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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半日,到了登州。太守与毛乾急闭城门,点兵上垛把守。关胜等把四门困住,凌振施放号炮,轰天震地。太守与毛乾慌做一团,哪里敢开门迎敌。阮小七等抢到海岸边,大呼道:“船上人不许一个动脚,如伏倒者免死!”那舵工、水手一齐跪着。阮小七等跳上船,把家眷辎重下船,派将士、马匹、粮草在各船上,招转围城兵马,安顿好了。李应、栾延玉截住岸口,喝水手扯满风帆,起了碇,然后下船。又放了三个大炮,大吹大擂,发了三声喊,竟开了洋。那太守吓得目瞪口呆,去了半日,方敢开门。刘梦蛟失去一百号海鳅船,叫苦不迭,只得静听处分。
却说一百号海鳅船装载三千多兵、五百匹马、许多粮饷辎重、各家宅眷、三十五员好汉,还是宽绰的。出了大洋,四望茫茫,水天一色。正遇日暖风和,波光如练。各船上好汉饮酒取乐。扈成认得海道,叫向东南而去。水手定了指南针,昼夜兼行。五六日光景,忽然转了风,黑夜之中,星月无光。大洋里下不得啶,只好随风使去。
到得天明,掌针的水手叫道:“不好了!这里是日本国萨摩州,那岸上的倭丁,专要劫掠客商,快些收舵!”谁知落在套里,一时掉不出。那萨摩州倭丁,见有大船落套,忙放三五百小船,尽执长刀挠钩,来劫货物。扈成叫各船上头领,都拿器械立在船头,提防厮杀。那倭丁的小船,团团裹拢来,东张西望,思量上船。众头领尽把长枪抵开。当不得船多,七手八脚,不顾性命的钻来。近船的砍翻几个,只是不肯退。燕青叫凌振放炮,凌振架起大炮,点上药线,震天的响了一声。那炮药多力猛,若沿一里半里,无不立为齑粉,只因近了反打不着,都望远处冲去,倭丁全然不怕。众头领无可奈何,只好敌住。相持了半日,燕青道:“大炮打不着,做起喷筒来。”将竹篙截断,装上火药铁砂,只有三尺多长,圆木塞了筒口。不一时做了一二百个,叫众兵一齐点火,直喷过去。溅着皮肉皆烂,倒打伤了好些,方才害怕,都退到套口,一字儿守住。倭了倒也狡猾,将生牛皮蒙着,喷筒就打不进,只是不放出套。李应道:“陆地可以施展,这水面上不可用力。这些倭丁又不顾性命,怎么处?”唤水手:“问他可有通事?叫一个来!”水手叫着。倭丁放一个小船拢来,一人摇手道:“不可放火药!”说道:“小的是通事。这萨摩州上都是穷倭,不过要讨些赏赐。”李应道:“我们是征东大元帅,要到金鳌的。要求赏赐,不过一二船到来,怎用这许多?”通事道:“倭丁贪婪无厌,只要东西,不要性命。不怕杀,只怕打。若见客商货物,竟抢了去。爷们有准备,便是讨赏。”李应道:“还是要银子,要布帛,不知有多少人?要多少赏赐?”通事道:“银子这里贱,专要绸缎布帛,约有一千多人。随爷赏些罢了,哪里敢计多寡。”李应道:“你是哪里人,与他做通事?”答道:“小的漳州人,泛洋到这里,翻了船,回去不得,没奈何混帐。”李应叫取五百匹绸缎五百匹棉布,分给倭丁。又是四匹绸缎,四匹棉布,赏了通事。小船投过去,通事叩谢道:“此去转西北,两日路程,便是金鳌岛了。”通事搬到绸布散与倭丁,稍有不均,便厮杀起来。放开套口,大船得出,向西北而去。
公孙胜道:“世人贪名图利,至死不休。那倭丁不过为一匹布帛,就把性命相博。所以贫道把世情看得淡了。不要说倭丁,就是弟兄们为争一口闲气,直到这个所在,着甚来由?”闻焕章道:“总是劳苦世界,再没得你安逸。便是天也无一刻之停,人只要临机着数,不落圈套便了。”燕青道:“那蔡京、高俅这班奸臣,用尽机谋把宋朝的天下弄坏了,只道是万年富贵,谁知落在我们手里,中牟县这般施行,悔之晚矣!”阮小七道:“你们还斯文做法,若遇了我,把他碎尸万段,哪有这闲功夫!”安道全道:“若是一刀,倒便宜了他!是这样做作,方才有趣。这个算计必是小乙哥定下的。”燕青微笑了一笑。因众头领派在各船上,日长无事,闲谈消遣。
