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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觉醒了:“是‘性别研究’作业,对吧?摄影机呢?藏在这里吗?”
我指指他的普拉达小黑皮包。
“康永,别紧张,没事,我没有在拍作业,我是来参加派对的。”他
安抚我。
“可……可是,这又,不是个化妆舞会,你怎么穿这样?”我再也忍
不住了。
“穿‘这样’?你是说,我穿女装吗?”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在讲什么?你以为我要问你头发去哪里剪的吗
?”我有点生气了。
“我周末通常都穿女装的。”狄明哥说。他说得轻松,好像在说他周
末都去钓鱼一样。
“你周末为什么要穿女装?”我问。
“女装很舒服,也很有趣,比男生的衣服有趣多了。”
“太空装也很有趣,你干嘛不穿太空装算了?”
“康永,你在生气?”狄明哥用巨掌捂住微噘的红唇:“我很惊讶你
在生气,你为什么生气?”
“我……我觉得被耍了,你要穿女装,你起码应该先告诉我一声……
”
“先告诉你?先告诉你干嘛?跟你约好两个人怎么搭配穿的颜色吗?
穿衣服是每个人自己的事,如果我穿男装,你就绝对不会要我先告诉你一
声吧。”
“这里……还是有很多人在注意你,你不会不自在吗?”
“我看是你不自在,我这么费心打扮了,本来就是要给人看的。”
我是很不自在。我实在搞不懂他怎么能戴着假发假睫毛、穿着洋装和
丝袜,还这样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最怪的是,出现了一些显然跟他比较
熟的朋友,没有一个露出讶异的表情。我想他是真的常常在周末穿女装出
来玩吧。
法律并没有规定男生不可以穿女装。法律更没有规定超过一百九十公
分的男生不可以穿亚曼尼的女装,可是,我还是有点呼吸困难,我本来是
想来找点吃的,现在却不怎么饿了。反正看起来狄明哥也不需要我做伴,
他已经被他的熟朋友们环绕,于是,我溜出了派对。
*
我一个人走在西好莱坞的街头。我在想狄明哥穿女装的事。他说的,
关于穿衣服的事,其事都没有错,那是每个人自己的事,自己高兴就好了
。
那,狄明哥为什么从来不穿女装到学校来上课?
我心中浮现女装狄明哥出现在教室里的画面,我想象着教授的表情。
我不寒而栗,女装真的太有趣了。
*
在看过狄明哥同学的惊人女装打扮之后,我实在很想跟同学聊聊这件
事情。
我找了莉莎:“你觉得狄明哥的品味怎么样?”
“哪方面的品味?”莉莎问。
“穿衣服的品味。”
“很不错哦。他上次帮我的演员搭配的衣服,拍出来都很好看。”莉
莎说。
“我是问你觉得他自己会不会穿衣服?”
“他自己嘛……”莉莎嘟起鲜红的樱桃嘴,拿笔杆在嘴唇上敲呀敲的
,边敲边想——只见笔杆渐渐沾染上她的口红,我脑中浮现“铁面无私”
中黑道老大不断用球棒猛敲叛徒后脑,球棒越敲越红的画面。
“狄明哥老是穿黑色呀,黑T恤、黑牛仔裤、黑卡其裤,配上她的黑胡
碴跟黑眼球,很酷啊。”丽莎说。
我想到狄明哥的黑胡碴,派对那晚被粉底遮盖得很不错,很有冬雪将
融,春草待发的境界。
“莉莎,你只看过狄明哥穿黑衣黑裤?”
“嘻嘻,我也不介意有机会看看他毛茸茸的大肌肉啦。”莉莎丢下个
巧笑,走了。
我接着又试探了两个同学,没有人对狄明哥的穿着有任何特殊反映—
—显然,我是本班唯一见到女装狄明哥,而且依然还活着的人。
既然狄明哥在这一班的新同学当中,特别选中了我“独享”他闲暇时
爱穿女装的嗜好,我觉得应该尊重这份他赋予我的特权,不该把这事张扬
出去。毕竟只是每个周末穿一次女装这样的小事,又不是每个周末杀一个
女人。
*
轮到上“制片预算”的课,在教室遇见狄明哥,他穿着平日的黑衫黑
裤,对我眨眨眼。
“狄明哥,学校只有我见过你穿女装,这对别人不太公平吧。”我说
。
“不只你见过,薛佛教授也看过一次,我们在超级市场碰到的,我跟
他打了招呼,他很困惑的点点头,就推着推车逃走了。”
“他可能本没认出是你。”我说。
“他知道是我啦,上次他把作业发回来,在眉批上有建议我下次可以
试试红色假发呢。”
“狄明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没事穿穿女装的?”
