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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习录-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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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学生问:“孔子说:‘颜回,不是帮助我的人。’这能说明圣人也是希望学生帮助自己吗?”

先生说:“这也是实话!圣人之道本就无穷无尽,学生的问难越多,就越能显现精微之处。圣人的学说本来是周全的,一旦遇到学生有搞不懂的地方来问自己,发挥与解释就越深刻。要是大家都像颜回那样听一知十,胸中了然熟知,哪里会有问难?所以圣人的学识也寂然不动,因此孔子才说颜回没帮他。”

【解读】

颜回对于孔子之言,能默识心通,无所疑问,孔子当然是“深喜之”。但另一方面,圣人之道也因人而显,颜回“能默识心通”,这只是他个人的修行,孔子还希望通过他的问难,帮助自己把“道”发挥得更加精微。在这里,王阳明对此做出了解释。

第28章 国裳请题字

【原典】

邹谦之尝语德洪曰:“舒芬(字国裳,号梓溪)曾持一张纸,请先生写‘拱把之桐梓’一章。先生悬笔为书,到‘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顾而笑曰:‘国裳读书,中过状元,来岂诚不知身之所以当养,还须诵此以求警。’一时在侍诸友皆惕然。”

【译文】

邹谦之曾经对钱德洪说:“舒国裳曾经拿着纸请先生题字,要写的是《孟子》中‘拱把之桐梓’一章。先生写道‘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时,回头笑着说:‘国裳读书都读到中状元了,难道确实不知道身应当养?还需要这样的词语当警句。’当时一旁的学生们都很受触动。”

【解读】

舒芬是正德十二年(1517)状元,也是王阳明的弟子,授翰林院修撰,因哭谏明武宗而被贬为福建市舶副提举。有《梓溪文钞》十八卷传世。有一首诗很有名:“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第29章 见在良知

【原典】

黄以方问:“先生格致之说,随时格物以致其知,则知是一节之知,非全体之知也,何以到得‘溥博如天,渊泉如渊’地位?”

先生曰:“人心是天渊。心之本体,无所不该,原是一个天。只为私欲障碍,则天之本体失了。心之理无穷尽,原是一个渊。只为私欲窒塞,则渊之本体失了。如今念念致良知,将此障碍窒塞一齐去尽,则本体已复,便是天渊了。”

乃指天以示之曰:“比如面前见天,是昭昭之天,四外见天,也只是昭昭之天。只为许多房子墙壁遮蔽,便不见天之全体。若撤去房子墙壁,总是一个天矣。不可道眼前天是昭昭之天,外面又不是昭昭之天也。于此便是一节之知即全体之知,全体之知即一节之知,总是一个本体。”

【译文】

黄以方问:“先生关于格致的学说,明确指出应随时格物来致良知,那么良知是一事一物良知,不是全体的良知,怎么能达到‘溥博如天,渊泉如渊’的地步呢?”

先生说:“人心如天,人心如渊。心的本体无所不包,原本就是一个天,只是常被私欲阻碍,使得天的本体就迷失了。内心的天理无穷无尽,原本是个深渊,只因为私欲的阻塞,深渊的本体才迷失了。如今念念不忘致良知,将这些障碍、阻塞一并去除干净,本体才能恢复,就仍是天和渊了。”

先生又指着天启示黄以方说:“比如你看到的面前的天,是光明的天;四面回顾所见的天,也是光明的天。只是由于许多房子墙壁遮掩,就看不见天的全部,如果撤去房子墙壁,总还是一个天。不能说面前的天是光明的天,四周的天就不是光明的天。由此可见,一事一物的良知就是全体的良知,全体的良知也就是一事一物的良知,都是一个良知的本体。”

【解读】

王阳明认为,一事一物的良知中包含着先验而普遍的良知;先验而普遍的良知必然要表现为具体的一事一物的良知。显然,阳明这里“一节之知即全体之知;全体之知即一节之知”的说法,其实也正表达了“见在良知”的含义。

第30章 圣贤非无功业气节

【原典】

先生曰:“圣贤非无功业气节,但其循著这天理,则便是道,不可以事功气节名矣。”

