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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来抓你。但是,我知道你是不肯屈服的。我想,你还是趁乱马上离上海为好。阿囡不会有事的,你完全可以放心。我相信或早或迟,抗战终究会胜利的,那时你再回来吧。”
李坚起身说:“阿爹,您老人家放心,鬼子抓不到我的,我的弟兄们都去了苏北,我也要去苏北参加抗日队伍。正如您老人家所说,等到抗战胜利,我会回来团聚的。
“您老人家多多保重,天锋拜别了!”
李坚朝吴宏儒深深一鞠躬。
吴宏儒忍住悲泣,低头挥手。
吴雅男拉着李坚出了客厅,回到卧室。她搂着李坚哭泣了一阵。“我知道这一天总要来的。”她说,“天锋!天锋!你此去多保重,阿囡等你回来。”
李坚抚慰着吴雅男:“阿囡,天锋不会辜负你的,你要多保重,等我回来团聚。”
“你怎么走呢?要不要请过房爷来帮你安排安排?”
“不必了。我单身一个人,哪里不能混出敌占区?你放心吧。”
吴雅男拿出一套工人装和一顶鸭舌帽:“你换上这套衣服吧。在裤腿卷边里,我缝进二十枚金戒指,每枚三钱重,以备急需;我再给你带上一些现金,路上不要苛刻自己。”显然她早有准备。
李坚也是有准备的。他取出一条插着十枚手榴弹的布带,围在腰间,两支手枪藏在袖管里,再套上工人装,戴好鸭舌帽。
“我走了……”
吴雅男又搂着李坚哭泣了一阵。“你——走吧——从后花园后门出去……小心了……”她伏在床上,用枕头压着头,抽泣不已。
李坚咬咬牙,毅然走出去。
李坚从后花园出了吴公馆,走不多远,一辆三轮车跟了上来。
“先生,要车子坐吗?”
李坚扭头一看,原来是沙志超:“啊……”
沙志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上车!”
李坚忙跳上三轮车。
沙志超边踏车边说:“老张让我和阿根来接你。就和阿根一个在前门,一个在后门等着。还是我等到了你。”
李坚听说是张振东派来接他的,很是感动。对于张振东预料他此时会从吴公馆出来的神机妙算,真有点莫测高深了。
“啊——太感谢老张的关怀了。”
“我现在送你去公共租界一个住处,你先住下来,等几天安排好了,就送你去苏北。”
当初张振东再三劝李坚离开上海,他始终犹犹豫豫,抱有侥幸心理,认为鬼子未必就真的侵入租界,另一原因他对白光耿耿于怀,很想白光再次出现,他要弄清真相,如果她真是日本特务,他要杀了她!他没有想到张振东会如此大度,不计前嫌,在此关键时刻,还惦记着他,安排他的出路,不免感叹不已。
“志超,我想去看看孤军营的情况。”
“唔——好吧,只远远看一眼,马上就离开。”
“好的。”
沙志超踏着三轮车,往胶州公园驰去。
街上几乎不见行人,沿街家家商店关门闭户,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人人不敢出头露面了。只是偶尔有几辆鬼子的摩托车在街上巡逻。飘扬在租界上空近一百年的英、法、美等国的国旗已悄然降落,换上了“膏药旗”。一些军用卡车将滞留在租界的侨民押往集中营。
他们来到胶州公园附近,沙志超将三轮车停在一拐角处,上了锁,然后和李坚步行靠近。原先孤军营有白俄团丁看守,现在换成了鬼子宪兵;原本敞着的大门现在关闭了。
白俄团丁虽恶,但比起鬼子的凶残,真是小巫见大巫。李坚看看,也不敢靠近。
沙志超拉拉李坚说:“走吧,什么也看不见啦。”
李坚恋恋不舍地随沙志超离开胶州公园。
沙志超将李坚送到公共租界一条僻静的小巷,在一幢老式三层楼,租了一间亭子间。
房间倒还宽敞,只是较低矮,没有窗户,但有个天窗,站在凳子上,推开窗户可以看到屋顶。室内有一张书桌、两把椅子、一个衣柜,但没有床,好在是地板地面,可以打地铺。
沙志超说:“我替你准备好了铺盖,床就不必买了,住不了几天的。附近有几家饭铺,你轮换着去吃吧,条件是差一些,为了不引起敌人注意,你委屈几天吧。”
李坚说:“我是当兵出身,还说什么委屈呀,生活上的事你不必管了,我自会处理。”
沙志超叮咛:“你千万少外出,免得被敌人发现。我们有空会来看望你的。一有走的消息,我马上来通知你。”
李坚说:“忙你们的事去吧,其实我自己能走的……”
沙志超说:“你千万不要自己去闯,鬼子进了租界,你应该是他们搜查的重点,汉奸几乎都认识你,所以你很难走出上海的。
老张要我告诉你:千万不要自己试图走出上海,要耐心等待时机。”
李坚不以为然,却没有说什么。
沙志超走后,李坚打开被褥,铺在地板上,就躺在地铺上想着心事。他看到日寇在孤军营加强了戒备,不禁为孤军营弟兄们的安全担心了。过去四年,租界对孤军营采取软禁,毕竟英、法两方与中国军队没有仇恨,只不过迫于日寇的压力而为之。当然,其中也包含了帝国主义欺压、奴役的本性。在上海人民呼吁、支持下,孤军营将士在一定范围内,还保持起码的尊严和自由。现在,日寇占领租界了,孤军营的将士在鬼子的控制下了,成了战俘,将接受战俘待遇,鬼子又惨无人道,孤军营将士今后的命运堪忧了!
