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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会儿,海小安说:“还有吗?”
“没啦。”刘煤黑子走了,狗跟上了主人。
一个苍老的背影,在两只狗的跟随下,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
第六章在后黄雀(5)
“马致远的诗怎么写,李军?”海小安触景生情,想到那首古诗。
李军吟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
“空巢老人。”海小安生出感慨。
回盘山的路上,海小安很少说话。
李军一旁沉默不语,没去打搅队长,或者说没去破坏他的一种心境。他想他因刘老头想到自己已过世多年的妈妈,队长常常叨念他的母亲。一次,顺路去母亲的坟墓前,海小安说:“妈,您一个人守着空巢,儿子抽开身,一定来多陪陪您啊。”
假若是鸟,都飞出去了,剩下空巢,一个老者孤独在里边,就不仅仅是夕阳西下的老树昏鸦。
出了盘山火车站,已华灯初上,李军问:“海队,我们去哪儿?”
“看守所,看刘升。”海小安说。
刘升被警察带到一间办公室,他觉得奇怪,不像提审,提审去审问室,那儿的门槛他踏平了。
“坐吧。”海小安说。
刘升犹疑一下,在两名刑警的面前的椅子上虚坐下来,他也没想坐多久,无话可说,也不准备说。
“你看这是什么?”海小安问。
李军把狗肉干展示在刘升面前。
刘升狐疑瞅着狗肉干,两眉抖动几下。
“拿着吧,你父亲给你捎来的。”海小安说。
刘升用眼角的余光瞥海小安,像似在问:你们见到我父亲了?
“刘升,你父亲还带给你两句话。”海小安把刘煤黑子的话学了一遍。
刘升手攥着狗肉干,越攥越紧。
“今天到这儿。”海小安说,“刘升,你可以走了。”
刘升坐实椅子,没动地方。
“走吧,你没听见?”李军说。
刘升猛然抬起头来,说:“你们怎么不问我?”
“你不是抱着守口如瓶吗?”海小安表情严肃。
“不,我今天想说。”刘升说。
刘升讲出赶尸真相,是李雪峰让他赶的。
刘升去监狱探视服刑的李雪峰,带来坏消息:“雪峰兄弟,矿给政府拍卖了。”
李雪峰望着生死般的弟兄,心情很复杂,一个经营好好的矿,转眼之间给封了停了,他心不甘。
“矿工讨要工资闹到市政府……”
李雪峰内心痛苦到了极点。
“卖了八百万,正好够给矿工开资和还银行的贷款,我们分毫未剩。”刘升说。
这就是说鬼脸砬子煤矿,完全彻底不属于李雪峰的,他问:“谁买下的?”
“刘宝库。”
“刘宝库?”李雪峰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说,“盘山人?什么背景?”
刘升表示不清楚。
“是啊,我做了阶下囚,开矿许可证依法没收了……刘宝库不买,张宝库也要买,一块肥肉放在那儿,狼不惦记狗惦记,狗不惦记猫惦记,总归有人惦记。十三年的刑期够漫长的,鬼脸砬子煤矿闲置十三年?”李雪峰叹然。
“我不知在外边能为你做点什么吗?”刘升真诚地说。
李雪峰不死心,不死在冤屈上,总有一种给人强暴的感觉。罂粟沟大大小小的几十家煤矿,按安全生产标准开采,没几家能生产,可是照样天天开采。
“惟独看我眼睛有眵目糊?”李雪峰抱怨。
受到市安监局处罚时他就抱怨,凭着血性他和安监局的人理论,和局长海建设以理力争。结果没悬念:执法部门嘴大,小矿主嘴小,海建设是大腿,李雪峰是胳膊,常言说,胳膊拧不过大腿。
逼到绝路,李雪峰走了极端,雇凶教训政府官员,以卵击石,就有了他今天坐大牢的结局。
遭人强暴,表面李雪峰认罪伏法,在监狱里保持沉默。实质上,他迈进狱门那一刻起,就发誓东山再起。因此,他时时刻刻在关注鬼脸砬子煤矿,暗暗制订一个计划。有一个人正按照他的旨意行事,为其保密,只限他和那个人知道,连只多个脑袋差个姓的生死相随的刘升都不知晓。
“暂时我还没什么需要你做。”李雪峰说,留下伏笔,说,“将来肯定还要麻烦大哥。”
“说远了不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刘升侠肝义胆。
第六章在后黄雀(6)
不久,刘升再次来探监,李雪峰交给他一个特殊任务。
“赶尸?”刘升惊愕。
“是不是难为大哥了?”
