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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心 作者:徐大辉-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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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往日一样四黑子上山巡查,终点是卐井口。 
        鬼脸砬子煤矿的矿名,源于罂粟沟著名的鬼脸砬子,整座山活灵活现一张鬼脸,传说有人曾见到鬼脸哭和鬼脸笑。鬼脸让人见之恐惧,再有鬼哭,更令人毛骨悚然。 

        卐井有些神秘感,矿上的煤井都用1、2、3、4编号,唯有山沟里的这座煤井用卐编号,称为卐井。 
        卐,佛教相传的吉祥的标志。来自梵文,义为“吉祥万德之所集”〔swastika;amysticBuddhistemblem〕。卐井与其它井口相距遥远,许多在矿上做活多年的矿工却不知道有这么个煤井存在。在卐井挖煤的矿工单住一处——密林掩蔽的旧山洞改建而成的工棚。 

        四黑子天天早晨巡查到卐井,看看卐井是否正常生产,这是矿长刘宝库特别交待给他的事情。 
        “咦?怪了,怎么没见到运煤下山的重型车?”四黑子觉出今晨与往天不一样,他细心数过,自己每天上山遇到往返的运煤车至少是五辆,可今天一辆也不见。他想给运输队长打电话询问此事,手机没带在身上。 

        卐井正张着死鱼一样的嘴,没有矿车吐出来。四黑子在井口前站了一会儿,干净的铁轨没有一块煤拉落,显然夜班没出煤。 
        “出事啦?”四黑子第一个反应就是井下发生了事故,他顺着倾斜的井口走下去,没闻到瓦斯味,可以排除瓦斯爆炸…… 
        “黑子,黑子。” 
        四黑子听见有人叫他,才回过神来。 
        刘宝库穿着睡衣走下楼梯。 
        “库哥。”四黑子急忙站起身,迎候。 
        “喔,你听见了吧,俏俏叫床很特别,像猫。”刘宝库说一件愉快的事,“这人哪文化高,床上更俗。” 
        “返璞归真嘛。”四黑子鹦鹉学舌,过去在哪儿听说这个词儿,今天恰到好处地用上。 
        “呲,返璞呢,返青还差不多。她可不是没雕琢的玉石。”刘宝库慨言,“如今浑金璞玉哪里去找哦!” 
        猫一样会叫床的女人,会是什么璞金浑玉? 
        四黑子恭维地笑笑。 
        “黑子啊,一大早来找我有事吧?” 
        “是,怕破坏库哥的好心情。”四黑子迟疑,到底还是讲了,“卐井出事啦。” 
        “噢?”刘宝库的肩膀在睡衣里抖动一下,这是他吃惊时的固定动作。 
      第一章灭顶灾难(7) 
        “卐井透水了,”四黑子说,“水把主巷道全淹没,我下井去看……见到葛大眼儿的尸体。” 
        “葛大眼儿?他不是那个屯长吗?” 
        “是,竟像平常的样子,瞪着豆包大的眼睛看人。”四黑子说着泡在水中遇难者的姿态和模样。 
        屯长死后样子仍然保留生前的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保留着他小屯屯长的尊严。其实,他已经不是屯长了,新一届选举他落选了。 
        “查屯长使了鬼。”葛大眼儿始终认定查屯长在选举上作了手脚,他才落了选,他冤屈,他不服气,说,“我带出来的十一人,都是投我票的人,出外挣钱,混出个人模狗样,给不选我的人看看,让他们有眼不识泰山。” 

        看来,屯长葛大眼儿争不了这口气啦。 
        “还有没有活着的?”刘宝库问。 
        四黑子摇摇头。 
        刘宝库身子靠向沙发,仰面望天棚,思量着怎么办。 
        四黑子侧目望花卉——茁壮成长的发财树。 
        “今天几号?”刘宝库突然问。 
        “13日。” 
        “哦,13号。”刘宝库自语一句。 
        每月的13号,在罂粟沟矿区是个特别的日子。用几十名矿主的话说是“上贡”的日子,也有人说成“黑色K日”。扑克牌中13是K。不管日子多黑,煤还是要挖,钱还是要赚的。 