他惦记着曾经同生死、共患难的孤军营将士的命运,每天都要去胶州公园探视一两次。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凌晨,李坚来到胶州公园,看到大队鬼子兵包围了孤军营,四周架设了轻、重机枪。孤军营将士被勒令打好铺盖卷,在操场上集合。他知道孤军营将士的悲惨命运开始了!
当初孤军营以四百余人进驻胶州公园,经过四年风风雨雨,伤病逃亡,现在只剩下二百余人了。谢晋元被刺后,由原机枪连长雷雄代理团长。
事后得知,原本孤军营的悲惨命运还不会来得如此之快。促成提前降临的原因,竟是远在重庆的最高统帅部!
对于被困上海的八百壮士,国民党政府始终坚持“外交斡旋”营救,从一九三七年到一九四一年,整整四个年头,毫无结果。却不料租界沦陷消息传到重庆,也不知最高统帅部的哪位大员做的主,突然下令孤军营突围!
在这四年中,任何一个时期下达如此命令都有成功的可能性。因为租界当局的统治,其防卫能力相对脆弱得多,真的在租界打起来,租界当局要顾虑侨民受到伤害,上海老百姓同情八百壮士,也会伸出援助之手。现在是赤手空拳的孤军营将士,要去冲突那些荷枪实弹的凶恶鬼子!这无异于扑灯蛾投火。
再者,突围需有周密计划,外围要有策应,突围后要有掩护……
这些必要的计划一概没有,只有“突围”的简单命令。这让孤军营将士如何行动?
事后才得知,最高当局曾命令潜伏于租界的地下组织“三民主义救国团”策应孤军营突围,不料该组织尚未与孤军营取得联系,就被日寇特务机关破获而一网打尽!于是孤军营奉命准备实围的机密也被泄露了。日寇这才急急忙忙前来“解决”孤军营。
操场上雷雄喊口令整队。鬼子一个穿呢军装的大佐,突然嚎叫一声,那些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鬼子兵,像触电似的弹跳了一下,个个立得笔挺。大佐拔出战刀,在空中画了个×,然后举着战刀,以“正步走”的姿势,向操场外走去。一直走到孤军营的坟地,来到谢晋元团长墓前,立定,脱下军帽,朝谢团长墓碑深深一鞠躬。转过身来,将举着的战刀又在空中画了个×,然后入鞘,退到一旁立定。
其它鬼子军官,学着大佐的样子,一一去谢团长墓前鞠躬。
大佐回到孤军营队前,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向孤军营将士说道:
“你们的谢团长的这个!”大佐伸出了挑起拇指的拳头,“八百壮士的这个!”他再次伸出挑起拇指的拳头,“我们的佩服的佩服!”
“我们的大日本帝国的皇军,向美国佬开火的了,我们的和你们的不打仗了,我们的朋友的,大大的,大大的。
这里的不好,不好,我们的给你们的换个大大好的地方,大大的好——唔——你们怕的不要,我们朋友大大的,皇军的骂人的没有、打人的没有、杀人的没有——统统地上车,火速火速地上车!”
