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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人,要在各色人种杂处的校园里走个十几二十分钟,想来也不至太引
人注意,充其量被消遣两句,不会有什么大状况。可是,要是跟女装巨人
狄明哥同行,那就顿时成为校园奇观,远远望去,肯定就像一个可疑的西
藏女人,牵上一个可疑的青海大脚女雪人,别人一定以为是从少数民族马
戏团逃出来的,势必闹上校报头条,要是再被系上的好事之徒,当场掏出
摄影机来拍上一段,接下来在UCLA的几年恐怕后患无穷。
我再三坚持狄明哥第二天切勿来替我化妆,切勿来接我去学校,我一
切会自己打点。
“你这么怕我去接你?……康永,你一定还是想落跑,对不对?”狄
明哥脸色又渐渐变灰……
“没有,我以你们意大利祖先最信的圣母玛丽娅的脚指骨发誓,我明
天一定会穿上这套衣服,戴上这顶假发,塞进这双长靴,准时走进杭特教
授的教室。狄明哥,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你千万不用来接我,我们就直接
在教室见。拜拜。”我说完就溜,可是狄明哥一脸不信。
我看他不信,又转身,郑重的加了一句,“狄明哥,在我所来自的国
家,这叫做‘义气’,对朋友承诺事情,我们一定做到。”
狄明哥这才脸色转晴,放我走了。
*
回到住处,我免不了在厕所演习一下,室友象牙君与女友卡拉,正在
享用他们最爱的那种烟叶,两人笑嘻嘻的,发现了我的行头之后,更加乐
不可支,在厕所门口笑倒地上,抱成一团。我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象牙
首先就笑嘻嘻的拍着我的肩膀说:“好样的!别人把你当朋友,你当然应
该把他当朋友,给朋友支持,这是最对的事了,康永,我觉得你做的是对
的!哈哈哈哈……”他这一串狂笑,听起来可不像什么赞许,反倒比较像
不祥的乌鸦。
倒是卡拉很真心的抱住我肩膀,跟我说:“明天我会帮你化个很含蓄
的妆,让你又出色,又不会太夸张,你不要担心。”
卡拉自己的妆一向画得很好,我也就放心又感激地点了点头。
“哇,哈哈哈哈……”象牙从我包包里拉出了胸罩,立刻又爆出一串
狂笑。这下连卡拉也再无法把持,跟着狂笑拍地板。
*
UCLA校园里,大大小小的停车场,超过一百个。这在不开车就寸步难
行的洛杉矶,是很普通的事。可是,你被分配到的停车位,离你上课的地
方有多远,可以决定你这一学期狼狈到什么地步。据说理工学院和医学院
的教授们,拼命的想得到诺贝尔奖,主要是因为只有诺贝尔奖得主,可以
任意选择停车位,把车直接停在系馆前面。要不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
把自己的腿打断,取得“行动不便者专用车位”,LA很重视行动不便人士
的权益,相对来说,我们这些能走路的,没事多走几步也是应该的。
我开学时所抽中的停车位,位于校园某个神秘角落,从这个停车场走
到电影系馆,大概要花费五到三十分钟,决定于你是像被狗追那样狂奔,
还是像个文明社会的人类那样有尊严的举步前行。
当然,从各停车场到各系馆之间,也备有免费的校园内巡回小巴士,
不过要等到这些小巴士适时出现,机率跟等到流星出现差不多。
这是我车停好,躲在车里,觉得自己像那种专选停车场杀人的变装杀
手,我心跳得有点快,我凑向照后镜,看看卡拉帮我上的妆,其实还好,
只有眼影我很受不了,我用力抹抹眼皮,情况反而变糟,眼影晕得更开,
