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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道:苏嬷嬷请坐!让我张罗!这还是咱们承乾宫头一回有客来哪!
董鄂妃用制止的语气道:春雨!
小唐笑着道:嬷嬷!万岁爷时常在朝中、书房,从早忙到晚。自从青格格嫁到盛京去,皇贵妃就更寂寞了。以后没事儿,请您多来坐坐,陪皇贵妃说句话儿。
苏茉尔道:会的会的。我早就想来了。不过这会儿,是皇太后叫我来的。
董鄂妃忍不住心中一惊。
苏茉尔微笑着取出一个浅紫水晶手镯道:皇贵妃,这紫晶镯是当年皇太后还是格格的时候,母后皇太后赏的,皇太后一直珍藏着。方才要我找了出来,说这镯子颜色嫩,正配你戴。今儿个,就赏给你了!
苏茉尔为董鄂妃戴上镯子,董鄂妃惊喜而感动。
董鄂妃喃喃地道:嬷嬷!请你上禀皇太后,就说奴才叩谢皇太后的恩典!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苏茉尔低声道:今儿个皇后实在不成体统,把皇上气得扭头就走,这要传了出去,不是大笑话儿吗?皇太后明白,是你劝皇上回来,总算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皇太后心里感激你,说你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
董鄂妃感动地道:这……奴才实在不敢当……
苏茉尔笑道:还有呢!皇太后一吃香粳米粥,就想起你做的炒豆腐松,只是不敢委屈你,让你再下一回厨房……
董鄂妃道:这算什么!只要皇太后不嫌弃,要我天天下厨房,我都乐意!
苏茉尔笑道:只怕皇上老见不着你,他可不乐意了!
春雨与小唐都笑起来,董鄂妃抚着腕上的镯子,眼眶逐渐红了。
第十六卷重提多儿衮
苏茉尔劝道:皇贵妃别伤心。总之一句话,日久见人心!唉!三十年的宫中生涯,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儿我没见过!皇贵妃的性情,跟皇太后一定合得来。只是,碍着蒙古,皇太后面儿上对您也只能淡淡的。这点,您要体谅她的难处。
董鄂妃忙道:这是自然!我只盼着为皇上分劳,帮着皇上尽孝,丝毫不求什么!皇太后有难处,也千万用不着顾虑我!
苏茉尔欣慰地点点头,拍拍董鄂妃的手。
小唐凑趣道:皇贵妃,依奴才看啊,您就快要熬出头喽!
苏茉尔拉着董鄂妃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慈宁宫里,顺治跪下道:宛如怕惹人注目,不敢当面向皇额娘谢赏。儿子代替宛如,多谢皇额娘这份意义深长的礼物。
顺治诚心诚意地磕个头。
大玉儿道:宛如是个好孩子,懂得体谅我的心。
顺治赔笑道:皇额娘言下之意,是儿子不懂体谅母亲了。儿子绝无此意,顶多就是“一时糊涂”……
大玉儿道:你也不是“一时糊涂”,你对额娘的积怨,只怕很多年了。
顺治一怔道:儿子不敢。
大玉儿想了想,欲言又止,但仍开口道:额娘呢,也有深沉的积郁,今天既然开了头,就拦不住也不想拦了。儿啊,你恨多尔衮,殊不知,多尔衮却有更多理由可以恨你!
顺治摇头道:儿子不明白。
大玉儿道:你如今什么都有,爱你护你的额娘,南面独尊的皇位,倾心相恋的爱妃。你试想想,如果有人一时间把这三样都夺走,你恨他不恨?
顺治断然道:那自然是恨之入骨。
大玉儿道:一时间这三样都被夺走,这……就是多尔衮的遭遇。
顺治道:是谁夺了他的额娘、皇位跟爱妻?难道……是阿玛?
大玉儿道:你阿玛是个皇帝,皇帝眼中的是非对错,跟一般人的想法是不同的。这些事对他来说,当时都是理所当然必须要做的。可是多尔衮的怨恨注定是刻骨铭心,再也难以弥补了。他太有理由可以恨你,可他是怎么待你的?
