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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而不必像她这种凡夫俗子一样被背叛、被歧视?
她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强者。
第3章 初次邂逅
去了一趟医院,钟艾的失眠和头痛没给看好,倒染上了流感。一连几天,她严重鼻塞流涕打喷嚏,喉咙也肿得不像话。本来应该请假在家里休息,可是一闲下来她就发慌,宁愿去馆里上班。
这两天,钟艾一直忙着张罗龙门石窟观音像捐赠仪式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掺和这事让她感觉挺带劲的。
捐赠仪式定于周五下午举行。当天中午吃完饭,钟艾跑到雕像馆去,打算最后查看一次。
白色的散射灯光下,一尊尊白色石像默然静立。中国古代人物造像题材很狭窄,大部分是佛像。诸佛、菩萨、尊者,或拈花微笑,或盘膝禅定,或金刚怒目……在这个完美的哲学世界里,钟艾的脚步总是不自觉地放轻放缓了。
在那尊安放妥当的龙门观音像前,站着一个穿着黑大衣的男人。他背影清瘦独立,两脚微微分开,双手交握于前,正凝视着那尊观音像。观音像的影子恰好延伸到他的脚边,似是某种默契的安慰。钟艾突然想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这句诗来。
她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下意识地从馆服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然后朝那个背影走了过去。
“龙门石窟观音石像大多分布在万佛洞外。根据考证,这尊观音石像应该也是万佛洞外诸观音像中的一尊。”钟艾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
许淖云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着钟艾,目光是冷澈的,随即嘴角又勾出一个温和的笑,问道:“你是讲解员?”
钟艾戴着口罩,点头说:“是的。中午这个时候我们一般不提供讲解服务,您是想自己看看,还是听讲解?”
许淖云淡淡笑着说:“这尊佛像我看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看懂过。你给我介绍介绍吧。”
在他的记忆里,在每个带着露水气息的早晨,他母亲总是默默地跪坐在这尊观音像前,一遍遍默念他听不懂的经文。她的美丽就像是供奉于佛前的莲花,在岁月的流逝中一点点消磨,却得到了形式之外的升华。他不懂这佛像,如同他不懂自己的母亲。一个女人面对不公的命运,为什么能够如此安之若素、甚至甘之如饴。直到他失去母亲,他也从来没有读懂过她的感情。
钟艾看到这个男人眼中淡淡流露的悲伤,她暗暗清了清喉咙,试图用轻声细语掩饰沙哑难听的声音:“鸦片战争之后的百年时间里,中国积贫积弱,龙门石窟有不少佛像都被本国和外国的文物贩子盗取。这尊观音像应该算是龙门石窟97000多尊佛像中罕见的精品。我们根据石像背面开凿的痕迹比对,认为它应该是从万佛洞外一个石窟中凿下来的。石窟内留有记载:‘许州仪凤寺比丘尼智真敬造观世音菩萨一区,大唐永隆二年五月八日成。’算起来,这尊观音石像距今已经有1300多年了。”
“比丘尼?这石像是尼姑造的的吗?”许淖云微微有些惊讶。
钟艾笑着点点头,明亮的眼睛弯成了很好看的新月形:“是的,是尼姑造的。是不是很奇妙?1300年前一个女人的寂寞,安慰了1300年后另外一个女人。”
许淖云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严丝合缝的镇定,但他显然被触动了。钟艾觉得自己说得似乎有点多,可她一点也不慌张,她很擅长这种试探,她想知道这个貌似强大的男人,在内心被触动的时候有什么反应。
钟艾淡淡一笑,继续说:“你看这尊观音像,她左手拈着杨柳枝,示意播洒甘露、泽被生灵,右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这种手印在佛教里有个专门的名字,叫做‘与愿印’,表示菩萨能给与众生愿望满足。”
不知道那个日日在佛前祷告的女人,这一生求的又是什么心愿呢?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思考着同一个问题。
许淖云突然开口说:“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钟艾笑着说:“我懂的少,未必能帮上你,不过你可以说说看。”
许淖云问:“佛法到底是教人无情,还是教人有情?菩萨到底是无情的,还是有情的?”