“‘发愤忘食’是圣人之志,如此真无有已时。‘乐以忘忧’,是圣人之道,如此真无有戚时。恐不必云得不得也。”

【译文】

先生说:“圣贤不是没有功业气节,但是他们遵循这个天理,这就是道。圣贤不是以功业气节而闻名天下的。”

先生说:“‘发愤忘食’是圣人的志向,这样真的没有停止的时候;‘乐以忘忧’是圣人的道,这样真的没有悲伤的时候。恐怕不能用得与不得来阐释了。”

【解读】

成圣之道,在于遵循天理,而不在于是否有功业气节。圣人为了“理”、为了“道”,可以做到“发愤忘食”“乐以忘忧”,而且也只有“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才能成圣。

第31章 随人分限所及

【原典】

先生曰:“我辈致知,只是各随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见在如此,只随今日所知扩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开悟,便从明日所知扩充到底。如此,才是精一功夫。与人论学,亦须随人分限所及。如树有这些萌芽,只把这些水去灌溉。萌芽再长,便又加水。自拱把以至合抱,灌溉之功,皆是随其分限所及。若些小萌芽,有一桶水在,尽相倾上,便浸坏他了。”

【译文】

先生说:“我们这些人致良知,也只是依据各自的能力尽力而为之。今天对于良知认识到什么程度,就依循今天的认识扩充到底;明天对于良知的认识又有新的领悟,就从明天的认识扩充到底。这么做才是精一的功夫。和别人谈论学问,也必须依据对方的能力极限。这就如同小树萌芽,只能用一点水去浇灌,等到再长大一点,再多浇一点水。树从一把粗到双臂合抱,浇水的多少都要根据树的发育情况来定。如果它才刚刚萌芽,就弄一大桶水浇下去,就会把它泡坏了。”

【解读】

王阳明承认个人接受能力的差异,注意循序渐进,因人施教。如果不顾人的接受能力,把大量的高深的知识灌输进去,就会像用一桶水倾注在幼苗上把它浸坏一样,对人有害无益。

第32章 一念发动就是行

【原典】

问‘知行合一’。

先生曰:“此须识我立言宗旨。今人学问,只因知行分作两件,故有一念发动,虽是不善,然却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

【译文】

有人向先生请教知行合一的问题。

先生说:“这必须得了解我的立言所指的宗旨。现在的人做学问,总是把知、行分开来看,所以有一个念头萌动,虽然是不善的,但由于没有做出来,就不去禁止。我现在讲‘知行合一’,正是要让人明白心中一个念头萌动,那就等于做了。萌动了不善的念头,就要把这个不善的念头克制住,使之没有分毫藏之于心,这才是我的言论的宗旨。”

【解读】

王阳明认为,一念发动就是行,比如,一个人产生恶念不能认为它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就掉以轻心,因为这个为恶的念头就已经是行了,必须立即克服,不使这个恶念潜伏心中。他的目的在于把人的道德意识和道德行为有机地统一起来,使人人的思想、行为都能自觉地去致良知。

第33章 圣人本体明白

【原典】

“圣人无所不知,只是知个天理;无所不能,只是能个天理。圣人本体明白,故事事知个天理所在,便去尽个天理。不是本体明后,却于天下事物都便知得,便做得来也。天下事物,如名物度数、草木鸟兽之类,不胜其烦,圣人须是本体明了,亦何缘能尽知得?但不必知的,圣人自不消求知;其所当知的,圣人自能问人。如‘子入太庙,每事问’之类。先儒谓‘虽知亦问,敬谨之至’,此说不可通。圣人于礼乐名物,不必尽知,然他知得一个天理,便自有许多节文度数出来。不知能问,亦即是天理节文所在。”

