老婆生得漂亮却不假。据说死鬼赵祖辉当年曾私下对他表示,愿出四亩好地换得与他老婆的一夜风流。
吕福良站在刚才李金鞭退出来的位置上,默默地低着头。
李茂生问道:“吕福良,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知道知道。”吕福良抬头看了李茂生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知道就好,你打算怎么办哪?交不交出浮财,彻底割掉封建尾巴?”
“我交,我交,我全带来了。”
全带来了?所有人不由交换一下目光,随之又一齐盯着吕福良。
吕福良直直腰,把手使劲从棉袄领口处往下伸,掏出一只小布包,是白色的,在灯下很扎眼,像一块闪光的银锭,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李恩宽接过布包交给李茂生。李茂生在众目睽睽下打开了布包:一只金戒指、一副金耳环、一只银鞋拔子,还有几十块银元和一小堆铜钱。
失望而质疑的目光。比起从李金鞭老婆身上搜出来的金银首饰来,这些东西就显得太微薄了,太不够劲儿了。
吕福良这么痛快地交出的财物是他匿藏的全部么?
肯定不是。
当然,谁也不会认为他的浮财会超过李金鞭。一是他没有作坊;另外他有了钱就购买土地。他的家族从有了第一亩地时便形成一种世代相袭的痼癖:热衷于买地,土地甚于一切。要不赵祖辉就不会用四亩地做钓饵换取他的女人。但即使这样,他交出来的与大家期望的也相差太远了,何况是在没有对他采取任何压力的情况下主动交出。这不由使人断定这是一种骗局。
“吕福良你老婆那个臭×是打谱与我们贫雇农顽抗到底啦,你个狗日的王八蛋!”申富贵破口大骂起来,他说话尖而快,几乎没有一丝停顿,因而显得特别严厉。
吕福良不知所措地可怜巴巴地眨着眼。
李茂生问:“吕福良,你把所有的浮财都交出来了?”
吕福良求救似地把目光转向李茂生:“村长,我不敢保留封建尾巴,我全部都交出来了。”
李茂生说:“按你的家庭情况看,你肯定还有保留,肯定有。谁会相信五辈一百多年的地主家庭就这么一点儿小玩意儿?”
吕福良:“说实话,本来还有几样东西,可是……”
“啥东西?”申富贵赶紧追问。
“六个小元宝、两穗金条、两只簪子、一串珠子,还有四副银镯子……”
“埋在哪儿?!”申富贵站起身来,好像立即要去挖掘。
“没埋,叫……叫李裕川带走了……”
“砰”地一声,是申富贵向吕福良投去的一只喝水杯。
吕福良“哞”地一声大哭了,哭声很闷,像老牛叫。这哭声使易远方感到厌恶、憎恨。
李茂生大喝一声:“别哭了!”
可他还哭,哭得极悲伤,眼泪和鼻涕一串串往下淌,他也不擦掉,直到察觉李恩宽向他走过来才戛然止住哭声,但是已经迟了。
李恩宽抬手做刀状向他的后颈处砍了一下,他出手极快又似乎没有运力,只是像驱赶蚊虫般把手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