孤军营将士明知此去不会有好亊,但在刺刀威逼下,不得不登上开进来的军用卡车。
最后,鬼子们又将孤军营作坊中的织袜机、制造肥皂的锅炉等等生产机具运走。
那还是一九三九年的事。孤军营在胶州公园被口两年,在这两年中发生了许多事情,如为了庆祝淞沪抗战一周年、为在孤军营内升国旗等等,曾与英法租界当局发生流血冲突。八百壮士犹如困兽,在牢笼中焦躁不安,团体中摩擦也时有发生,谢团长深感不安。他考虑到将士们长期无所事事,难免要生是非,便与几位连长商议,大家同意“找点事做”。搞小作坊还是李坚提议的,得到了一致赞成。
谢晋元便与常来孤军营的工部局副总董事何德基先生商议。何先生很同情孤军营,过去发生一些事,都是他从中斡旋才得到妥协性解决。孤军营要办作坊,他极表示赞成,让谢团长写了份报告,由他提交工部局讨论批准。再由他出面呼吁。享誉海内外的“棉纱大王”荣德生先生立即响应,指示旗下的申新纺织一厂,将十台织袜机赠送给孤军营,并由申新纺织九厂主动供应纱锭,要多少给多少,价格按市场价折半优惠,上海“肥皂大王”五洲固本化学公司包下了孤军营作坊做肥皂的需求,也按荣德生先生的办法,赠送设备,原料半价供应;编织藤器的作坊,同样得到上海百姓的支持,一些杂货店将几十捆藤条免费送到孤军营,连编织用的小刀工具、手套都赠送齐全。
孤军营将士尚在练习制作中,许多商人便纷纷表示愿包销孤军营的产品。新闻界开展宣传,称孤军营的产品是“爱国牌”,买爱国牌产品就是爱国行动!
上海市民原本对八百壮士有深厚的感情,孤军营的第一批产品刚刚上市,就被抢购一空!上海市民对百八壮士的爱护热情,大大地激励了孤军营将士,人人干劲十足。
孤军营终于有了收入,将士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善。更重要的是,人人学得一门手艺,将来复员了,有了一技之长,也就有了谋生立足的技能。
李坚看到孤军营将士被押走,小作坊被拆除,孤军营的历史,从此画上了句号!不禁满腔悲愤。他正低头走着,不料迎面被人拦住。他抬头一看,两个汉奸特务,用手枪顶住了他的胸膛!他刚想做出反应,后背又被两支手枪顶住了!再环视周围,一队鬼子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对他虎视眈眈。他正迅速思考对策,一条绳子从后面套在他的脖颈上,随即双手被反绑。
一汉奸冷笑道:“李先生,我们跟你好几天了。怎么样?你终究还是落入我们手中了!你再逞能呀。”
李坚也冷笑说:“老子今天大意了。你敢松开我试试?”
“哈哈,我们可不再跟你玩了。”汉奸一摆手,一辆轿车开过来。李坚被搜身后,押上了轿车。
李坚刚坐稳,又被套上了一个黑头套,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他还可以听出,周围有鬼子的摩托车跟着。
到了这种地步,李坚才后悔不该不听张振东的告诫,天天往外跑!他知道这一回自己是难逃厄运了,他并不紧张,也没有感觉遗憾,作为一个杀手,杀人——被人所杀,是必然的结果。他唯一深感愧疚的,是对不起吴雅男对他的殷切盼望。
他与吴雅男的关系,最后竟会发展成这样,是他始料不及的,也是他不情愿的。然而,情势所逼,他不得不答应下了这门亲事,他看到尽管没有正式成婚,甚至没有订婚,没有任何仪式,吴雅男却仍然欣喜非常,而且此后便以妻子身份与他相处,使他不能不对一句诺言铭记于怀,不得不也把吴雅男当做妻子对待。
不能设想,他被捕、被害的消息传到吴雅男的耳朵里,她会是什么样的震惊!悲哀!甚至会毁了她的一生,也就毁了吴家!
他后悔当时说出承诺。他是唯恐吴雅男因他的坚拒受打击才勉为其难的。然而,他没有想到,当时自己拒绝了,对吴雅男只不过一时的打击,也许会痛苦很长时期。但是,自己一旦遇难的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打击是致命的,她会痛苦终生!
然而,即使他现在还是自由的,也不可能使事情“重来过”。
他只能横下一条心,不再去想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他不知被押到何处。下了车,被架着走了一段路,他感觉被押进了一个房间。
头套被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