“不,不!”刘升急忙说。
李雪峰做了详细交代,或者说布置,刘升去赶尸。
刑警见刘升自始至终握紧狗肉干。
“你在什么地方见到尸体的?”海小安问。
“河边。”刘升说,他说尸体事先在河边放着的。李雪峰也是这么交代的。
“有头吗?”
“李雪峰说没有。”刘升说。
“说说你见到的。”李军说。
“我见到的也是没头。”刘升说。
海小安继续问:“你认识汪二吗?”
“不认识。”刘升肯定。
“是他找的你?”
“在劳务市场……他配合我赶尸。”刘升态度端正地配合刑警。
“李雪峰让你把尸体赶到哪里去?”
“从罂粟沟南面走到北面。”刘升说。
李军问:“然后呢?”
刘升答:“没然后。”
李军又问:“走到头你想怎么做?”
“报案。”刘升说。
语出,大大超出刑警的预料。
李军再问:“李雪峰叫你怎么对我们警方说。”
刘升略微回忆一下,说:“在河边发现无头尸体……”
27
许俏俏掀起帐篷的一角,卷起一片河水反射的星光,那时满天的星辰都掉进了鲇鱼河,平静的河面星罗棋布。她盯着刘宝库钻入林子,像只怀孕的母獾子那样笨重,踉踉跄跄。
“我去见位朋友。”刘宝库揣起手机,说。
“荒郊野外的,哪来的朋友啊!不是狐狸精吧?”许俏俏开玩笑。
刘宝库看一眼许俏俏,心仍旧忐忑不安,自从接到这个电话后,他就惶惶然。因而猜测是不同寻常的电话。一个时期以来,他一直给这个电话控制着,牢牢地控制。许俏俏的感觉丝毫没有错,尽管每次电话来,他都有意避开她,许俏俏还是偷偷摸摸地听见他的只言片语。
特别的使命在肩,只言片语对她来说,相当重要。她成为一个间谍,将刘宝库的只言片语天才地组合,破译,用发短信形式提供急需用的人。说得白一点,她开始为了钱,还觉着好玩和刺激,影视剧中的间谍、卧底她羡慕不已。她曾经爱过的人叫她来,她就来了,应该说做这件事与爱情没关系,可是任何事情都错综复杂,不是一碗清水。
做好一件事有时取决于兴趣,分析研究刘宝库不连句的回话,成了她乐此不疲的事情。她深信自己在战争中成为王牌间谍,为自己出色表演自豪。
“他去和一个人在林子里见面。”许俏俏发出一条短信。
回复很快,是一个指令:弄清与谁会面。
显然这是道难题,天黑看不到他们的具体位置,无法接近他们,偷听是不可能的。她仔细想想,还是不动作的好,长期隐藏下去的话,就不能有一点的暴露。
张扬独自驾车来的,特地赶来,有重要的事情对刘宝库说,主要是传达老板的指令。
他始终高度警惕,注意周围风吹草动。有一只临时栖在枝丫间的鸟,突然飞起,他的手迅速伸进腰间,这是他的反应,也是一种习惯。来时他带上武器以防不测。
“荒山野岭的,扬哥放心。”刘宝库说,“哪里会有第三只眼?”
