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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好出城去了。”狄成道:“这般良辰美景,金吾不禁;城门自然彻夜不闭,再坐坐何妨!”李俊此时也没了主意,不肯动身。倪云、高青立起来道:“你们再饮几杯。我两个先到城门边等候。”下楼去了。少时,只见两个穿青衣的人走来,把各人一看道:“认做东洞庭山郭大官人在此饮酒,原来不是。”摄转身便走。李俊、费保只顾饮酒,不放在心上。又有个老儿领一个美貌女子,拿着厮琅鼓儿,走到桌边,深深道个万福,顿开香喉,敲着相思板和鼓儿,唱两支小曲。虽非绕梁之音,却也浪浪的可听。费保伸手去钞袋中摸一块银子赏他,约有二钱多重。正要递过去,忽听得楼下发声喊,三五十个做公的都拿短棍,蜂拥上楼。李俊、费保、狄成见不是头,推倒女郎,踢翻酒席,要寻去路。那做公的已到身边,鹰拿燕抢的来。李俊三个措手不及,都被拿住,把麻绳背剪绑了,推下楼去。酒保听得楼上厮闹,飞也赶上,只见碗碟都打碎,酒肴泼满。那唱小曲的女子,还在楼板上叫疼,爬不起,休题。
却说李俊、费保、狄成被做公的拿了,一步一棍,打进府门。那吕太守早排公位坐在上面,银烛辉煌,两边立着如狼如虎的兵壮。李俊三人带到堂前,都直挺挺的立着。吕太守喝道:“你们是梁山泊馀党,重谋不轨,今到法堂之上,怎么不跪?”李俊道:“蒙圣恩三降诏书招安,北征大辽,南剿方腊,多曾替朝廷出力。不愿为官,隐居安分,不曾犯法,为甚要跪?”吕太守道:“盘踞太湖。不遵宪示,翻丁乡宦家人坠水,明是造逆,还要强辨!”李俊道:“那太湖是三州百姓的衣食饭碗,你为一郡之主,受朝廷大俸大禄,不爱惜百姓,反作权门鹰犬,禁作放生湖,平分鱼税。我等不过为百姓发公愤,今拿我来,待要怎的?”吕太守道:“现奉枢密府明文,登州反了阮小七、孙立,饮马州起了李应、公孙胜。凡是梁山泊馀党,都要收官甘结,故此拿的!”李俊道:“就是枢密院,也只取收管甘结,不会说无故擒拿!”吕太守没得说,冷笑道:“你若知事的,我不难为你,若再倔强,申做结连李应、阮小七等造反,解到东京。且发去监下!”李俊还要折辩,被众兵壮推佣入监,不在话下。
且说倪云、高青先下酒楼,走到城边,见一起做公的,执着火签分付守门人役道:“奉太爷的钧旨,城里有奸细埋伏,快把城门封锁!”二人听见了,慌忙出得城,那门早紧闭了。吊桥边撞见童威、童猛,说道:“李大哥呢?”倪云道:“还在哪里吃酒。我二人先到门边伺候,刚走到门口,见说有奸细埋藏,快把城门封闭,抢得出来。”童成道:“大半蹊跷了,如今怎么处?且到船中去。”四个到得船里,一夜不睡。巴到天明,同到西门。门已开了,早有人传说昨晚灯市里拿得梁山泊盗首三名,监下了。四人听得,吃了一惊。童威道:“不知虚实。但今早不见来,必然有缘故。人多不便,你们住在船中,我去打探个实信回来。”就分了路。
童威走到府门口,纷纷扬扬都是这般说。童威竟到狱门首。那牢子们凡有人监下,巴不得亲人通信,要那常例钱。问了备细,放童威进监。李俊、费保道:“兄弟,果应你的言语。那太守的口气,像是要启发我们的东西,哪里有得给他!”童威道:“事已至此,且含糊应承。待我去竭力寻来,挣出身子再作理会。我身边带的盘缠取出来,先俵散与众牢子,教他看觑。”有十多两,递与李俊道:“我且出去安慰弟兄们,三日后再来。”说罢走出。回到船中,与众人说知,面面相觑。童威道:“且到家中收拾起来,约三日要到这里的。”真个是有兴而来,没兴而返。
到了消夏湾,各人倾箱倒笼,共有二千之数。童威道:“这二千两银子,也勾打发贼坯了。且迟些拿去,看那边数目何如。”只带一百两,驾个小船自去。到了监中,李俊道:“那厮教人打话,要一万两才肯释放。都是那丁自燮杀才定的计策,两人剖分。我思量那有许多银子,再三推敲,讲定三千两了,限十日兑足,不得迟延。”童威道:“我已料着,今共凑合将来,只有二千两。缺下的,待我去设处来便了。先带得一百两在此,送些与掌案孔目,教他宽限。我十日内必来。”别了回家,与众人说知:“但是还少一千两,我有个计较在此。”正是贪泉不饮无廉吏,变虎何多封使君。不识童威有甚计较,且听下回分解。
空虚无人之地至大湖止矣,李俊处湖南,丁自燮处湖北,又风马牛不相及也。一因小不忍进城看灯,一因见小利截湖征税。烟水茫茫中,无端祸不可解,天下又安得有与人无怨,与物无争之地也哉?
