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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宝-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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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如果他没有把你买下来,你能担保我们不会成为一对?”
    我一呆,这话的确说得有道理。未遇上勖存姿之前,聪恕也就是个白马王子,一般
女孩子抓紧他还来不及,当时我也曾为认识他而兴奋过一阵子。
    “现在不一样了。”我说,“对不起,聪恕,我不是你的理想对象。”
    “你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他已是个老头子。”
    “他是你的父亲。”我说。
    “他是个老头子。”
    “我要回车上去,聪恕,对不起。”我说,“对不起。”
    他拉住我。“道歉没有任何用。”他说。
    “你要我怎么办?跪你拜你?”
    “不不不。”聪恕道,“离开他。”
    我不能。“我不能。”我说。
    “你又不爱他,为什么不能?”聪恕问。
    “聪恕,你不会明白的,我要走了。”
    他跟在我后面,苍白而美丽的脸,一额一头的汗。
    “你能开车吗?”我实在担心他。
    他看着我,完全茫然。
    听不到我的问题。
    “我开车送你口去。”我无可奈何。
    我发动他的跑车。进了第二排挡,车子已加速到七十米。他根本不应该开这部危险
的车子。
    在车里聪恕对我说:“……我很久没有爱上一个女孩子了。我对女孩子很失望……
她们的内心很丑陋。但是你不同……你跟男孩子一般爽朗磊落。”他把头埋在手中,
“我爱上了你。”
    “这么快?”我非常讥讽地问,“这么快便有爱——?”
    “你不相信我?”他问。
    我把持驾驶盘稳健有力,我这样的个性,坚强如岩石,二十一年来,我如果轻易相
信过任何人一句话,我可活不到今天。我甚至不相信我的老妈,更不用提我那位父亲。
    假使有人说他爱我,我并不会多一丝欢欣,除非他的爱可以折现。假使有人说他恨
我,我不会担心,太阳明日还是照样升起来,他妈的,花儿不是照样地开,恨我的人可
以把他们自己的心吃掉,谁管他。
    但是当聪恕说他爱我,我害怕。他是一个特别的男孩子,他的软弱与我的坚毅是一
个极端,我害怕。
    我说:“看,聪恕,我只是一个拜金主义的女孩子,我这种女人一个仙一打,真的。”
    “把车停在路边。”他轻轻地说。
    我不敢不听他。
    他看着我,把手放在我肩膀上,他在颤抖,他说:“你甚至开车也开得这么好!你
应该是我父亲的儿子,勖存姿一直想要一个读书好开车好做人好,聪明、敏捷、才智的
儿子,但是他得到的只是我……我和父亲互相憎恨对方,但是我们又离不开对方,你可
以帮助我,我一定要得到你。”聪恕说得浑身颤抖。
    他把手搁在我脸上摸索,手心全是汗,我的脸被他摸得粘答答的,说不出的难受。
    我把他的手轻轻拨开,“聪恕,我不是你的武器。”
    “求求你。”他把头伏在我胸脯上,抱住我的腰。
    他不过是一个受惊的孩子。我不能令他惶恐,我要镇静他。
    我轻轻地抱着他的头,他有很柔软的乌密的头发,我缓缓地说:“你知道‘金屋藏
娇’的故事吗?一个皇子小时候,才七岁,他的姑妈抱他坐在膝盖上,让他观看众家侍
女,然后逐个问他好不好,皆答不好。最后他姑母间:‘我的女儿阿娇呢?她好吗?’
小皇答:‘好,如果将来娶到阿娇,我将以金屋藏之。’这便是金屋藏娇的来源。”
    聪恕啜泣。
    “你不应该哭,大男孩子是不哭的。”我低声说。
    “我要你。”他声音模糊。
    “你不是每样东西都可以得到的。”我说,“聪恕,这点你应该明白。”
    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婴儿,我衬衫的前幅可全湿了。
    我又说:“不是你父亲与你争,而是你不停地要与你父亲争,是不是?”