“河边的那一位……”张扬提及许俏俏,说,“她别是李雪峰的人。”
“不会。”刘宝库说,“头脑简单的女人,除了擗腿,她不会干别的。”
张扬仍心存疑虑,说:“你睡觉最好睁一只眼……”
“是,是!”刘宝库惟命是从的样子。内心却想,睡觉睁一只眼,世上有这种功能的动物,但不是人。我睁一只眼看谁?看俏俏?笑话!
“老板……”张扬确定是一只被夜出动物惊起的鸟,放下些心来,说,“老板说公安部门发现了具无头尸体。”
“那个农民矿工……四黑子亲手处理的。”
此话,刘宝库说得多此一举了。处理农民矿工郭德学,是张扬亲自指挥,过后他才告诉刘宝库。
第六章在后黄雀(7)
“事情有些蹊跷,有人赶这具无头尸出现在矿区。”张扬说,“老板说恐怕是项庄舞剑哪!”
“老板啥意思?”刘宝库没有更多的学问,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典故他不知道。
“赶尸的玄机在尸外。”张扬讲了一番。
“噢,”刘宝库才明白,明白了也觉得十分可怕,他说,“是什么人啊?他们是不是闻到透水事故的味了。”
“完全可能。”
“天呐,此事暴露了还了得吗?要坐牢要杀头的呀!”
“慌啥?警察不是没上门来嘛!”张扬瞧不起胆小如鼠的人,目光鄙视。
“找上门来,可就晚啦。”刘宝库如惊弓之鸟。此刻,他想的最多的是老板,老板能呼风唤雨,有指环王魔戒的力量,化险为夷。他问:“老板怎么说?”
“让你睁大眼睛,看住身边有无可疑的情况,可疑的人……”张扬提醒他,说,“你可别让女人给灌了迷魂汤。”
又说到了许俏俏,刘宝库的心里不是滋味。说死他也不信许俏俏给自己灌了迷魂汤。在当地,年长一些的人清楚迷魂汤一词的来历,是遥远娼妓时代的窑子堂子里的术语,与一首窑调儿有关:“哥哥你撵我进了高粱地,小奴回身脱了衣,又白又胖又胖又白,就等你前来把奴抱起。”
“你回矿后,问问四黑子扔到河里的尸体会不会出问题。”张扬担心出意外,四黑子做事有时毛手毛脚。
“早喂了鲇鱼。”刘宝库说,“听人讲,鲇鱼一夜能啃光一头千斤重的牛。”
“真的喂了鲇鱼,还省事了。”张扬恶狠狠地说。
刘宝库回到帐篷里,许俏俏扳过他的头,闻了闻,说:“空壳了吧?”
“闻什么呢?”
“狐狸味。”她做戏。
“闻到没啊?”
“桑粒儿味。”
刘宝库说:“用检查吗,一会你叫不叫什么都证明了。”
河边不久猫叫响亮,刘宝库因证明没让狐狸掏空壳儿,特别卖力,使那只猫忍不住大叫特叫。
监狱墙外最近有只猫老是叫,似乎它的伙伴给圈在这里。事实上,布设电网的高墙,猫根本就进不来,监狱里也没有猫。
李雪峰听见猫叫时眼睛向外飘扬一下,用眼睛听声音而已,哪里看得见什么猫?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猫叫后他开口,说:“赶尸的事是我一手策划的。”
“你在里边,怎么来指挥?”李军说,“说圆了吗?”
刘升交代出幕后的主使人是李雪峰,刑警决定连夜提审他。海小安主动回避,当年李雪峰报复的正是自己的父亲,自己去审问他不合适,有官报私仇之嫌。他派李军带人去提审李雪峰。
“遥控。”李雪峰含有轻视和自负的语气。
也只能用遥控的说法能解释通李雪峰指挥赶尸。按监规服刑人员不准配手机,更不能随便与外界联络。他指挥刘升要通过第三者。
“谁给你们通风报信?”李军直截了当地问。
“没有哇。”李雪峰镇静自若,他料到刑警要问这个问题,早做好了回答准备,他矢口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