        “黑子你再带一个可靠的人上去,封住通向卐井的山路,禁止通行。”刘宝库说。 
        “可是,今天是13日啊!”四黑子强调这个特别的日子,说到一个人的名字:“扬哥那边……” 
        “我和扬哥说。”刘宝库详细安排,“黑子你别离开卐井。” 
        “尸体怎么处理?”四黑子问。 
        刘宝库没立即作答复,沉吟片刻,说:“你先上山去,等我的电话。” 
        四黑子匆匆离开。 
        刘宝库拨通一个电话:“扬哥,出大事啦。” 
        “什么事?”对方问,嘴里在嚼着什么东西。 
        “卐井透水了。” 
        “死人吗?” 
        “估计都完了。” 
        “几个人?” 
        “具体数说不准,昨夜下井的总共十四人。怎么办,扬哥?” 
        咀嚼声停止。 
        “扬哥,怎么办?” 
        “这么大的事,我也作不了主,等我请示老板后再通知你。” 
        刘宝库说四黑子已去卐井,对方迟疑一下后同意。 
        5 
        省煤矿安全生产会议的新闻发布中心,海建设正回答记者们的提问。 
        “当矿主李雪峰将三万元送给你,还有第三者在场吗?”记者问。 
        “没有。”海建设说,“他直接送到我的办公室。” 
        “就是说你用了这笔钱,也没人会知道。” 
        “是的。”海建设说。 
        海建设遭报复的事件发生在李雪峰到他办公室,送三万元被拒收的一周以后。 
        鬼脸砬子煤矿的两口安全不合格的矿井日出煤八百吨,停止生产订单完不成,好不容易到手的生意啊! 
        张扬留下整改通知书走后,李雪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此事非同小可。小瞧不得整改通知书,安监局权力大得很,轻者封井勒令停产,重者处罚、炸毁矿井。 
        “说你存在安全隐患,叫你改你就得改,叫你停你就得停呀。”刘升说,“人家嘴大咱嘴小。”下面是句不雅的话:“屁眼子大哈(威胁)人呗。” 
        李雪峰也觉得不公正,他说:“安监局的标准,罂粟沟煤窑有几家合格?十家得九家关停。你说,他们照常出煤,也没接到整改通知书什么的。” 
        “还不是‘黑色K日’那天做得好。” 
        “我们也照数交了。”李雪峰说。 
        “花钱消灾啊,他们一定给除规定数以外的钱,不然,比我们简陋的矿照采不误。”刘升说出玄机。 
        黑色K日,即每月的13日,四黑子带着几个人,开着辆捷达往各家煤窑前一停,矿主就主动送钱来。这笔钱是什么名目?和一个黑道流行的词汇联系在一起——保护费。 

        保护费三个字是黑色的,比煤还黑。黑色的煤可燃烧发光,黑色的保护费是血浸泡的,血腥味儿很大。在罂粟沟是与冒顶、透水、瓦斯爆炸这些可怕字眼联系在一起的,想平安,乖乖交保护费。 

      第一章灭顶灾难(8) 
        保护费谁收去了,人人心知肚明,想平安,就别乱说。 
        天下无保护费,罂粟沟从来没有人收保护费,人人都这么说。 
        李雪峰把多次遭到查处的事搁在一起想,就得出结论:“他们和咱们矿过不去呀!” 
        “扬哥可霸道啊!”刘升说。 
        “扬哥那儿我们是走不通了,我去找海建设。” 
        李雪峰揣上钱,敲开了海建设局长办公室的门。 
        谈话进行得并不顺利,最后李雪峰放下三万元走啦。 
        一周后,李雪峰在本市的一张报纸看到这样一则报道:某私营矿主硬塞给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海建设局长三万元,以期达到撤销整改带着安全隐患生产的目的,海建设局长将此钱交公。近日,将对该矿做出严厉的处罚。 

