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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她爹杜钰洲原本就是道儿上混的人,所以纵然兰溪她妈对她死看死守,可是在这样的土壤里,兰溪的野性想不发芽也难。
而尹若那时候正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简直就是琼瑶小说里走出来的女孩子,白裙飘飘,在水一方,于是便招惹得学校里许多男生追求;到后来声名更是跨越了校墙,就连学校周边几所学校的男生也都追过来。同时招引来的,还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小痞子。
尹若性子柔弱,遇见男生追过来,也不敢直接说出拒绝;有时候就连吃了亏,也不敢反抗,不敢声张彖。
兰溪怕尹若吃亏,便替她挡着,但凡是看着不三不四的,兰溪决不让这样的人粘尹若的边。
眼前那小子虽然气质不错,不过一看就是道儿上混的。这样的小痞子,兰溪跟着她爹见得多了,知道他们就算有的本质也不坏,不过却没办法真的给了尹若幸福。于是兰溪早就想逮着他警告一番,今天下午终于寻到了机会。
那小子也够吊,完全不将兰溪放在眼里,懒洋洋地转回身来,还一步一步走回到兰溪眼前儿来,“你谁呀?凭什么不许我招惹尹若?——难道,你是她妈啊?柙”
。
“你!”兰溪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你长没长眼睛啊!”
“当然长了。”那少年上身穿着紧身的黑色跨栏小背心,背心前胸也不知是故意扯开的,还是攀爬篱笆墙什么的被划的,有一道一道的口子,隐约露出少年精壮的肌肉,“我还长了肚脐眼儿、耳朵上还有几个耳朵眼儿呢。是你自己没长眼,所以没看见吧?”
兰溪那天第一次起了杀人的念头。就算小时候一直被贺云明里暗里欺负着,她也没生出这样的恶念来,可是她一天,她当真是恶向胆边生!
“滚你妈的!”
周遭没有适合杀人的武器,唯有脚下滚烫若涂炭的土地,兰溪也顾不上许多,弯腰抠起两大把干土面儿来,抬手就都扬向对面那嚣张的家伙!
兰溪的攻击手段选的不错,的确也奏效了,那家伙全无防备,眼睛便被干土面儿给击中,疼得他双手捂住眼睛就跳起脚来——可是兰溪却也没来得及计算时机,虽然是攻击得手,却忘了自己是站在下风向的,于是随着风来,便也有不少土面儿“反。攻倒算”进她的眼睛里去!
结果就成了两败俱伤,两个人各自双手捂着眼睛,或站或蹲在原地疼得干嚎。
那家伙听见她也叫了起来,费力地睁开眼睛瞧了她一眼,忍着眼睛里的疼,都给气乐了。按说这也算是给他报了仇了,可惜却没办法减轻他眼睛里的疼痛。
他就气得伸脚踹了她屁股一下,“你们学校的水房在哪儿?还不赶紧都洗出来,眼睛待会儿都磨瞎了!”
兰溪当然不是怕他,当真是怕自己的眼睛也磨瞎了。坦白说少女时代的她对自己的相貌还真没自信,满脸上下觉得自己还能入眼的也就这双眼睛了——就算大半夜窝在被窝里,举着手电筒看小说,竟然都没看出近视来;顾盼之间更是晶光流转……所以就这么个优点,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兰溪只好去找水冲洗,他就也跟着一起来了。
学校后院篮球场边有一排水龙头,是平时方便师生们打完了球洗手洗脸用的。这个时候正是盛夏的下午,整个球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兰溪就走过去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里将自己的头整个都浸进去。
水龙头里的水沁凉,球场上静得一无声响,只有远远那棵树上不安分的知了“莎啦啦、莎啦啦”不知疲倦地聒噪着。
兰溪小心竖了耳朵听着旁边的水龙头。那家伙就在她身边,与她并排打开了水龙头冲洗。他那边的水花都霸道得飞溅过来,不时侵犯她的发丝。
流水的清凉带走了眼睛里的干疼,兰溪终于恢复了生命力,决定继续跟他干下去——便猛地朝他一转头。
——就忘了自己是短发,又沾湿了水,于是这一甩头,满脑袋的卷发就像变身成一个巨大的花洒,将水花长长甩出去,溅了他一身!