“中学,十四岁左右吧?”
“你十四岁的时候,个子已经这么大了吗?”
“没有,十四岁时很瘦小,很容易找到可以穿的衣服,我妈跟我眉的
衣柜,我都常常翻,挑些衣服来试试。”
“男生穿女生的衣服,不觉得很拘束吗?像胸罩,不就很拘束吗?”
我问。
“是很拘束,但拘束不是问题呀,拘束,会让你对自己的身体更有感
觉,会发现自己很多动作会跑出新的样子来,跷脚的方法、走路的姿势、
上床前脱掉衣服的过程,都会变得不一样。这好像是跟自己的身体玩游戏
。”
“呃,其实,跟身体可以玩的游戏,还挺多的,何必一定要穿女装呢
?”
“何必特别不穿女装呢?衣服本来就有各种穿法的。你们东方男生常
常穿的袍子,在我看有些也就像女生的长裙洋装差不多,你应该放松一点
看待这种事。”
“你以前穿你妈你妹的衣服,没被她们发现过吗?”我问。
“有啊,有一次我妈新买了件兔毛镶边的阿哥哥裙,我看了爱得要命
,刚好我妹本来就有一双白漆皮长筒靴,我连做梦都梦到把这条兔毛裙配
上这双白靴子,穿出门去跳舞……”
“你真的这样做了吗?”我咽了一口口水。
“我十四岁的时候,没肌肉、头发很长、没这么多毛,穿上阿哥哥裙
加长靴,其实满好看的。”
“你穿这样……去了哪里?”我问。
“跟我那时候的女朋友约会,一起去跳舞呀。”
“跟女朋友!那她没昏倒?”我问。
“她呀,她是有点吃惊啦,可是她也蛮喜欢那条裙子的,我答应跟她
交换穿,她就很高兴啦。”
“她……她没有拒绝跟你约会吗?”
“康永,十四岁的人,比大人自由得多了,十四岁根本很多状况还搞
不清楚,穿个裙子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那,你爸、你妈呢?”
“我从来就没见过我爸。我妈呢,酒鬼一个,她每次喝醉了,就会自
动把衣柜里的新衣服拉出来,一件一件叫我试穿给她看,她可乐得很呢。
是我后来块头越长越大,才塞不进她的衣服了。”
狄明哥回味往事,至此才略显怅然。
“狄明哥,如果你不觉得男生穿女装是错的,也不介意老师或同学看
见,那你干嘛不直接就每天穿女装到学校来上课呢?”我问他。
“康永,穿女装很花时间,又不是直接绑一件欧巴桑的围裙,就可以
出门了。要化妆、要除毛、要搭配皮包皮鞋,太麻烦了。”狄明哥说。
“一次嘛,穿一次,让班上同学看看就好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事。”我怂恿他。我觉得“好东西应该跟好同学”分享……还是……我不
想再一个人憋着这个秘密?
“说得也是,嗯……那就下礼拜吧。”他竟然认真在想了:“下礼拜
‘世界电影史’的课,人最多,研究所跟大学部的学生都有,既然要秀给
人看,就秀给多一点人看见。”狄明哥很兴奋。
“对呀,对呀,人越多越好。”我也很兴奋,想象着全班目瞪口呆,
又要故作没事的场面。
“康永,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也要陪我,一起穿女生衣服来上课。”
14、流浪进裙去。(中)
*
当巨人狄明哥同学,要我陪他一起穿女装去学校上课时,我以为我会
立刻脱口而出:“狄同学,你疯了。”
可是我没有。
这让我暗自惊惶的进行了三秒钟内心独白:“喂,康永,你不会真的
有点想穿女装上街去吓人吧。”
见我没拒绝,狄明哥笑嘻嘻的说:“我在中国城看过有一种叫‘旗袍
’的衣服,你可以穿旗袍!”
我一听到“旗袍”两个字,当下吓出一头冷汗,背脊仿佛有一条冰蛇
窜出。我扳起脸来,狠狠瞪着狄明哥:“休想!除非我死,谁也休想叫我
穿旗袍!”