    他只是哭。
    “让我送你回家。”我说道,“我们就快到了。”
    “一到家你就会走的,以后我永远也见不到你。”
    “你可来英国看我。”我猛开支票,“在英国我们可以去撑长篙船。”
    “不不,一切都是谎言。”他不肯放开我。
    “聪恕,你这个样子实在令我太难为情太难做。”
    我抬起头叹息,忽然看到勖聪慧站在我们面前。我真正吓一跳,脸红耳赤。勖家一
家都有神出鬼没的本事。看到聪慧我是惭愧的,因为她对我太好,以致引狼入室,养虎
为患。
    “把他交给我。”聪慧对我说。
    我推推聪恕。“聪慧来了。”
    “二哥哥,你看你那样子,回去又免不掉让爸爸责备。”聪恕抬起头,聪慧拉着他
过她的车子,她还带歉意地看我一眼,我更加难受。
    “聪慧——”
    “我们有话慢慢讲,我先把二哥送口家再说。”她把聪恕载走了。
    聪恕的车——
    司机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姜小姐,我已叫人来开走少爷这辆车。”
    我恨勖家上上下下,这种洞悉一切奸情的样子。
    我一声不响地上车,然后说:“回家。”
    今天是母亲到澳洲去的好日子。
    我总得与她联络上才行。电话拨通以后,我与老妈的对话如下:
    “喜宝,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是八点钟的飞机,马上要到飞机场——”
    咸密顿的声音接上来,“——你好大胆子,不送我们吗?你还没见过我的面呢!”
    “我不需要见你。”我不耐烦,“请你叫我老妈回来听电话,我还有话说。”谁有
空跟这洋土佬打情骂俏。
    “喜宝——”
    “听着,妈,我会过得很好,你可别担心我,你自己与咸密顿高高兴兴的,什么也
别牵挂,咱们通信。”
    “喜宝——”她忽然哭起来。
    “真的很好,老妈,我进出坐的是劳斯——喂,你敬请勿哭好不好?”
    “但他是个老人——”
    “老人才好呢。每次我转头,他都一定在那里,无微不至,我甚至会嫁他,遗产不
成问题。”
    “喜宝,你终身的快乐——”妈说。
    “我终身的快乐我自己知道,行了,母亲,你可以走了,再见,一切心照。”
    我放下电话。
    我很平安地坐在电视机面前。聪恕聪慧聪憩,他们不再重要,现在我才在显著的地
位。我舒了一口气,我是最受注目的人物。
    晚上八点钟,我独个儿坐在小客厅里吃晚饭,三菜一场,精心烹制。每样我略动几
筷,胃口并不是坏,但是我一定要注意节食,曾经一度我胖到一百二十八磅——奇怪,
一有安全感后便会想起这些琐碎的事。
    外表再强硬的人也渴望被爱。早晨的阳光淡淡地照在爱人的脸上……足以抵得钻石
黄金……那种急急想报知遇之恩的冲动……
    我躺在沙发上很久。大概是憩着了,梦中还是在开信箱,信箱里的信全部跌出来,
跌出来,这些信全都变成现钞,在现钞堆中我拣信,但是找来找去找不到,心虚地,一
手都是冷汗,我觉得非常痛苦,我还是在找信,然后有人抓住我的手,我惊醒。
    抓住我的手的是勖存姿,我自然的反应是握紧他的手。
    “你怎么了?”他轻轻地说,“一头的汗水,做梦?”他拨开我额头前粘住的头发。
    我点点头。
    “可以告诉我吗?”他轻轻地问。
    我的眼睛开始红起来,润湿。哦点点头。“我一直希望得到很多爱。如果没有爱,
很多钱也是好的。如果两者都没有,我还有健康。我其实并不贫乏。”我的眼泪始终没
有流下来。
    “以后你会什么都有,别担心。”他说。
    “谢谢你。”
    勖存姿凝视我。“其实我一直希望有像你这样的孩子。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你
知道吗?很有可能我已经爱上了你——”他轻轻拥抱我。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那种大量的安全感传入我心头。
    我把手臂围着他的腰,他既温暖又强壮。
    “你见过聪恕?”他低声问。
    “是,见过。”
    “他……一直是我心头一块大石。当聪慧嫁出去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他。”
    “他不是婴儿了。”我说道,“他还有他母亲。”
    “正是,正因他不是婴儿,所以没有人原谅他。”
    “你担心他?”我问,“你担心我吗?”
