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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邺应了一声:“嗯,时辰差不多了。你先起来梳洗罢。”比起他,陶君兰需要的时间更多写,女人打扮起来,自然是十分费工夫的。
陶君兰便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如今她肚子大了,起身也好躺下也好,都是十分费劲儿的。
陶君兰忽然想起了中秋那日她也是这样早早梳妆准备,可没想到却是那么一个结果。若是再运气不好些,只怕那一次孩子都保不住了。
下意识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陶君兰侧头问李邺:“你说,中秋那次,到底是谁动的手脚?”那事儿至今也没个结果,她还是很好奇的。
李邺一怔,随后才道:“不只是一个人的能力。我猜,那件事情里皇后和王夫人说不定都参与了。不仅如此,顾惜在里头肯定也搅合了。”
陶君兰沉吟了一阵子,发现如此应该是如此那件事情里头,顾惜是受益最大的。要说她没搀和,那却是自欺欺人了。而以顾惜一人的能力,却也是明显的做不到那效果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样一来皇后和顾惜的联手就似乎理所当然得多了。
“只可惜了那些宫人。”陶君兰叹了一口气当时死了多少宫人?就为了这个,先皇还背了个骂名,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先皇就彻底的被戴上了一个残暴不仁的帽子。
不过,感叹完了这一句之后,陶君兰也就没再继续纠缠这个事情。这件事情毕竟过去了,当时她被算计,按说是该睚眦必报的。可是如今她为砧板,别人为鱼肉。她又何必还要去纠结那些事情?若真想报仇,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说来也是其妙,当你和别人平起平坐的时候,受到了屈辱被人算计了只觉得应该报复,而且还是立刻报复。可是当你走到了山顶,而对方却还停留在原地没有变化的时候,你却是已经不屑再去和对方争什么了。
飞在天空的雄鹰,又何必去和麻雀计较?
陶君兰觉得自己现在就颇有点儿这个意思。
登基大典自然是庄重无比的事情,所以不管是沐浴也好,梳妆也好,众人也都是一脸庄重。倒是让陶君兰觉得有点儿紧张起来。
凤袍做好之后是试过的。不过今日再穿的时候,陶君兰却是也被镜子里的女子镇住了。九凤冠,金凤袍,东珠鞋。这一身行头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她才有资格穿了。
镜子里的女子一派雍容华贵,不怒自威让叫不敢多看,除了肚子太圆以至于没了腰身之外,倒是也没有别的可以挑剔的。
陶君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是觉得镜子里的女人有点儿陌生:这真的还是她吗?记忆里,她似乎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陶君兰侧头问红螺:“我觉得都不像是我了。你觉得呢?是不是变化太大了?”
红螺仔细看了看,摇摇头:“平时娘娘也是这样的。”从今儿开始,陶君兰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了,虽说眼下还没行册封大典,可从起来开始,大家都是默契的换了称呼。
陶君兰注意到了红螺的称呼,却也没去阻止:横竖她马上也是了,犯不着为了这点事情再训斥人。坏了今儿大好的气氛。更何况,她们本来就是为了让她高兴才这般的。
陶君兰倒是因为红螺的回答有些愣神:她平时是这样的吗?她怎么不知道?
正在顾盼之中,李邺却是过来了,见了她这般盛装倒是眼中亮了一亮,随后更是打趣:“皇后娘娘这般打扮,好生威仪八方。简直就让人不敢多看了。”
李邺也已是穿上了九龙袍,戴了金龙冠,脚下是九龙靴,腰上金龙玉莽带更是将他衬得玉树临风,威严无比。
原本李邺温和的气质,被这么一衬托,虽说仍是还有,可更多的却是威严庄重,叫人觉得气势十足了。
陶君兰几乎看呆了一下。不得不说,李邺这般一穿,她虽不至于被威严的气势镇住,可是实打实的却是被李邺的变化镇住了。
“怪不得人都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陶君兰回过神来,失笑的言道。
李邺摇头:“那可不一定,你这身凤袍换个人穿着,却也不一定就像皇后了。”同理,他这身龙袍难道穿上就是皇帝了?
李邺这话说得猖狂傲气,陶君兰便是点点头:“是是是,你说得极是。我的好皇上!”
