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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艾闭上了眼睛,热热的眼泪流了下来。
许淖云打的到了那所陌生的学校门口,正在犹豫偌大的校园不知该到哪里去找钟艾,却见到一群二十几岁的男女穿着过时的校服、骑着自行车冲进校园。他怔了怔,追随着那队自行车走进校园,远远地看到自行车队汇聚在两个人身边。
他看到那个男人单膝跪了下来,看到女人低头流泪,那只他曾经握着的手在别的男人手中。他怔怔的,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曾经梦见过这样的场面吗,为什么如此熟悉,那个掏出戒指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他?
不要答应他,钟艾,不要答应他。我永远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别答应嫁给他。
但是他绝望地看见,女人微微地点了点头,男人激动地从地上跳起来用力把她抱在怀里旋转。他把她放下,用颤抖的手把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然后深深地问她。那些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从书包里扯出课本,他们把课本撕成碎片抛洒在空中。纸片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头上身上,所有人都在欢呼、大笑,这是多么圆满的童话。
没有了,永远不会再有了。
许淖云转过身,默默地离开了那里。
第173章 永失吾爱
回过神来的时候,许淖云发现自己坐在机场候机厅冰冷的座位上,手里捏着一张不知什么时候买的机票。
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她来到他身边是一场梦,他爱上她是一场梦,她答应嫁给别人也是一场梦。
他看着手中的机票,上面写着“出发地:南陵。到达地:江海”。他确实走了这么一趟,不是梦;她就要嫁做人妇,也不是梦。
没有了,永远不会再有了。
在博物馆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戴着一个大口罩,用黯哑难听的声音为他讲解,他那时候就隐隐地觉得,如果身边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该有多好;那个晚上,他在海边垒了一座沙堡,而她从海边拾起一只小小的蟛蜞蟹,那时月光下的脸那么美丽孤独;他为她做了一个书柜,她为他做了满桌珍馐,他们曾经在黄昏里拥有彼此,又在夜晚无情地分离……
不会再有那样一个聪明伶俐又工于心计、桀骜不驯又善解人意、铁石心肠又多愁善感的人了。他以后会获得很大的成功,然而他走得越远,只是离她越远;他会慢慢忘记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他不想忘记;他不会像爱她一样爱别的女人,但他仍会娶妻生子;他曾经答应过死在她后面,他仍会努力遵守诺言,可是她不会在乎了……
许淖云把机票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头慢慢地垂下。
我爱你。假如世界即将毁灭,他会对她说这句话十万次;假如他明天就要死,他会对她说这句话十万次;假如下一秒钟就是时间的尽头,他会对她说这句话十万次——但是这些事都不会发生,所以他再也说不出那句话。
“请问您是许淖云先生吗?”一个空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
许淖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空姐柔声说:“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就差您一个还没登机。”
许淖云茫然地站起来,跟着空姐往登机口走去。
………………
钟艾和张默雷回到家时,钟妈妈已经在厨房开始忙碌了。张默雷拉着钟艾的手走进去,笑着说:“伯母。我们有件事想跟您说。”
钟妈妈回过头,看到张默雷一脸喜色,先是怔了怔,用围裙擦了擦手。淡淡笑着说:“是什么事啊?”
张默雷看了钟艾一眼,说:“伯母,今天下午,我向小草求婚了,她也答应了。我们俩想结婚。”
钟妈妈愣住了,她似乎有点疑惑,盯着钟艾看了好一会,钟艾冲着她淡淡地笑了笑。
“哦,是这样。”钟妈妈笑了,宽宏而慈祥地说。“结婚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俩决定吧,做父母的一定会祝福自己的孩子。”
张默雷拉起钟艾的手,郑重地说:“伯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草。我们会幸福的。”
“幸福就好。”钟妈妈笑了,回头关上煤气炉的火,把菜盛出锅,淡淡地说:“小艾,收拾收拾碗筷,可以吃饭了。”
钟妈妈的反应似乎冷淡了一点,张默雷感觉到了。却也不以为意。今天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他终于真正地再次拥有她了。他们有长长的一辈子,他会好好地对她,她父母会对他改观的。
三个人坐下来吃了晚饭。饭后,张默雷说有点公事要回酒店去处理。钟艾则留在家里帮着她妈妈洗碗。
“小艾,你真的答应小雷了吗?”钟妈妈突然认真地问。
钟艾说:“嗯。怎么了?”