不过,假睫毛倒挺有趣的,最吓人的还是白金发亮的假发,让我的头看起
来像已经退流行的那种闪光华丽保龄球。
我本来准备了一个挖好洞的牛皮纸袋,套在头上,就会跟“象人”那
部电影的男主角差不多,可是我想象人出场恐怕会引起更大恐慌,就算被
效警当作恐怖分子,当场被射毙在半路,血溅校园,恐怕也没有人会觉得
我无辜。
我丢开纸袋,决定给自己来点心理建设。我闭上眼,给自己三句口号
:
“一、早死早超生,越拖越难熬。
“二、这是为狄明哥做的。人以朋友待我,我以朋友报之,血债血还
,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一笔讨回来。
“三、我的脸并不古怪,起码绝对不会比麦可·杰克森的古怪。他的
脸,会令北京狗有似曾相识的疑惑,我的脸不会。”
默想完毕,我深呼吸,开车门,跨出去。
走向系馆的一路上,其实没什么状况,UCLA校园虽然颇多尤物,但长
得远比我更像男人的女生也多得是。我低头快步疾行,除了被高跟的马靴
连拐到两次脚,痛得半死之外,平静无事,抵达系馆。
*
进了系馆大门,我松了一口气,推着垃圾桶经过的系上工友老黑认出
我来,捧场的吹了一声口哨,哈哈大笑而去。老黑当工友十年了,什么没
见过,我想我就算用手拎着自己的头走过去,他也只会赞一声:“特效做
得不错。”
接下来在走廊撞上系主任薛佛教授,他根本没认出我来,搔着白发走
过,还向我问了声好:“你好,小女士。”
我赶快闪入上课的教室,今天这堂是开给研究生的课,全都到齐也不
过二十人,我丢脸范围有限。教室里已经到了近十个人,都在聊天,我闪
进去之后坐定,大家安静了一下。
热心的非洲女生赞那布,先开口了:“呃,你可能走错教室了,这堂
课是杭特教授的小班哦。”
我没答话,只是望着赞那布。
“哎呀……是康永啦!”莉莎猛地一声尖叫,扑上来抱住我:“哇,
你在搞什么?”
大家先是一惊,在定神一看,真的是我,立刻哄堂大笑,铁钉皮夹克
锐斯笑着连骂好几句脏话,葛洛丽亚已经开始研究我的长靴蛇皮是真是假
,一贯忧愁的贾维苛坐到我旁边来,喃喃自语着:“你真勇敢,我好羡慕
你……真勇敢……真勇敢……”他的语气听起来,比较像是把我错认成等
一下要被绑在柱子上烧死的圣女贞德。
只有虔诚的基督教徒贝尔同学,很烦恼的向我走来,他大概只差没有
边走边做出驱魔的手势,拿圣水洒我。
“你还好吗?你没怎么样吧?”贝尔把大手按在我的肩上:“康永,
你到底怎么了?”贝尔显然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他该吃药了啦!”锐斯尖声笑骂:“他终于痒得憋不住啦,看他骚
的!”
女权斗士赞那布可听不下去了,跟锐斯顶嘴:“你小心你的用字,你
最好多学学女性在场时该用的适当字眼!”
“他又不是女性,他现在是人妖!”锐斯叫着。
“我觉得康永这样打扮很好看!”葛洛丽亚声援我,虽然不是很政治
正确的声援角度,好像如果我“扮相”不佳,就活该挨骂了。
“哈,葛洛丽亚,原来这种男生也能让你兴奋呀!”锐斯恶毒的回答
。
公牛君开口了:“隔壁艺术系没事就光屁股玩屎玩尿的,乱搞也能当
学期作业,康永只不过穿女装来上课,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A片助理多猫同学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康永,杭特教授喜欢欺负
东方学生的,你干嘛在他的课堂上作怪?你不怕惹火他吗?”
“狄明哥说他会罩我。”
“这关狄明哥什么事?”