李邺伸出手来,也是笑:“朕的皇后,还不快将手给朕,登基大典可别耽误了。”
陶君兰迎着李邺含笑的目光,将手放进了他的掌中。她身后,凤袍裙摆在地上蜿蜒迤逦出一片慑人的金光。那是一只金线绣上去的展翅大凤,神态鲜活,行走之间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飞起,然后一声凤鸣,震摄宫阙一般。
上了銮驾,陶君兰和李邺并肩而坐,衣袂相接,呼吸相闻。
“像做梦一样。”陶君兰看着周围张灯结彩的一派喜气的样子,想到等会儿自己就是皇后了,是真有点儿恍然如梦。
李邺紧紧握着她的手,轻笑了一声:“自是真的。我为帝,你自为后,这又有什么可怀疑的?”从始至终,在他心中就只有她这么一个皇后。那时候,她进府的时候他就想,若是有朝一日他真坐上了那个位置,那么皇后必是陶君兰的。绝不会是其他人。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再理所当然不过。
陶君兰被李邺笃定的语气说得忍不住笑容更甚;“只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一个宫女,怎么就能当上皇后?若非亲身经历,我却是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
李邺只答了四个字:“你当得起。”
在李邺看来,他的江山,陶君兰是真的有一份的。若无陶君兰,许他今日早就已经成了败寇,哪里还有这等风光?
到了举行仪式处,李邺先下了车,继而来扶陶君兰。陶君兰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两人双手交握,之后便是再没分开。
及至走上祭天高台,李邺以美酒祭天,这才松开了她的手。不过在敬了天地之后,李邺却是端起了第三杯酒,朗声道:“这一杯,朕敬皇后陶氏!朕与皇后,此生不负,白头携手,生死不离!”
说完这一句,李邺又低声,以只有陶君兰听得见的声音道:“昔日你进府时委屈了你,今日权当再补一次。这一杯酒,便是你我的交杯酒。”
说完这句,李邺一饮而尽,灼灼的看着陶君兰。
陶君兰在李邺这般热烈的目光下,几乎是赤红了脸,却还也还是端起酒杯,“承蒙皇上敬重臣妾,臣妾与皇上,白头携手,生死不离!”
说罢,也是满饮一杯。
四目相对,二人都是有些微醺。
李邺再度握住陶君兰的手。
直到许多年后,陶君兰想起那一日,记不太清楚李邺的容颜,也记不得那时别人的震撼羡慕,却还记得李邺说那番话时候的语气,以及他掌心的温热,还有他目中的盈盈情意。
那一刻,她忽觉得,以前吃的苦都是理所应当的。若无苦,哪来的甘?她更是庆幸,当时到底是改变了主意跟了他。
而后多年,有人翻看史书,却见史书上写道:永徽元年,敬帝登基,改号永徽,册封皇后陶氏,并许下白头携手生死不离之约。世人传颂,津津乐道。敬帝一生,再无纳妾立妃之举。只宠皇后陶氏一人,传为佳话。
番外一
王家仅剩的男丁流放之日,王夫人偷偷的去见了本该是太后,可如今却连个太妃封号都没有的王氏。
王夫人买通了看守王氏的宫人,得了一小段时间和王氏独处。
对于这个嫡亲的婆婆加姑姑,王夫人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作为媳妇,她是有点儿怨恨王氏的。而作为侄女,她却又是带着几分感激的埋怨。她恨王氏让她进了宫之后,又将她妹妹弄进宫来与她共事一夫。更恨皇后在嫡子上给予她的压力,让她不的不用了极端的手段,结果却是害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想到病歪歪的两个女儿,王夫人的眼神黯了黯,心里苦涩得不行。
对于王夫人的到来,王氏自然是十分讶然:“你怎么来了?”下意识的却是往门口看去。
王夫人陡然看见王氏,其实是还没认出来的。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低声回道:“我收买了看守的宫人。”
王氏自然看见了王夫人的讶然神色,当即却没有功夫去在意这些,只是急切问道:“王家呢?王家现在怎么样?阿武呢?你们呢?”
王氏觉得陶君兰不会那么好心,放过和她有关的一切人。至于王家,李邺那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才对。
王家纵然败落,可手里还有一部分的权力,李邺又怎么会放过?