【译文】

先生说:“圣人无所不知,只是知道天理;圣人无所不能,只是能循天理。圣人的本体明白,因此事事都知道天理所在,循理去做而已。但也不是本体明白之后,那么天下的事物就都知道了,就都做得出来了。天下的事物,比如名称特性、程度数量、花鸟鱼虫等,不可胜数。圣人即使在本体上明白了,但不可能一一尽知的。其实也没有必要一一尽知的,圣人也不追求了解这些;应当知道的,圣人自然会询问别人。例如‘孔子进太庙事事都问’之类。朱熹先生引用伊和靖的话,说‘孔子虽然知道了还要问,这是极其恭敬谨慎的表现’,这种观点不正确。圣人对于礼乐名物,不需要全都知道,然而他知道一个天理,就自然会知道很多规矩法度。不知道的马上问,这也正是天理礼仪所要求的。”

【解读】

天下万物,不计其数。如果事事知晓,这是不现实的。圣人无所不知,只是知道的是天理,天理即是良知。事事知道其天理所在,就自然去致良知。

第34章 善恶只是一物

【原典】

问:“先生尝谓‘善恶只是一物’。善恶两端,如冰炭相反,如何谓只一物?”

先生曰:“至善者,心之本体。本体上才过当些子,便是恶了。不是有一个善,却又有一个恶来相对也。故‘善恶只是一物’。”

直因闻先生之说,则知程子所谓“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又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于本性上过与不及之间耳。”其说皆无可疑。

【译文】

黄直问:“先生曾经说善恶其实是一件事。善恶两个方面,形同冰炭,截然相反,怎么能说是一件事呢?”

先生说:“所谓的至善,是心的本体。本体上稍有闪失就是恶了。而不是先有一个善,然后再有一个恶跑来和它相对应,所以说善恶只是一件事。”

黄直因为听了先生的学说,才理解了程老师所说的“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于本性上过与不及之间耳。”对这些说法,黄直疑惑顿消了。

【解读】

王阳明并不是一个十足的“性善论者”,他认为,至善才是本体,才具有积极的意义,是正的物事。至善的过与不及便成了恶。在这种意义上,恶并没有本体,本体只有一个,即至善。

第35章 诚意之极

【原典】

先生尝谓人:“但得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便是圣人。”

直初闻之,觉甚易,后体验得来,此个功夫着实是难。如一念虽知好善恶恶,然不知不觉,又夹杂去了。才有夹杂,便不是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的心。善能实实的好,是无念不善矣;恶能实实的恶,是无念及恶矣。如何不是圣人?故圣人之学,只是一诚而已。

【译文】

先生曾经说过:“一个人只要能喜好善像喜好美色、厌恶恶像厌恶恶臭那样,他就是圣人了。”

黄直刚刚听先生说时,觉得很容易,后来亲身体验后,才知道这功夫其实很难。比如心里的念头虽然知道喜欢善、厌恶恶,然而不知不觉就会掺杂进别的东西。稍有掺杂,就不是好善如同喜爱美色、憎恶如同讨厌恶臭了。如果能实实在在地喜好善,那么就没有一个念头不善了;如果能实实在在地厌恶恶,那么就没有一个念头涉及恶了。如此怎么会不是圣人呢?因此,圣人的学问只是一个诚字而已。

【解读】

王阳明常把“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来指点知行的本体。在他眼里,知行本体实只是一个“诚”,诚意之极,知行自见合一,便是真能好恶的良知。

第36章 分上事

【原典】

问:“《修道说》言:‘率性之谓道’属圣人分上事,‘修道之谓教’属贤人分上事。”

先生曰:“众人亦率性也,但率性在圣人分上较多,故‘率性之谓道’属圣人事。圣人亦修道也,但修道在贤人分上多,故‘修道之谓教’属贤人事。”

又曰:“《中庸》一书,大抵皆是说修道的事,故后面凡说君子,说颜渊、说子路,皆是能修道的;说小人,说贤、知、愚、不肖,说庶民,皆是不能修道的。其他言舜、文、周公、仲尼,至诚至圣之类,则又圣人之自能修道者也。”

【译文】

黄直就先生的《修道说》里所讲的“率性之谓道”是属于圣人分内的事,“修道之谓教”是属于贤人分内的事,特请教于先生。

先生说:“普通人也能‘率性’,但‘率性’在圣人身上分量多,所以说‘率性之谓道’是圣人分内的事。圣人也‘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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