钟艾微微一笑,说:“你问的这个问题很深啊……”她知道,其实他想问的是,他母亲这一生笃信佛教,究竟是在努力爱,还是努力不爱。
许淖云淡淡地打量着这个比他矮一头的女人。她穿着一身宽大的藏青色馆服,完全掩盖了身体的曲线,可是从那空空荡荡的程度来看,她似乎很娇小。她的大半张脸被口罩蒙着,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因为感冒,她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可是她的眼神却是那么清明。
钟艾把目光投向那尊永恒静立的石像,慢慢平静地说:“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其中,后面四苦都与情有关。佛教认为,人要脱离苦海,必须戒除贪嗔痴三毒,也就是说,你必须了解你的存在只是短暂的一瞬、你的感情也是虚妄的,看到这层本质,不再痴心妄想、念念不忘,不再沉浸于自己的幻觉而痛苦得不能自拔,这样才能得到解脱。从这个角度说,佛是教人忘情、忘我的。”
许淖云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地说:“是这样吗?也就是说,学佛是教人无情的?”可是为什么在母亲漫长的一生中,她始终那么无怨无悔地爱着那个男人,她的爱虔诚得就像一个教徒一样?
钟艾看到了他眼中的迷惑,又摇摇头说:“佛也不是教人无情。他知道你们这些芸芸众生忘不了情,就派菩萨来帮助你们,满足你们的愿望,跟你们结善缘,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教给你们宇宙的真理。宇宙的真理是什么?就是生生不息、循环不止,这个法则是无情的。但是佛希望众生能从循环中得到解脱,这不但是有情,而且是大爱。其实,小爱之中蕴含着大爱,佛祖乔达摩悉达多就是因为爱他的父母兄弟、爱他的子民,不忍心看他们受苦,才最初萌发了大慈悲心。”
许淖云说:“你说的话跟新闻联播似的,我听不明白。”
钟艾扑哧一笑,说:“那我这么说吧。你知道吗,在佛教里,菩萨有另外一个名称,叫做‘觉有情’。觉,是觉悟;有情,是指有情众生,就是我们这些不能忘情的凡人。菩萨就是‘让有情众生觉悟的人’。可是我觉得这个‘觉有情’有另外一重解释,那就是‘觉悟之后依然有情’。就好像你爱一个女人,一开始你只是喜欢她长得好看,后来看腻了觉得她也不过是一副好皮相,可是你又发现,她有别的内涵,比如她的经验填补了你生命的空白,又或者她有跟你一样的孤独。你觉悟到她不过是一个凡人,可是超越这层觉悟之后,你反而更深地爱她,这也属于‘觉有情’的一种吧。”
许淖云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奇,他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女人——她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仅凭着这尊观音像,她就能看透他母亲的一生?又怎么会仅仅看了他一眼,就看穿了他?
钟艾已经忘了听众的反应,她在自己叙述中感到了平静的、永恒的孤独:“我觉得,信奉这尊观音像的人,一定也体悟了佛法的真意,她知道爱是虚妄的,可是她依然爱着,她用她的爱宽恕和安慰愧对她的人,同时也宽恕安慰了自己。”
一个女人要怎样持之以恒地修炼,才能使自己的柔弱的心承载起人生的大悲大苦?为什么仅是一次失败的初恋,她就被彻底击垮了?这一刻,她突然领悟到,闻蕾说得没错,自己就是一个爱无能。她自私、她胆怯、她无能,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本领。
道理她懂,可是她却无力去践行。
钟艾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你母亲是一个真正的圣女。”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许淖云在佛像前呆立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字,甚至连她的真面目都没见到。
下午的捐赠仪式正式举行时,钟艾故意站得远远的。越过层层人群,她看到许淖云站在众人的注目中、站在重重光环的包围中,表情却很落寞。
他是人生的华宴上独醒的人。他的痛苦和迷惘只有他自己知道。
钟艾再次确认,他确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痛苦和迷茫使他的帅达到了完美的境界。
第4章 卓尔不群
啪的一声,一叠报告被重重摔在桌上,“你们这个团队是干什么吃的!”许淖云愤怒地吼道。
站在桌子前的两个技术研发组长不由得把脖子一缩,垂首站着不敢接话。分管公司技术研发的副总郭浩原本坐在椅子上,此时也不由得站起来打圆场说:“许总,平台的升级换代是个大工程,他们团队那几个程序员已经加班加点在干了,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我没有给他们时间吗!”许淖云继续怒吼道,“升级时间表是年初就定下来的,不是偶发决定,你们有一整年的时间去按计划推进平台升级,不要死到临头才来跟我说没有时间!”