行了两日,水手指着一座山道:“那隐隐青翠,便是暹罗国界了。”无两三个时辰已到山下,水手仔细一看,道:“这是清水澳,可以泊船。转向南去,便是斗风,到金鳌岛还有三百里。明早若转了风,方好去得。这里不比大洋,多有山脚沙礁,要看水路,昏黑了不便行。”排榜泊了,众头领在各船上十馀日,波涛汹涌,颠播不定,未免眼花头晕。说只有三百里,尽皆欢喜,聚到一个船上,一同吃酒。那清水澳便是李俊初来停泊的所在,夺了金鳌岛,就命瘦脸熊领三百兵驻守。李应道:“这般苍茫大海,没有得鲜鱼得吃,这澳上像有人家,去买些来做醒酒汤便好。”唤水手拢岸,水手道:“有沙洲碍住,大船拢不得岸。还差二里路,若有小船,可以渡去。”阮小七道:“待我脱了衣服泅水过去,寻几尾鲤鱼来。”李应道:“不可。又不知哪澳上民情土俗,万一惹出事来,岂可因这口腹去扰百姓?明日到了金鳌岛,自然有得吃。你不知宋公明在浔阳楼饮酒,要鲜鱼做汤,黑旋风强出头去取,被张顺泅得臭死么?”众人皆笑起来。
却说狄成见有百来个大海鳅船泊在洲上,都插旌旗,正不知哪里来的,没做理会处。有分教:风云齐奋会英豪,铁马文征成霸业。不知狄成怎地相拒,且听下回分解。
此篇是一部书大转落处。有关锁、有提挈,文章之枢纽。昔贤曾有诗云“神京如海独无医”,盖寓意也。安道全一言,便送无数豪杰入海,可见太医手段。造福不能,作祸极易。
第31回 马国主游春逢羽客 共丞相访道遇番僧
却说李应、栾廷玉的兵马战船到了清水澳,就该狄成接住,送到金鳌岛与李俊相会了。还有一个缘故,因笔墨不闲,只好把中原多事,众好汉无地容身,弃了登云山,夺海鳅船开洋,盼得到清水澳,已经无数曲折。那暹罗国内变故,只好丢在一边。如今要接上了。
那暹罗国王马赛真,秉性仁柔,守成之主,国内并无忠臣良将,招了花逢春为驸马,少年英勇。又得李俊在金鳌岛,犄角声援,故此外邦不敢侵犯,二十四岛尽来朝贡。连年五谷丰登,人民乐业,百物皆贱,盗贼不生,可以夜户不闭。正当清明节近,花香柳媚。倾城百姓都到郊外踏青,就行扫墓,挈槪信沧∽矶椋闶且荒昀质隆U飧龇缢滋煜陆匀唬涫呛M庵睿窍才Ю郑饲槭且谎模还杂锊煌路幸臁
一日,国主在宫中与国母、玉芝公主、花驸马宴饮,见天气熙和,百花开放,国主道:“寡人蒙祖宗世泽,得为暹罗国之主。虽是海邦,却也富贵非常。前日唯虑外邦窥伺,国内少忠良之臣,边上无智勇之将,二十四岛叛伏不常,甚是忧心。天幸得招驸马,成就了玉芝孩儿百年大事。驸马又且英才练达,孝敬备至,甚惬我心。大将军虎踞在金鳌岛,将勇兵强。不唯二十四岛尽皆慑伏,就是占城、日本诸国,畏威怀德,不敢侵凌。真是天佑本邦,可以高枕无忧!寡人见倾城士女都去踏青扫墓,以展孝思,兼寻乐事。祖陵频年遣官致祭,今要自去设奠,兼到丹霞山游玩,卿意如何?”花逢春道:“展孝,国之大典。孔子说‘吾不与祭,如不祭’,若龙驾自去,足见恪诚。古有巡幸之礼,丹霞山近在郊甸,亦无不可。”国主大喜,即传令旨:“钦天监择日,礼部备祭仪。卿可同国母、公主也去赏玩一遭。”花逢春领旨。钦天监奏准三月初三为上已,临流袚楔,又是黄道吉日,正宜出巡。