大玉儿逐渐激动起来,感慨道:当年生你的时候,要不是他不顾一切派人救我,咱们母子俩哪里还有命在!他力保你登上皇位,他拼性命打下江山,他忧劳国事平定四海,不管他是为了谁,终究得益的人不是你吗?你能以弱冠之龄坐享太平天下,最该感谢的人是谁呢?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要为他说句公道话。儿子,多尔衮纵有千般不是,但他始终没有真的当皇帝,就算是对得起你了!
顺治微微低头,默然不语。
大玉儿接着道:当然,你可以说,你根本不想当这皇帝。但谁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可能的话,我还不愿意做人呢!再好比多尔衮,他又何尝有过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呢?
顺治沉默半晌,方道:其实,讲良心话,自从儿子亲政以来,深觉责任重大、政务繁难,有时候……也不免佩服摄政王的智能与魄力。
大玉儿悲叹道:可是,瞧瞧多尔衮的下场,削爵没产,甚至开革宗室,不承认他是爱新觉罗的一员,但爱新觉罗能有今天,他不是最大的功臣吗?而你,一丝故情也不念,一个恩典也不给,做得未免太过太狠了。一位薄情寡恩的皇帝,会有哪个臣子乐意为他卖命?
顺治内疚地道:是,儿子明白了。皇额娘,儿子有个想法,不如……我下道诏旨,酌情开恩,给十四叔一个平反吧!
大玉儿摇头道:不行!
顺治忙问:为什么?
大玉儿道:刚稳下来的局面,再去突然改变,等于是自个儿搅浑这池水。况且……唉,就算平反得了身后虚名,我跟他……这一世的冤屈,是永远平反不了了。
顺治道:儿子惭愧。
大玉儿道:孩子,你年纪轻,你需要懂、却还没懂的事儿,太多了!最先该懂的,就是人情世故;要是不懂人情世故,你连人都做不好,还怎么做皇帝?
顺治一副真心愧悔的表情。
岁月匆匆,一晃数年过去了。
乾清宫内,顺治高坐御案后,显得自信而威严。
顺治道:有人进呈给朕一首诗,叫做“煮粥行”。朕念其中几句,众卿听听。
顺治拿起诗稿,用沉痛的语调念道:“去年人壮今年老,去年人众今年少。爷娘饿死葬荒郊,妻儿卖去辽阳道。小人原有数亩田,前岁尽被豪强圈。身与庄头为客作,里长尚索人丁钱。商量欲向异乡投,携男抱女充车牛。纵然跋涉经千里,恐是逃人不肯收。”
顺治放下诗稿,扫视众亲贵大臣道:朕读后,心中万分沉痛。百姓有苦难,即是朕及朝廷之过。众卿理应亟思改革之法,以解百姓于水火之中。
济度越众而出,不悦地道:皇上!这首反诗是谁写的?竟敢非议咱们的“圈地法”、“逃人法”,真该快点儿抓出来,杀头正法!
顺治道:简郡王,对朝廷来说,这首诗不是在“非议”,而是在“忠谏”。“圈地法”、“逃人法”,都是入关之初的弊政,带给百姓深重的灾难与恐惧。朕早就想……
济度打断道:皇上!“圈地”是祖宗的规矩,有些愚蠢百姓不肯服从,携家逃亡,这才有了“逃人法”,严加制止。奴才看不出,这有什么错!
顺治捺住性子道:简郡王,如果你是个老百姓,辛苦种着几亩田,一家大小足可温饱。突然一个晴天霹雳,整个村子都被纳入圈地,占了你的田,还强迫你投充为奴;你不愿意,想要逃,可是万一被发现,连收留你的人都得连坐被杀。请问简郡王,如果你是老百姓,心里苦不苦?怨不怨?
济度道:奴才不管这么多,只知道祖宗成法不可废!八旗亲贵将士必得安置……
顺治打断道:祖宗在天有灵,必然希望看见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一定也会赞成朕的想法。
济度道:皇上就这么肯定?奴才的阿玛在跟着太祖太宗东征西讨、沙场血战的时候,皇上还不知道在哪儿哪!
顺治终于按捺不住,勃然变色。
洪承畴好心低声劝济度道:简郡王少说两句吧!这不是跟皇上抬起杠了?不如就事论事……
济度愤怒地打断道:洪承畴!你少嗦!皇上就是被你们这些南蛮子带坏的!