“是为了狄明哥,我才穿女装来上课。”我说。
“狄明哥叫你穿这样,怎么可能?”公牛和贝尔一起叫出来。他们两
个,是全班跟狄明哥最熟的。
“因为狄明哥自己也要穿女装来。”我说。
*
一听我说狄明哥也要以女装出现在教室,全班都哄堂大笑。“狗屁啦
!”“又不是万圣节”“要重拍‘五十尺高女巨人复仇记’吗?”纷纷笑
骂过来。最后一句,最引起共鸣,“五十尺高女巨人复仇记”是半个世纪
前拍的科幻片,一再被丈夫欺负的主妇,意外被不明射线辐射到,暴涨成
五十尺高女巨人,两脚叉开把高速公路轻蔑的夹在两膝之间,女巨人伸手
指,把负心的男人一个一个从车里拎出来乱甩一通。特效烂得要命,可是
女性意识鲜明,博得半世纪前女性主义人士一片欢呼。
最热爱比划低级动作的麦锁门同学,早已学电影里的女巨人,跨到椅
子扶手上,发出古怪叫声,大家笑得更厉害,却听见一个人开口说话的声
音。
“康永没有乱说,我看过狄明哥穿女装……”大家忽然安静下来,望
向说话的人。说话的,是忧愁的贾维苛。贾维苛平常在班上太像空气,这
时被大家一看,忽然有点结巴了。
“上、上个月……有一天半,半夜三、三、三、三点,在我家那边的
超级市场,我,我有看见狄明哥,穿……穿皮短裙,在挑、挑、挑、挑水
果……”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正要开始议论,上课铃已然响起,狄明哥竟然还
不见人影,毫无消息。我觉得被设计了,怒从心头起,起身就要闪人,好
死不死,撞上推门而入的杭特教授。
杭特教授个子细细长长,比我高一大截,我的鼻梁撞上他的肩头,痛
得我捂着脸弯下腰来,等我痛完了,直起身子,只见杭特教授正眯眼睛打
量着我,仿佛发现了地面新冒出来的鲜艳蘑菇一样。
他伸出手,把我的白金色假发扶正,我紧张得用手顺了顺鬓发,把发
脚顺到耳后去,做完这个动作,我才察觉这很女性化,一下子手都不知要
往哪里摆。
杭特教授拍拍我肩膀,示意我去坐好,他看着我坐下,他说:“听说
你们日本流行乐界,现在很流行像你这样男生化妆、戴假发、穿女人衣服
,还有个特别字眼来称呼,是叫做……叫做‘死绝系’,是吧?”
他的发音不准,我只好纠正他:“是‘视觉系’,教授。”
他耸耸肩:“随便啦。这在好几年前,滚石乐团的米克杰格、英国的
大卫鲍伊都玩过了,你们过了这么久,才忽然醒过来要抄袭吗?会不会太
迟钝了一点?”
“报告教授,日本的视觉系乐团,有日本自己的华丽风传统,不太算
抄袭,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提出来供您参考。至于我,也并不是日
本人。”我说。
“啊,这样嘛……随便吧,反正东方人看起来都差不多的……至于抄
不抄袭的事,呃,阁下你还不是也千里迢迢来坐在美国的大学里,学这个
西方人已经发明了一百年的电影呢……”
接下来整堂课,杭特教授都动不动就冷嘲热讽一下,我自知理亏,如
坐针毡,下课前杭特教授还对着我来了一句:“也许下次你会打扮成熊猫
来上我的课?”
我气冲冲的先进厕所,手忙脚乱地把妆洗掉,摘下假发,总算看起来
好一点了,我急着要找狄明哥算账,打算拿洗不掉签字笔在他脸上画两个
黑圈,让他扮熊猫。
这时贝尔却进来找到了我,告诉我:“狄明哥在警察局。”
*
我跟贝尔一起赶到警局,发现狄明哥脸带残妆,露出光头,古奇牌洋
装的肩带扯落一边,乔治扬森牌银耳环也只剩一只,高跟鞋早已除下,挺
着一双大脚丫。
跟这时的狄明哥比起来,我简直可说是“仪容端庄”了,我们两人互
看到对方,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洛城警员在一旁不屑的摇摇头,在办手续
的虔诚贝尔同学则持续有斗大汗珠滴落,仿佛正被地狱火舌舔到耳朵。
*
原来狄明哥开车来校的路上,与别人的车擦撞,双方下车互索证件与
电话号码之时,对方一伙十七、八岁墨西哥小鬼,当然忍不住对狄明哥百
般恶毒嘲笑,惹翻了狄明哥,摘了高跟鞋就双拳齐出,变成下山的母大虫
。对方虽有四人,都只是少年小鬼,虽有球棒在手,还是抵挡不住巨人狄
明哥如狂风骤雨般的拳势,双方厮杀得惊人,早惊动了洛城警网前来处理
,带回警局,以免阻碍交通。
我听狄明哥说到这里,脑中不禁浮现《水浒传》里疯魔大和尚鲁智深
扮新娘子痛打恶霸的章节。我拍拍狄明哥的肩,问他:“大哥,光天化日
,公然以女装出现,大闹街头,可痛快乎?”
狄明哥笑答:“当然痛快!只可惜了这件古奇洋装!”
*
后来班上同学周末聚会时,狄明哥就常常穿女装出现了,这对他来说
,似乎有一种被亲密拥抱的愉快感受。
至于我,则开始慎重构思一部所有帅哥都穿旗袍的文艺爱情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