        后来,安监局用水泥封堵了鬼脸砬子煤矿1、3号井口。 
        李雪峰以妨碍执法被拘留十五天。 
        再后来,李雪峰雇凶打残了海建设局长一只胳膊。 
        记者问:“请问海局长,将要开展的‘地火行动’,盘山市会不会出现第二个黑矿主李雪峰?” 
        海建设抖了下空空的袖管,幽默出豪言壮语:“我还有一只胳膊嘛,假若‘地火行动’需要,我毫不犹豫地贡献出来。” 
        记者一片掌声。 
        海建设的手机恰好在热烈的掌声中,在衣袋里开始震动。他说声对不起,掏出手机来看。海建设身上带两部手机,一部大众电话,他曾向社会公开自己的手机号码,二十四小时开机。另一部手机的号码绝密,通话的范围极小,连枕边的妻子都不知道。 

        如果此部手机来电,他都要千方百计地接听,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海建设侧身挡住众人视线,看屏幕,三个字:火!火!火! 
        之前与联系者有特别约定,像橙黄红级别警报,他们最高级别是三个火字。这三个火字的出现,海建设无法镇定自若了,急忙站起身,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离开会议室,到一僻静处去接听电话。 

      第二章隐藏罪恶(1) 
        用手挖石头,老庄他们掘进的速度很慢。大水也疲惫了,向上漫的速度也慢下来,这是对五条生命的宽容,给了他们多一点的逃生时间。 
        两人一组,轮流干。 
        “我们能出去吗?”胖子话多,胖子问老庄,似乎命在他手心攥着。 
        塌顶有多远老庄也猜测不出,逃出去逃不出去,就看石头堵塞多远,是否能够在水漫上来之前挖通。他说:“看命。” 
        “命,我们哪有命啊!”兜齿儿哭腔,肠子都悔青了,他说,“当初听屯长话就好啦,他说我们跟葛大眼儿拣不到好粪。” 
        “说这些都没用,你是想挣钱娶媳妇……谁绑你抬来你来的?”胖子抢白道。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赶上你好几个女人跟着你,忙活不过来,鸡巴都累弯啦。”兜齿儿反唇相讥。 
        “你眼气?见到女人你都不敢正眼瞧,蔫头王八似的,还想……” 
        “放你家扁屁!” 
        “得啦!”老庄看不下去,责备道,“都到了什么节骨眼,还斗嘴。留一留力气挖石头吧。” 
        两人不吭声,沉默片刻。 
        “和你闹着玩呢,等我出去回屯子,把我相好的借给你几天,管够……” 
        “出去,谁知道能不能出去呢?”兜齿儿说,“记录本还在屯长身上,他记着我的工钱啊!” 
        直到现在,老庄才听明白屯长的记录本是怎么回事。 
        屯长的记录本记着他们挖煤工钱,屯长替他们保管钱,统一存在银行卡上。待春节回家时发放给大家。 
        “拿不到钱,俺还要继续打光棍。”兜齿儿最关心的是自己的钱,担心屯长出事自己分不到钱,连锁地想,分不到钱娶不上媳妇,这么一来半年煤就白挖。 
        “几点啦?”长脸矿工像是问自己,也像是问老庄。 
        可是谁知道时间呢?老庄没有表,逃出来的人没带表,能掌握一下时间固然好,绝境中不知道时间的进程。黑暗的地下,时间停止一样,只有时针在走,生命才在行走。 

        如果在井上没有表类的东西,矿工也能准确判定时间,林子里的一种小鸟准确无误地报晓。 
        啾!啾啾啾! 
        “起床,鸟叫啦。”屯长轰大家起床。 
        月亮、太阳……告诉人们时间的东西很多很多,老庄有座生物钟,他靠它准确报时,那就是他的胃。 
        老庄的胃是一个秘密,现在还是揭开它的秘密时候,我们先替他保守机密,这是老庄的意愿。 
        一天里,老庄的胃饿三次,早晨和午后4点,半夜11点左右饿一次,饿了如不及时处置就疼,撕裂般地疼痛。应对方法也简单,咬上一口馒头,止了饿也止了痛。 

        专心回忆一下,疼过两次,第一次无疑是半夜,先前是第二次,说明时间已经过了午后4点。 
        “重要的是食物和水。”老庄心想。 
        应该说老庄想到的是一个性命攸关的问题。被困地下多久谁也说不清,吃喝是大事,关乎生命之灯能燃烧多久。下井时,矿工带一顿饭,在作业面吃一顿暗无天日的饭,卐井的矿工伙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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