他就叫起来,有些狼狈,却有些仿佛止不住笑。他也回击,将水柱里的水捧在掌心都扬向她,弄了她也是同样的一脸一身……
兰溪当然不甘心,却忽地觉得没意思,便自动停下来,扭关了水龙头,兀自走到一边去风干着。
不是打不过他,而是觉得刚刚那一瞬——整的跟两个人戏水似的,很别扭。
尤其那一瞬在水花里,那家伙黑瞳水濛濛地凝着她,继而轻挑红唇,露出他满口整齐的白牙——兰溪觉得这样打下去,真的好没意思。
。
“诶,你别站风口上吹啊。”
水战蓦然停止,那家伙仿佛也有点闪了腰。不但没继续跟她打,反倒整出这么一声儿宛若关心的话来。
“用你管?”兰溪恨恨扭头瞪他。
她狼狈死了她,身上都被水湿,T恤长裤都紧紧贴在身上,箍得黏糊糊的。更要命的是——这样一来,她少女的浮凸便也都暴露在那个混蛋的眼睛下。虽然她知道他不是故意让她这样的,只是——这样真的让她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这十几年宛如蒲公英一样长大,野草似的粗糙,她甚至曾经一度在心里把自己当成爷们儿看的。可是这一忽,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孩子,应该对自己的身。体矜持。
夏日午后的阳光盛大而喧嚣,阳光落满的地方便仿佛浮起尘灰来,他也注意到了她身上的情形——其实这个野丫头他也看见过不少回了,每次她都跟个假小子似的护在尹若身边。可是坦白说,他平常都没多看过她一眼,因为她在娇美柔弱的尹若面前,实在是太过普通的女孩子;行为又总是大大咧咧,实在勾不起他的兴趣。
可是这一刻的她,身子天然的玲珑都浮凸起来,阳光与树影明暗有致地勾勒出她那少女初长成的曲线……
他喉头莫名地干哑,就也没了继续跟她掐下去的兴致。
却又不知道是该就这么甩头便走了,还是该继续留下来。于是就没话找着话说,继续着原本没有必要的坚持,“诶,我说你别站在风口啊!你过来,站在太阳地儿下晒着就行!”
他还急吼吼地伸手扯了她的手臂。她穿半袖的T恤,皮肤并不白皙,而有着健康的小麦色——入手那一刻不可思议的丝滑触感,让他惊得几乎立刻甩开手。
“诶,不打不相识,自我介绍一下呗?”他掌心磨着裤腿外侧,也不知是紧张使然,还是方才那一刻触手的柔腻让他无法忘记。
。
“懒得理你。”
兰溪转头就朝教学楼走。他却又上来拖住她手肘,“诶你别走啊!”
“干嘛?还想打?”兰溪冷冷转头瞪他。
阳光这样炽热地落下来,让兰溪的脸不由自主也被传染了那热,便觉得他那双点漆了一样的眼瞳也一样地麻辣迫人。
“不是还想跟你打,而是……”他好像有些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进教室去不太好。”
兰溪顺着他的目光向下去看自己,便猛地尖叫,伸手拍开他的手指,另一手急忙环住自己的胸,“你,闭上眼睛!色狼!”
他自己可能也猝不及防,可是就那么当场就笑出来,还真的就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好好好。不过我想你也应该明白,被我一个色狼给看见,总比被你们班所有色狼都看见强,对吧?”
“你!”兰溪脸红不止,却也只能点头。这个年纪的男生,真的个个都不是好人。上回班里一个女生来例假,裤子后头被染上了点儿,结果被那帮男生给嘲笑了好几天,害得那女生差点不敢来上学……
“哎,你过来坐一下吧。”他难得放缓了语气,扯着她的手臂,坐到墙沿下的阳光地儿去。那里背风,阳光那么温暖。
两人这么坐下来,就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兰溪用力梗着脖子,努力不去看向他的方向。
他就笑了,“行,算我对不起你了。那我先介绍我自己吧,算是赔罪,行不行?”
兰溪不说话。
他有点讪讪地,从口袋里掏出根烟来,又不好意思当着兰溪的面点燃,而是搁在上嘴唇上,“……叫我天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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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钩?”
不出他所料,兰溪果然也对这个名字感兴趣。毕竟他们那个年代,男生女生都对篮球感兴趣,便大多知道“天勾贾巴尔”的名号。他的篮球打得也好,勾手投篮极有贾巴尔的风采,好多女孩子就是迷死了他那凌空勾手的瞬间。
可惜他脸上的骄傲还没来得及全部绽放,兰溪却随后补充了一句,“原来就是个月牙儿啊。”
“我!”他只觉全身的血都一下子冲上头顶去。
他不是觉得没面子,而是被她竟然无意识之中,一言点破他真实身份而吃惊!