顺治怒道:够了!朕一向用人惟才,无分满汉,此大清天下将得以长治久安之根本。你却出言不逊,大违朕之本意,朕问你该当何罪!
洪承畴道:请皇上息怒,简郡王不过是一时口快,并无别意。
顺治见济度、众亲贵皆不服之色,便勉强按捺情绪,冷冷道:简郡王,你阿玛郑亲王对大清朝劳苦功高,看在他去世不久的份上,朕姑且恕你这回,从轻发落,罚俸一年,以为警惕!〖KH*3/4〗
众亲贵大臣鱼贯而出。亲贵甲乙伴着一脸悻然之色的济度。
一亲贵道:王爷,回头咱们好好儿喝一杯,给您道恼、消消气。
济度道:哼!这口气我咽不下!才亲政几年,就把祖宗的规矩、八旗的功劳都给忘了!他也不想想,如今各处还有不少反叛的势力,要打仗,靠谁?不靠咱们八旗劲旅,莫非靠那些舞文弄墨的南蛮子!
另一亲贵道:说得是啊!皇上老爱跟那些汉人学士在一块儿,开口子曰闭口子曰,沾染了南蛮子的习气,唉!祖宗要是看见,也得痛心疾首啊!
一亲贵叹道:汉人学士也就罢了,宫里头还有半个小南蛮子日夜陪着皇上。长久下去,这影响怎么得了!
济度道:哼!我可不能眼睁睁瞧着!总有一天,要那些南蛮子知道厉害!说完,他悻悻然疾速离去。
第十六卷喜脉
慈宁宫里,董鄂妃将一匹天青色的厚纱拿给大玉儿看,说道:奴才上回听见皇太后说,看腻了那些七彩缤纷的绣件。奴才想了想,特地上内务府去找,果然找到一匹前年江宁织造进贡的霞影纱,您瞧,雨过天晴的颜色,厚实透气,做帐子正好。奴才想,只绣上松竹梅这岁寒三友,反显得素净幽雅。不知道皇太后喜不喜欢?
大玉儿道:喜欢得很。对了,我记得……只不过是偶然提了一句,怎么,你就记住了?还花了这么多心思去想去找,办得正合我意!你这孩子啊!是不是有玲珑七窍心?
董鄂妃道:奴才只怕做得不够细心、不够好。
大玉儿道:唉!凭良心说,你侍奉我,比皇帝还要殷勤周到。
董鄂妃道:这都是奴才本分当为的!
苏茉尔进来喜道:皇太后!三阿哥回宫了!
大玉儿惊喜道:真的?人呢?快带来我瞧瞧!
佟妃携着约五岁的小玄烨进来,玄烨欢喜地奔向大玉儿道:皇阿奶!我好想你啊!
大玉儿紧搂住小玄烨,怜爱地道:皇阿奶也好想你啊!可是小玄烨要避痘,得住在外头,如今“见喜”过就好了!来,皇阿奶瞧瞧,两年不见,大了许多啊!
佟妃道:奴才给皇太后、皇贵妃请安。
大玉儿问道:这回三阿哥“见喜”,很顺利吧?
佟妃禀道:回皇太后的话,很顺利。两位嬷嬷照料得十分用心。
大玉儿感叹道:唉!祖宗保佑啊!
小玄烨天真可爱地道:皇阿奶!您瞧,我脸上多了几个小白点儿!
大玉儿道:傻孩子,这就算幸运的啦!
苏茉尔道:脸上多了几个小白点儿,还更显得俏皮呢!
众人都笑了。
玄烨道:皇阿奶!我可以住在宫里,不再跟您分开了吗?
大玉儿笑道:当然!不分开了!
董鄂妃道:看得出来,三阿哥是真的跟皇太后亲呢!
大玉儿道:佟妃啊,老实巴交,也不太说话,怪可怜见儿的,生了个阿哥,却是这么机灵,真逗人爱!
董鄂妃走向佟妃,握住她的手,诚挚地笑道:佟妃妹妹虽不太说话,可是天性淳厚、与世无争,将来是福泽无穷呢!恭喜妹妹!三阿哥见过喜,你一颗悬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