“你真的爱他吗?”钟妈妈的表情很严肃。
钟艾笑了笑。说:“什么爱不爱的,爱情哪能管一辈子。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他现在条件也不错,差不多就这样吧——妈。您不是老嫌我嫁不出吗,现在又舍不得我嫁了?”
钟妈妈说:“什么‘爱情不能管一辈子’,那我和你爸算什么?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
钟艾愣了愣,淡淡地说:“妈,您和爸恩爱一辈子,连我都羡慕您二老。可是您要知道,世上圆满的夫妻不过只有十分之一,还有十分之一是合适的夫妻,剩下十分之八都是凑活着过。我觉得捞不到圆满,捞个合适的也不错吧。”
“你呀!太糊涂了!”钟妈妈把洗碗布往盆子里一扔,着急地说:“小雷是救了你爸,他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可是这个恩该由我和你爸来报。再说,报恩有很多种方式,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女儿送出去!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去报恩,你叫我和你爸将来怎么心安?”
钟艾低下头,讷讷地说:“您怎么就知道我嫁给他不会幸福呢?”
钟妈妈说:“小艾,你当我和你爸是瞎子?你上高中那会儿就和小雷谈恋爱,我和你爸都知道,原来是想着成全你们,可是他竟然抛下你自己出国了。那年暑假你回了家里,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后来你就再也没认真谈过恋爱……这些事,你不说,以为我和你爸都看不出来?小雷他曾经那样伤过我的女儿,我怎么能放心把你交给他?!我这几天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说定了。小艾啊,为什么你心里放着那么多事就是不跟妈妈说?我还是不是你妈?”
说着说着,钟妈妈竟然哭了起来。
钟艾手足无措,只得徒劳的劝慰道:“妈,您别哭了。我真的想好了。人这辈子总要找个人一起过是不是?反正我也没有遇到什么合适的,再说,我也不是一点也不喜欢他……”
“你真的没有遇到别人?”钟妈妈擦了擦眼泪,盯着钟艾说:“今天下午有个人来看过你爸,他说是你的同事,从江海来的。”
钟艾愣住了,心跳变得有点不规则:“是谁?叫什么?”
“姓许,许淖云。”钟妈妈说,“他是什么人?”
钟艾微张着嘴,背心手心都渗出了汗,针刺一样疼。她自演自似的问:“他来干什么?”
钟妈妈说:“他听说你爸生病了,说过来看看,还带了一个果篮过来。他说你原来给他当过秘书,是你们公司的股东。是不是?”
他怎么会来?他不是很恨她吗?他说过不想再见她,也永远不会原谅她,他为什么会来?
钟妈妈见女儿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直截了当地问:“你跟他到底……”
钟艾回过神来,无力地说:“妈,我有点累,我休息一下。”说完便想转身回房去。
钟妈妈冲着女儿的背影说:“下午我叫他去学校找你,你没见到他吗?”
“他去学校了?!”钟艾猛地回过头。
钟妈妈吓了一跳,说:“是啊。我觉得他大概想见你,就让他到学校去找你了。你真的没见着他?”
她根本没有看见他。他是去了还是没去?如果他去了,是不是看到了那一幕……心口剧烈地痛了起来,钟艾泫然说:“妈,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二天一大早,钟艾就跑到医院等着。探视时间一到。她便跑进病房。看到父亲床头柜上摆放着的那个果篮,她才确定——他真的来过。
他为什么来?为什么没有给她打电话?他这样来去悄无声息,多半只是作为朋友过来看看吧,可是为什么大费周章地从江海跑过来,却连她一面也不见,他真的那么厌恶她吗?
“小艾。”钟爸爸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钟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确定自己没有哭,便笑着说:“爸,您醒了。我带了早餐过来。”
钟爸爸问:“小艾,你刚才在想什么?能跟爸爸说说吗?”