那一年的他,为了显示不依靠家庭也能自己打出一片天来,于是将身份向所有人隐瞒。外头的人只知道有个出来混的小子诨号叫“天钩”,却没人知道他出身月家。好在道儿上原本就是这个规矩,大家各自有诨号就够了,没人会真的死乞白赖打听你真实姓名和家庭出身。
看兰溪的反应淡淡的,他也就压下了心底的慌乱,“诶,我都说了我名号了。那你呢?”
他那名号一听就不是真名,兰溪想了想,“那你叫我蒲公英吧。”
“蒲公英?”他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她,便也笑了。这样短发飞扬、野气潋滟的丫头,果然像是一朵野地里自然盛开的蒲公英呢。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使坏,“姓蒲名公英……哦,蒲是蒲松龄的‘蒲’,公是‘太监公公’的公,英是‘英勇就义’的英……所以整个名字综合起来的意思就是:鬼里鬼气、不公不母、英勇就义……”
兰溪勃然大怒,旋身跳起来就要踹他,“你找死!”
他笑得前仰后合,“好啦,开个玩笑。除非你真的姓蒲名公英。一个外号嘛,我也没真的得罪你。”
兰溪就也只好忍了,“嗯,谢谢啊,你说我是蒲松龄的蒲,至少还拉上个文豪;你好在没说我是‘蒲志高’的蒲……”蒲志高是《红岩》里出卖江姐的那个叛徒,是爹妈那代人最讨厌的人物之一。她爹最恨的就是他。
斗了会儿嘴,太阳公公已经卖力地将她的衣裳都给晒干了。兰溪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抬步就走。
天钩坐在原地眯着眼睛望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远。她的短发也干了,又呈现出蓬松飞扬的模样,果然就像一朵蒲公英,仿佛随时就会随着一阵清风飞上云霄去。
其实他还想说,她还是一朵,有着晶亮晶亮大眼睛的蒲公英。亮到,让他无法当做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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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抽完了,留给兰溪陷入回忆里来逃避现实的时间也已经耗尽。兰溪扔了烟蒂,还用鞋底使劲碾碎了,这才认命地起身,朝月明楼深深鞠躬,“总裁对不起,是我错了。但是我不是故意欺骗总裁的。只是我打死也不知道原来总裁就是月家的少爷,而且后来还成为月集团的总裁……”
“我去月集团应聘的时候,级别也不够,当然没能得到总裁的亲自面试——所以直到所有的入职的手续都办完了,又莫名其妙被总裁钦点进总裁办,都荣幸地跟七大姑八大姨、街坊四邻摆桌子喝酒庆祝过了,正式上班去面见总裁的时候才知道——那竟然是您。”
兰溪用力压着情绪,尽量平缓地解释,“我那时候是还能就走的,可是我不好意思给我妈丢脸——我妈知道我进了月集团工作,乐得三天三夜都精神不正常来的;我怕我突然又辞职的话,我妈再精神不正常起来……我只能厚着脸皮忍下来了。”
“我就想,都隔了七年了,咱们那时候还都是青春发育期,各自身量面貌也都变化了;总裁也不知道我原本的名字,那我就索性装不认识总裁吧……”
兰溪的解释,大抵月明楼心里也已经有数。不过此时听她自己窝窝囊囊地说出来,月明楼还是给气乐了,“你甭说那么多没用的。你害怕我,给自己打扮成个欧巴桑,除了是为了你妈考虑之外,你也是怕我认出你来——咱们俩是冤家死对头啊,你怕我借机跟你报仇,是不是?”
“是……”
兰溪都有点想哭,“我现在才明白,总裁为什么钦点我进总裁办,而且快三年来,一天好脸色都没给过我;派给我的工作也都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我当初还以为您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总裁早就认出来我是谁了,所以这两年多来,总裁是一天都没落下的好好儿跟我报了几百天的仇……”
月明楼这个气呀,心底里像是揣着个即将爆炸的液化气罐;可是说也奇怪呢,他瞅着她那样儿,脸上反倒一个劲儿地想乐。他挑着唇角,伸着手指头点指她,“行,你就这么点见识。你这样的,我不虐你虐谁啊?七年,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哦。”兰溪垂下头去,“我知道。我妈也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