第10回 墨吏贪赃赔钱纵狱 豪绅聚敛加利偿民
却说李俊、费保、狄成被吕太守用计监了,使人打合要三千银子方肯释放。童威讨了信,对倪云、高青、童猛说道:“吕太守要三千银子,我这里尽数凑上不过二千,限十日内兑足,少这一千银子哪里得来?我寻思一个计较,除非用旧时伎俩,方才可得。我同兄弟到苏州界上去,倪、高两位同湖州界上去冲塘,或者撞个大本钱客商,就可完局了。”三人依计,各驾一个船,藏着器械,五七个渔丁操舟,五更开船,分路而去。
重威、童猛的船从木读收港,过了苏州,偶撞见乐和、花公子的船,装着箱笼衣包,知道有些油水,故此如飞赶来。到宝带桥赶着,跳过来,拔刀要砍,谁知却是乐和。两边相见了,把船带着一帆风,回到消夏湾上岸。童威、童猛与二位恭人见过礼,说道:“二位嫂嫂请进里面,自有内眷陪奉。”费保、倪云娘子接进。童威问乐和向来踪迹,乐和把从前的事细说了一遍。如今要到杭州安顿恭人、公子,不想会着你哥哥两个。又问李大哥怎的不见,童威叹口气道:“咳,不知我们怎么样,撞出来便是奸党作对。自从征方腊回来,李大哥明晓得虽建功劳,决无好收场。诈称疯疾,别了宋公明,向与四个好汉太湖小结义,一同住下。水庄上地面卑湿,移到消夏湾,打些鱼,吃些酒,图个散诞罢了。谁知马迹山有个丁自燮,是进士出身,做到廉访使。为人刻薄贪污,与常州府的太守吕志球同年。那贼胚是福建人,两个镶了局害人。那太湖是三州百姓的养生之路,道是他的放生湖,不许捉捕。若要打鱼,必要领他的字号水牌,不拘大小渔船,捕得鱼来他要平分。我们也有四个罛船,偏不去领他字号水牌,与他家人闹了一场。他设个计,广放花灯,哄我们进城。李俊大哥要看灯,我力阻不住。元宵那夜,进城看灯,在酒楼上吃酒,被他拿了。费保、狄成和李大哥监往牢里,要扭做阮小七、李应一党,解上东京。若有一万银子便放,没奈何只得应承了三千,这里尽数凑来,还少一千。孔目处用了银子,宽限如今,已又两个月了。没设法,只得从新做旧时道路,不想天幸遇着你。我等尽是粗人,不晓计较,乐哥,你是个伶俐人,怎地救出他们便好?花家嫂嫂不消到杭州,这消夏湾尽好,不妨同住。”说罢,摆出夜饭。
正吃间,倪云、高青回来了,与乐和、花公子各通姓名,各见通礼。倪云道:“我二人到湖州东塘,有一起贩纱罗的客人,搬得三四百匹纱罗,也准折得银子。你弟兄得采么?”童威道:“刚赶得一个船,却是自家弟兄,请得花家嫂嫂在里面。我这乐哥聪明不过,要他算计救他们出来。”高青道:“有何计策?”乐和沉思了一会,笑道:“已有个极妙的招数了。要凑足银子,不打紧。花家嫂嫂有些积蓄,将来就勾,只是偏没有得给他!今晚且安歇了,明早要两个大船,整顿到常州去。”众人不知何故。
五更起身,乐和道:“今日要借重花公子一行。”公子道:“小侄年轻不谙事,不知去作何干?”乐和道:“我教你言语,假装做王黼的公子王朝恩的兄弟,如此如此。”童威、童猛扮做家丁,乐和自己充了虞侯,倪云、高青做伴当跟随,身边各藏暗器。到城外停船,雇一乘四人抬的大轿,花公子换了华服坐了。乐和手执双红全帖,竟进府门迎宾馆中坐下,叫门上听事的传帖。吕太守知道,连忙出来见礼送座。吕太守看那花公子丰姿俊雅,如粉雕玉琢,礼数优闲,自然是清华贵胄。茶罢开谈道:“令尊少宰公在京师参谒,极蒙优礼。令见老台臺忝在属下,上元送些薄仪,愧不成礼。今又承老世翁枉驾,不胜荣幸。且不知几时出京的?”花公子恭身答道:“晚辈向同家兄在建康肄业,家严称台下是名公之裔,斗山文望,叫备薄贽拜在门下。今随奉家母天竺进香,经过贵郡,枢谒龙门,先瞻芝字,以慰积诚。”吕太守见说要拜门下,喜出望外,不唯难得这样玉笋班门生,自此又得夤缘权要。谦逊道:“不材樗栎下品,何敢屈尊?不知太夫人鸾軿亦在敝治,有失俟候,万罪,万罪!尊寓在何处?暂屈行旌,薄设请教。少顷遣拙荆袛候太夫人。”花公子道:“若不鄙弃,待进香回来,趋侍绛帐,不敢过叨。”起身作别,吕太守送出府门,三揖上轿,回到船中,乐和道:“那厮来答拜,如此如此,依计而行。”