到是日,礼部准备祭仪祝文,羽林军整理半朝銮驾,兵马司洁净街道,各色齐备。国主、国母、公主、世子俱乘玉辇,花驸马骑紫骝马,丞相共涛与文武各官侍驾。先是兵马司警跸所过地方,辰时启行。是日天气新晴,熏风和畅,旌旗夹道,花柳纷披。国主在玉辇上见一座江山如锦绣团簇,万民乐业,百物蕃庶,心中欢悦。道:“亏祖功宗德,挣下基业,使寡人安享,真是难得!只是世子尚幼,恐千秋之后,不能无虑。幸有花驸马勋戚贵臣可以辅佐。”一路想来。侍臣奏道:“已到万寿山。”国主看道:“几年不来,林木一发畅茂,洵是兴隆之地,自然百世永固!”那座万寿山果然灵秀。怎见得:山峦环绕,水势迤逶。地脉千里结来,砂气万重环结。龙飞凤舞,一齐朝拱营前;象伏师蹲,几处分排墓侧。乔木参天,上罩祥云瑞霭;瑞芝满地,下滋白石清泉。美玉砌成甬道,良金筑就灵台。驯兽伏藏,珍禽翔舞。真是:万年佳域,荫出帝子王孙;千古名区,永镇雄封海甸。
国主、国母、公主、世子、驸马先进了享殿,候礼部人役摆设齐整,然后赞拜行礼。初奠、亚奠、三奠已毕,礼官读了祝文,焚化币帛,忽结起一团火飞上九霄,不端不正,落下来却在国王肩上,内监慌忙拂下,那衮龙袍上已有一个大窟笼。国主大愠,就脱下了。再到享殿设宴,将胙肉分给从官、卫士、内监、宫娥,无不沾饱。传旨启驾,到丹霞山。
—文—那丹霞山为暹罗国的镇山,方圆百里,天生奇秀,幽泉古洞,深邃莫测。有几座琳宫梵宇,多有高人隐逸。三春时候,游玩的不绝。当日圣驾亲到,那游山仕女纷纷散去。传令旨:“与民同乐,不必回避。”从官卫士俱远远摆开,国主、国母、公主、世子、驸马都是步行,内监将日月掌扇遮了日色,宫娥簇拥着,各处玩赏。有一道瀑布泉,如白虹一般,从高峰上冲下石潭,喷起雪浪,如珍珠乱洒。流出石潭,甃成长渠,环回旋转,作流觞曲水。国主教张了锦幄,铺翠裀绣褥,席地坐下。取一捧雪的玉杯,插了羽翎,斟满了酒,从上流放下流,到哪位面前,宫娥就取来跪着奉上。吃了一回,玉芝公主命宫娥采各色花片,也从上流撒下,如锦浪飘漾。那珍禽幽鸟,在山岩中、绿树上和鸣睆睆。国主大悦,卷起龙袖,向清泉盥手漱齿,应了上已拔禊故事。
—人—又到玲珑古洞边闲步,那绿茸茸芳草上,只见铺个棕团。一个道士头戴薄冠,衣穿鹤氅,相貌清臞,精神炯照,双膝跌坐。见国主、国母到来,动也不动。内监喝道:“圣驾已到,还不站起!”道士慢慢起身,打个问讯:“贫道稽首了。”国主道:“从哪处来?是甚姓名?”道士道:“普天游行,随地跌坐,说不得从何处来。胞胎浑沌,四大皆空,没甚姓名。”国主道:“出家有何好处?”道士道:“出家也无甚么好处。只是在家受不得那爱欲牵缠,生老病死,世态炎凉,人情险恶,更有饥寒切迫,富贵腥膻,官刑杀戮,户役差徭,因此出了家。”国主道:“既出了家,可真有长生不老的真诀么?点石为金的妙法么?”道士道:“有生必有死,三教圣人,俱所不免。有少必有老,草木尚且凋枯,要甚长生不老!石自为石,金自为金,要点他何用!”国主道:“从古及今,都说有神仙,可以神游八极,白日飞升。据你说来,尽是虚妄的了?”道士道:“虚妄不虚妄,若识得机关,彭殇一理,金土同价,一点灵光自是炯然不灭。若不晓得关窍,如蜣螂转丸,如飞蛾赴火,无非苦趣,黄面瞿昙、青牛老子与那伛偻曲躬、终日奔走的孔圣人,都不是到家汉。我看你享受王位,锦衣玉食,自谓快乐无比,岂知扰扰茫茫,活地狱一般。早些随我出家罢!”国主道:“寡人承祖宗之基业,世子尚幼,不能莅事。与你筑一道院,供养在这里,待十年之后传位世子,方可随你出家。”道士道:“可托孤与花驸马,此人忠贞可辅。哪里等得十年?只怕日下就有大祸!况我朝游北海,暮宿苍梧,哪里肯住在这里?你不信,我取应验与你看。”袖中取出一石镜,方圆三寸,漆黑无光。在掌上磨了一磨,放出光来,抬了与国主看。只见里面山河广阔,宫殿巍峨,一个人冲天巾,衮龙袍,卧在地下。国主见了,不胜骇异。他人看时,原是一块黑石,并不见一些光景。共涛大怒,启奏道:“此是妖妄之徒。国主是一国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