钟艾笑着说:“我就是在想您什么时候醒呢。”
钟爸爸也笑了:“我现在总是半睡半醒的。昨天下午来了一个人,跟你妈妈在这聊天。他们聊着聊着我就醒了,又不好意思打断,只好继续闭着眼睛装睡。对了,你刚才盯着这个果篮看,就是那个人送来的。”
钟艾怔怔地看着父亲。脸都憋红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爸,昨天他和妈说了什么?”
钟爸爸缓缓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闲聊。你妈弄得像查户口似的,人家都被问得不好意思了。小艾,我闭着眼睛看不到那个人长什么样,不过听得出来,他是个挺实诚的人,我觉得他好像很喜欢你。”
钟艾瞪大眼睛,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半晌,那心跳慢慢沉下去,眉间愁峰渐渐拢起,她低下头说:“爸,你一定听错了。他说过不想再见我了。”
“他不想见你,干嘛大老远跑过来?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钟爸爸淡淡笑着说,“小艾,你一大早就在医院外面等着,爸爸都看见了。”
钟艾愣了愣,没再说话,起身从保温壶里盛出一碗粥,难掩伤感地说:“爸,我先喂您喝粥吧……对了,有件事要跟您说,我和默雷要结婚了。”
钟爸爸愣住了,半晌,他喃喃地说:“小艾,小雷他很优秀,也很聪明,我就是担心他太聪明了……唉,爸爸希望你幸福。”
钟艾点了点头,微不可闻地说:“嗯,爸,我会的。您先喝粥吧。”
………………
办公室里又关着灯,门缝里透出隐隐的光亮。甄萱刚出去走了一趟,他不知怎么的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多半又关在里面一个人打游戏吧。上午他出去了一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打他的手机也没人接,她还以为他又跑到哪里散心去了,没想到晚上就回来了。
甄萱想了想,走进茶水间去泡了一碗面,然后小心翼翼地端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说:“许总,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没有回应,甄萱便自己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果然,他坐在地板上一个人打着游戏。
“许总,您还没吃饭吧,我跑了一碗面,您先垫垫肚子。”甄萱把面放在桌上。“我开灯了哦。”
“别开。”他说。
他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嘶哑,她从中感到了某种异样,来到他身边坐下,看着他的脸,这才发现他今天的样子看上去格外痛苦。女人一痛就哭,而他此刻的表情比哭还痛苦十倍。
“发生什么事了?”甄萱柔声问道,自己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沉默。无言以对。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能不能告诉我?”甄萱快要哭出来了。
“……她要结婚了。”许淖云沉声说,“她答应嫁给张默雷。”
甄选一怔,问:“你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到的。”
他垂下手,屏幕的荧光徒劳地闪烁着,映在他无比痛苦的脸上。甄萱心中一痛,这个男人只会为一个人低下骄傲的头颅,那个人却不是她。她冲动地抱住他:“让她去吧!一个心里装着两个男人的女人,无论选择了谁,对那个人来说都是痛苦!让她去折磨别人,你会好好的。”
他会好吗?失去她和得到她的折磨,二者谁更甚?他只知道,至少今天,张默雷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而他是最悲痛的。
“淖云,忘记她吧,你这么优秀,有多少人一心一意地爱你,你知道吗?”甄萱泣诉道。
许淖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就好像那天在海边,他问她爱不爱自己,而她却流着泪问他是不是真的要死在她后面。
他捧住女孩的脸,轻轻地吻了下去。唇瓣间柔软的触感像极了她,她知不知道他有多需要她。
他从来没有说过“我离不开你”、“我不能没有你”这样的话,他以前觉得男人说这种话太没出息。他曾经淡淡地憧憬过跟她一起共度余生,在他意识到那是自己最深的心愿之前,他就已经失去了她。没有人会明白这是一种多深的遗憾、多大的悲痛,仿佛自己的人生崩塌了一半,余生再也不做指望。
“淖云……”怀中的女孩轻吟出声。
他怔了怔,哀求说:“别说话。”
就让他以为,她还在自己身边吧。
第174章 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