    “是的,我担心你。我担心你会不听话,担心你会逃走,”他轻笑,“担心你嫌我
老……”
    我也笑。
    “你今夜留下来吗?”我问。
    “聪恕有话跟我说。”他笑笑。
    “可是我马上回伦敦,”我说,“你真的肯定这两天没有空?”
    “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他看看我说,“我不会放过你,你放心。”
    我忽然涨红了脸。“笑话,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看着我,叹气。“你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是,喜宝,太过美丽,太过聪明。”
    我转过头去。这难道也是我的错?过分的聪明,过分的敏感。我们出来孤身作战的
女孩子,如果不是“踏着尾巴头会动”,懂鉴毛辨色,实在是很吃亏的,一股牛劲向前
冲,撞死了也没人同情,这年头,谁会冒险得罪人教导人,教精了别人,他自己的女儿
岂非饿死。
    一切都是靠自己吧。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我有勖存姿,想想都精神一振。
    “我要走了。”他说,“这几天比较忙,你自己收拾收拾,司机会把你送到飞机场
——聪慧他们开学,我也很少亲自送,所以你不必多心。”
    “我多心?”我讪笑,“我自己提着大皮箱跑遍整个欧洲,谁来理我的死活,现在
倒真变成香饽饽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临出门时看到茶几上的药瓶,他问:“安眠药?”
    我点点头。
    “到伦敦有司机接你。”存姿边说着边穿大衣。
    我在他身后帮他把大衣穿上,我问:“你不禁止我服药?”
    他看我一眼。“嘴头禁止有什么用?当你自己觉得不需要服药也可以睡得稳,你当
然会得把药戒掉。我不会单革嘴头上为别人设想的。”他笑笑。
    “谢谢你。”我说。
    “当你觉得安全舒适的时候,药瓶子会得飞出窗口,光是劝你,大概已经很多人做
过,而且失败。”
    他开门走了。
    只有勖存姿这样的男人,才好算是男人,我叹口气。能够做他的儿女是幸福,能够
嫁他为妻也是幸福,就算我这样子跟住他,也并不见得不是好事。我心中的肮脏感觉渐
渐消失,因为我开始尊重他,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相当重大。
    他与聪恕的谈判如何,我永远不会知道,过了三天我就启程往新加坡转谐和号到伦
敦。我发出一封信给母亲。我在香港已经没有家,命运的安排密不通风,我并没有沦落
香港。
    司机把我的行李提进去。我在新加坡候机室遇见宋家明。
    我向他点点头。在很远的一个位于坐下阅读杂志。
    宋却缓缓地走过来,坐在我旁边。我看他一眼,真出乎我意料,他还有什么话说?
要与我斗嘴,他也不见得会得讨了好去。
    宋家明,我心里说,放马过来吧。
    他问:“在香港没有看到聪慧?”声音则还和善。
    “没有。”我简单地答,并没有放下手中的书本。
    “这两日勖家人仰马翻。”他说。
    “是吗?”我淡淡地反问,勖家塌了天又与我何关。
    “聪恕自杀。”
    我一怔。第一个感觉不是吃惊,而是好笑,我反问:“男人也自杀?为了什么?”
    “姜小姐,你可谓铁石心肠,受之无愧。”
    “是的,我一向不同情弱者。如果身为聪恕还要自杀,像我们这种阶级的人,早就
全该买条麻绳吊死——还在世上苦苦挣扎作甚?”
    宋家明说,“你这话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你不关心聪恕的死活?”
    我说:“他死不了。他怎么死得?”
    “料事如神,姜小姐。”
    我说:“你知道有些女人自杀——嚎陶痛哭一场,吞两粒安眠药,用刀片在手腕轻
轻割一刀——”我笑出来,“我只以为有种女人才会那么做”
    宋家明凝视着我,“你瞧不起聪恕?”
    “我瞧不起他有什么用?”我说,“他还是勖存姿的独于,将来承继勖家十亿家财。”
我盯着宋的脸。
    “你知道吗,姜小姐,我现在开始明白勖存姿怎么选上你。你真是独一无二的人物。”
    “谢谢,我会把你的话当作赞美。”
    “是。”他说,“这确是赞美。在短短两个星期内,使勖氏父子为你争风,太不容
易。”
    我说:“据我所知,我还并不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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