郭浩转头看了看那两位E讯团队的技术骨干,他觉得他们挺无辜的,但此时老板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说话了。
许淖云一边用指节狠狠地敲着桌子,一边吼道:“现在不是我不给你们时间,而是对手不给我们时间!‘快信’下个月5号就会上5。0,哪怕只比快信晚升级一天,我们的升级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近两年来,创联主要的投入都放在移动互联网领域,其最重要的产品是移动通信平台E讯,而E讯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快信”。移动互联网发展日新月异,一步落后就会被对手甩远。身为技术副总,郭浩非常清楚其中的利害。他默默地从桌上拾起散乱的报告书,沉声说:“许总,我们明白了。从今天起我会亲自督阵,一定赶在本月内把新功能拿出来。”
许淖云凌厉的目光把那两个缩着头的技术骨干扫了一遍,冷冷地说:“这个月之内必须把东西拿出来!不然你们两个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这两个技术骨干都是公司创立的元老,可是他们也最清楚许淖云的脾气,他炒人从来六亲不认。郭浩拽了拽那两个缩头乌龟,他们唯唯诺诺地表了一番决心,然后便挪着小步退了出去。
许淖云靠在椅子上怒气未消,总裁助理孙露微笑着走了进来:“许总,许远航半个小时前打电话过来问你在不在,我说你在开会,他请你开完会给他回个电话。”
许淖云的父亲许远航是绿城房地产集团的董事长,但他从小跟父亲关系就很淡漠。身为总裁,孙露很清楚许淖云的好恶和脾气,所以在卓云面前向来都是对许远航直呼其名,绝不说“你父亲”。
许淖云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地说:“他打电话过来干嘛?”
孙露笑着说:“大概是在报纸上看到消息,知道你把那尊观音像捐给博物馆了。对了,我查了一下,最近有一尊龙门石窟观音像在苏富比拍出了1300万美元,品相还没有你捐出去的那尊好,许远航该不会是心疼了吧?”
孙露知道许淖云厌恶父亲,所以故意投其所好揶揄许远航。果然,许淖云冷笑道:“怎么?他难道还想收回去?”
孙露笑着不接话,反问道:“你给不给他回电话?还是我跟他说,你开完会直接出去了?”
许淖云想了想,说:“算了,我还是给他回一个吧,看看那个老家伙究竟想怎么样。”
孙露含笑转身出去,轻轻替他掩上门。许淖云沉思了一会,拨通了那个他厌恶至极的电话号码。
电话刚拨通,那头就接起来了。一个苍老沉郁的声音说:“淖云,你最近很忙吗?为什么每次打电话你总是在开会?”
许淖云没接话,冷冷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许远航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干脆地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那尊观音像捐出去。”
许淖云冷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我是观音像的合法继承人,我有完全的处置权,不需要向你通报吧?”
许远航已经习惯了这个儿子的冒犯,要是他哪天平心静气地跟他这个老爸说话,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许远航平静地说:“那是我送给你妈的,现在她走了,那观音像就是我对她最重要的纪念。我以为你至少应该给我这个老人留个念想。”
每次许远航表达对母亲的感情,许淖云都会厌恶至极。他不耐烦地说:“你又不是她丈夫,凭什么要给你留个念想。你应该念想的人都在你自己家里,别人家就不劳您费心了!”说完这句话,他就想挂电话。
“淖云!”许远航的脾气也有点上来了,“你妈已经不在了,我够伤心的了!你要恨我到什么时候?!”
许淖云恨得咬牙切齿,他本想直接挂断电话,但想到许远航心脏不好,还是强压着怒火说:“那尊观音像你如果想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