不得不说,王氏却是猜到了真相。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王家嫡脉,十六岁以上男丁全都问斩,就是旁支里掌权的,参与过那些事情的人,也都是一个下场。至于其他的男丁,全都是发配边疆。浩浩荡荡,足有三十几人。今日就出京了。”
王氏闻言顿时沉默了:“发配去哪里?”
“敦煌。”王夫人苦涩的回道。敦煌位于丝绸之路上,看似繁荣,实则苦寒——沙漠地区连喝水都是奢侈的事情,更别说吃食了。关键是,发配过去的人,那自然更不必提这些物质是享受了。能活命都是朝廷仁慈了。
王氏闻言也是沉默良久。最后她轻声道:“成王败寇,都是命啊。”事到如今,王家也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当初做那样的事情,就是拿命在搏。如今输了,却也是要愿赌服输。
“那女眷呢。”王氏又问。
王夫人闻言更是苦涩:“充作官奴。”
被充作官奴的人,这辈子都别想赎身,不会得自由。往后三代,更是连参加科举都不能——算是彻底的断了复兴的指望。
王家,就这么彻底的败了。
“陶家平反了。”王夫人又道:“陶至勿不仅被追封了,就连陶静平也被重用了。更是赐了个爵位,以后陶家就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了。”
不仅如此,陶静平本身手里还有实权呢。以前王家是得势的外戚,那么现在陶家也是。而且更有前途:因为李邺信任陶静平。
王氏沉默不言,良久才道:“你多巴结陶氏,多在人前提起慧德太子。唯有如此,只怕还能活一命——尤其是阿武,他是唯一的血脉了,你要替我看住了。”
王夫人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怨气来——同样是孙辈的,可是皇后却没问一句她的两个闺女。心里挂念的,只有那个阿武。不就是因为阿武是个儿子?
出于这种怨气,王夫人没应声,而是岔开了话题:“母后可好?
王氏觉得王夫人这是明知故问。当下也是沉默了——她自然感觉得道王夫人的心思,不说十分,一两分总能猜到。只是现在这个境地了,她也显然没了颐气指使的资格了。所以她只能闭嘴。
王夫人提出时间不多了,便是打算离开。
王氏沙哑着嗓子开口:“我想死。”
王夫人惊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讶然的回头。
王氏再度重复了一遍:“我想死,不想再受罪了。”她是王家的罪人,是她拉着王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哪怕是为了赎罪她也该去死。更何况,陶君兰的折磨,她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王氏清楚的记得除夕那日,陶君兰突然给她吃了一顿饱饭。她以为陶氏是真的心善,可是等她吃完她却发现,原来她错了。
饿了许久之后,陡然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丰盛又美味的饭菜,她根本控制不住食欲。什么礼仪什么姿态,全然都抛在了脑后。只有胃里的烧灼感驱使着她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
结果自然是明显的。最后她吃撑了,撑得走不动了,而且肠胃承受不住,全又吐了出来。整个人难受得几乎恨不得去死。撑的时候她觉得她大约会被撑死,可真一旦全吐了,她闻着那些食物的味道,却又觉得恨不得捡起来再吃进去:没办法,她饿。饥饿会让人疯狂。
而这种恶心的感觉却又折磨着她,让她心里也更为羞耻和难受。她的教养,她的傲气都在指责她。
她恨不得去死,可陶君兰偏偏不让。
王氏觉得王夫人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只要王夫人动动手,她就可以解脱了。
然而,王氏却在自己的侄女眼里看到了惊慌和拒绝。
王夫人自然不敢,若王氏真的死了,她就会替王氏承受未竟的痛苦。她不敢得罪陶君兰——她还想活着,哪怕是苟且的活着。
王氏彻底的绝望了。看着王夫人慌慌张张的离去。
王氏闭上了眼,浑浊的眼里慢慢渗出泪水来,流过她如今满是皱纹的脸。然后落在脏兮兮却依旧华美的衣裳上,彻底没了痕迹。
报应。都是报应。王氏忽然有些后悔了。
若是那时候她不嫉妒顾氏就好了。若是那时候她没对李邺下毒就好了。若是她没让顾氏死了就好了。若是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