“为什么呢?”狄明哥用他刮过毛的巨掌,托住满是胡碴的两腮:“
奥斯卡颁奖典礼,有好几个大明星都穿过旗袍,都很好看啊……”
“她们都是美女!是世界上最美的几个美女,她们穿什么都很好看,
她们就算戴上教宗那顶蚌蛤怪帽,还是很好看!”
“好嘛……那就不穿旗袍嘛……那你想穿什么?”狄明哥问。
“我根本不想穿女装,我跟你不一样,我一点都不觉得女装有什么舒
服的,我既不喜欢轻飘飘的纱,也不喜欢小碎花或小碎钻,我觉得穿丝袜
很痛苦,高跟鞋更会害我跌个半死!——”
“等一等,”狄明哥打断我的话:“你穿过丝袜和高跟鞋?”
我愣住:“有吗?什么时候?”
“你刚刚自己说的,丝袜让你痛苦,高跟鞋害你跌跤……”
“我真的这样说了……”我觉得一阵迷糊:“可是我没穿过丝袜和高
跟鞋呀?”
狄明哥脸上,出现诡秘又得意的笑容:“也许你是个梦游异装癖者,
专门在睡着以后,从床上爬起来打扮成可爱的小女生,去逛二十四小时全
开的购物中心,结果在电动扶梯上只顾照镜子描口红,就不小心跌到了,
丝袜钩破……高跟鞋折到跟……”
“狄明哥,我没有梦游的习惯!”我的脸变臭,口气也不高兴了,我
把背包收一收,摔到背上:“我既没空梦游,也没兴趣扮女装,我才不要
陪你穿女装来上课,我可不是为了扮女生这种低级的游戏进UCLA的,你自
己慢慢研究今晚要擦那个颜色的口红吧,恕不奉陪了,拜拜——”
我起身走人,留下狄明哥呆在座位上。
当我走出教室以后,我不太觉得生气了,取而代之的,是有点害怕,
我回头看看,看巨人同学有没有追上来,我想象他如果要追上来打我,我
跑三步大概只抵得上他跨一步,我的鼻梁挨不挨得起他一拳头?
我的脚步加快,心中懊恼,觉得这整件事莫名其妙,本班近三十人,
既有美艳无比的女同学,也有博学稳重的男同学,为何狄明哥偏偏要挑我
来分享这个尴尬的秘密?
“而且,他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我是因为这样才假装生气跑走吗?我
真的有穿丝袜、高跟鞋出去梦游逛大街吗?”
*
等我回到家,脱了衣服,跨进澡缸,开始淋浴的时候,水龙头一开,
水哗啦哗啦的从莲蓬头洒下来,我感觉水冲到脸上,听着水声,忽然我心
里悚然一惊,想到“剃刀边缘”的淋浴屠宰画面,我懦弱的用眼角余光瞄
瞄浴帘外,想象会有戴蓬乱假发、高举尖刀的巨人魔影出现——
忽然听见浴室门打开,我吓得大叫一声,结果浴帘外,也是一声惨叫
,哐当几声,我把头探出浴帘,只见室友象牙君精神恍惚的呆站在门口,
脚边掉了一地的茶叶。
“象牙,你开门干嘛?”
“我要给你看我调配的烟味茶叶啊。”象牙说。
“我不要看,我在洗澡。”我再把水龙头打开。
“那你鬼叫什么?吓我一跳。”他问。
“我…………我以为有男扮女装的杀手,要进来杀我…………”我小
声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念电影的神经病,是所有神经病中最浅博的
了,哈哈哈……”他大笑走开了,想也知道,在他特别调配的“烟味茶叶
”助兴之下,他会笑得比常人更加欢畅两倍。
我对于自己竟然把狄明哥想象成“剃刀边缘”里的扮装杀手,觉得很
内疚。这内疚有一部分是因为“剃刀边缘”里的杀手,扮女装的品位实在
很差,假发是便宜货还打结,身上穿的是廉价的花洋装——我怎么可以把
女装狄明哥跟这么低品位的杀手联想在一起呢。
当然,我更大的内疚,恐怕是我竟然对狄明哥失去耐心。他爽快地让
我知道他的秘密,他以为我会开朗的看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