不多时,吕太守果然双铺兵开路,两首清道旗,许多执事仪从。到马头上,不见有大座船,正要访问,花公子早先上岸,致谢道:“小舟窄隘,况有家母在内,不敢有劳!”吕太守即忙下了轿,笑吟吟携着花公子的手,逊至接官亭上,分宾主作了揖。正要送座,那童威、童猛捱到太守身边,说时迟,那时快,把太守袍口封住。倪云、高青飕的一声,拔出短刀,明晃晃的架在太守颈上,喝道:“你这害百姓的贼!还是要死要活?”太守吓得魂消胆丧,三十个牙齿捉对儿相打,再挣不出一个字,战兢兢抖着。衙役要上前救护,见锋快的白刃凑着颈上,恐害了太守性命,只好袖手傍观。看的百姓拥上千馀,又惊又笑、乐和道:“吕太守,你不要慌。我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梁山泊上好汉。你为什么拿李俊、费保、狄成监禁,要许他三千银子?好好的即刻送出来,饶你性命!若然道半个‘不’字,有一个人近前,教你身上搠百十来个透明窟窿!”吕太守要性命,连声的答应道:“好汉不要动手。就送!就送!”唤书吏、皂快即刻到监里取李俊等三人来。
无半顿饭时,三个送到了。李俊见拿住太守,围绕许多人,又见乐和指手划脚的说,反不知头脑,呆呆的立着,吕太守道:“好汉三位已送到了,放了下官罢。”乐和道:“还未!不要性急。那太湖是百姓的活路,怎么与巴山蛇连手出告示,做了放生湖,要领他字号水牌,平分鱼利,私自起税。我弟兄们不忿,与百姓做主,你又阴谋诡计,拿住监禁,诈掯三千银子。银子现有在这里,却没得与你!你剥削百姓的许多财物,拿出来送三千与我们,方才饶你!”太守道:“出告示做放生湖,是下官不合误听了。私起鱼税,设计拿好汉们,都是了乡绅的主意。既要银子,只得取来。”又唤书吏、皂快到街里尽数拿来。奶奶见说,慌了手脚,连忙搬出几十封。乐和叫送到船内,吕太守哀求道:“恐失官箴,好汉放手罢。”乐和道:“性命便饶你。只是那丁自燮气他不过,要同去和他对明白了,方才放你。若不放心,叫众行役一同随去便了。”吕太守没奈何,只得唤众役齐到船中。倪云、高青还紧紧帮住。离郡城三十里、便是太湖,拽起风帆,不消半日,到了马迹山下。乐和自己扮做衙役,先去报知,说本府太爷来拜。
却好这日是丁自燮的生日,在家里庆寿,见太尊到来,便道:“承吕公祖这等美意,不过是散生日,他怎么得知,亲自来贺?又是哪个多嘴的!”忙换冠带相迎,亲朋都躲在厢房内看,众口欣欣称羡。乐和原叫敲锣开路,摆列仪从上岸,却无轿子。童威、童猛、倪云、高青原拥在身边,步行到门前。丁自燮鞠躬迎进,揖罢,坐下。丁自燮称谢道:“治弟母难之日,因在制中,不便设宴。怎劳老公祖远步玉趾,反不安之极。”吕太守因芒刺在背,又不知是他生辰,不好回答,勉强的道:“小弟此来,不晓得年见华诞,因有几句话要对明,故此轻造。”丁自燮笑道:“有什话?敢屈大驾!那李俊等前件作速勒限,教他完纳,不可过纵。”李俊、费保、狄成也藏械立在旁边,丁自燮却不认得。三个听他说了,那火直冲出泥丸宫,足有千丈多高,哪里按捺得定,把丁自燮劈胸扭住道:“我李俊正来交纳银子!”费保、狄成两口短刀早向衣底抽出,丁自燮面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