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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笑不出来,仰头望天,泪影浮现,深深叹息。
顺治领着小唐从清凉寺上完香刚进皇宫大门,才远远看见承乾宫,守候着的太监便突然冒出来急道:万岁爷终于回来了!快上承乾宫吧!
顺治紧张道:怎么了?
太监哭道:皇贵妃不好了!太医连方子都不开了!
顺治震惊,呆住半晌,突然飞奔。小唐、太监在后跟着跑,喊着“万岁爷”。
顺治一面飞奔,一面狂喊:宛如!宛如!
顺治冲进承乾宫内,扑到董鄂妃床前,抓住她的手,着急地喊道:宛如!宛如!
董鄂妃几近弥留,闻声微微睁眼,凝视着顺治道:回来了?
顺治伏在床边,抓着董鄂妃的手,紧贴在自己脸颊上,泪如泉涌。
董鄂妃断断续续地:皇上……不要过哀,奴才生受不起。奴才福薄,丧葬……务必从俭,宁将省下的敬佛……济贫……
顺治哭道:宛如!不要离开我!
董鄂妃断续地:皇太后……年事已高,千万别让她……过于哀痛,别教她为你忧烦。皇上……你也要节哀……自爱……
顺治哭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董鄂妃苦笑道:那么,只准皇上每天想我一点点……一点点……
顺治哭着摇头道:宛如!宛如!
董鄂妃眸中透出一线回光返照的神采,长出了一口气道:我……此心澄定,亦无苦楚,皇上……毋须挂念……
董鄂妃双眼直直地凝视着帐顶,唇角一丝微笑,喃喃道:我只想……知道,一口气上不来,往……往何处……安身?
董鄂妃声音停住,唇角微笑未敛,眼神却已散去。顺治一怔,抬起泪眼,呆呆地凝视她,轻轻摇晃一下,轻声唤道:宛如!宛如!
董鄂妃缓缓闭上眼睛,垂落一滴清泪。
顺治大惊,撕心裂肺地喊道:宛如!宛如!
春雨与宫女太监们纷纷地恸哭失声。小唐一面拭泪,一面上前扶顺治。
小唐哽咽道:皇贵妃归天了!万岁爷请节哀,不要让皇贵妃……在泉下不安……
顺治怔怔地被他扶起,踉跄几步,突然猛地从靴筒里抽出匕首,就要自刎,小唐大惊去夺,两人扭作一团。
小唐叫道:万岁爷……不要!不可以啊!
顺治神情昏乱地嘶喊道:宛如死了!我也不活了!
小唐好不容易抢下匕首,喘着气大喊:万岁爷!你醒醒啊!
顺治呆望着小唐,半晌,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祭奠董鄂妃的法事设在景山,重重白纱在风中飘扬着。
火光熊熊,无数的珍宝不断被丢进火里。顺治木无表情地看着。
众亲贵、大臣、福晋等都跪着。
顺治转过头,看见他们冷漠的神情,勃然大怒,指着他们狂喊道:哭啊!你们哭啊!谁哭得不伤心,朕就要他的脑袋!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尴尬,勉强假哭。
顺治转头看着更加猛烈的火势,又恢复到木然的神情。
第十七卷西山清凉寺
夜晚,养心殿里青灯一盏,凄楚悲凉。小唐在案前磨墨,顺治呆想半晌,终于提起笔,缓缓写下几个字“端敬皇后行状”,然后又呆住,一滴泪水落下,晕开了纸上的字。
慈宁宫里,苏茉尔一面为大玉儿卸妆,一面道:皇上闹得有点儿不像话了!外头都说,为了董鄂妃,这么逾制越礼,王公大臣们背地里怨声载道,都是敢怒不敢言啊!
大玉儿叹道:闹得这么不像话,也不全是为了一个董鄂妃,他从小至今的委屈、愤怒、伤痛,都一股脑儿地……唉!算了,让他去吧!总得给他发泄一回。
苏茉尔神情默然,不再言语。
好半晌,大玉儿突然幽幽道:他还年轻。不像我们,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恩怨悲欢,太多的生离死别。我们的心,老了,硬了。他却还年轻。以后,他会懂得,人生……不管你是帝王将相,还是升斗小民,要经历的,都一样。都一样。
养心殿里,乌灯黑火。顺治乏力地靠坐在墙边,一双眼睛在幽暗中闪着光。
一盏灯慢慢移动着靠近,小唐持灯来到顺治旁,蹲下道:万岁爷,歇一歇吧!您多少夜没合眼了?
顺治不语,乏力地抬起手,搭在小唐肩上,看着他道:小唐,咱们在一块儿……十多年了!
小唐点头道:是啊,万岁爷。
顺治真诚地道:我的心事,你最明白。你是我最好的,也是惟一的朋友!
小唐惶恐地道:这奴才可万万不敢当。
顺治轻声道:我跟宛如……你也是从头到尾都看见的。
小唐点点头道:是啊。
顺治神色幽幽:风筝……当年我跟宛如的风筝缠在一块儿,你要剪,我不让,两个风筝就从此不离,飘飘荡荡地飞走了。还有,那回打猎遇见她,戏园子里遇见她,还有,御膳房……
顺治与小唐想起一连串的往事都忍不住莞尔一笑。
顺治继续道:她真是心灵手巧,想得出什么“春蚕饼”,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小唐道:还有一道凉粉,叫什么“笑春风”。
顺治念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小唐微笑道:真不知皇贵妃怎么想得出来!
顺治沉吟道:那回,借着万头儿送点心传信,她写着“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今生已过也,结取来生缘”。怎么如今想来,仿佛一语成谶呢?
小唐道:万岁爷,想点儿有趣的事。您记不记得,还有……西山的红叶?
顺治心中一动道:是,西山的红叶。
顺治沉吟不语,两人沉默着。
片刻,顺治疲倦地道:小唐,我就要歇息了。你去吧!
初冬之夜,漆黑的夜空中,大雨倾盆,闪电如蛇,雷声隆隆。清凉寺前广场的廊檐下燃着两排火把。僧众三百人,有些匍匐在地,有些激动地磕着头。僧众不约而同高喊,喊声震天。
僧众高喊道:圣上珍重!圣上珍重!圣上珍重!
缓缓的、规律的、闷闷的以头碰地之声让人触目惊心。
广场大钟随碰撞声微微晃动,一滴滴血缓缓由上面滴下,一落地便被雨水冲释。
老方丈扑通一声跪在钟旁,急得语无伦次,声音嘶哑,他喊道:皇上!求皇上保重龙体!什么都好商量!皇上!
广场上僧众三百人继续高喊道:圣上珍重!圣上珍重!
顺治半跪在大钟旁,专注地、毅然地一下下用力以额撞钟,额血沁出滴落下来,他淋得浑身湿透……
顺治缓缓地冷冷说道:没什么好商量!为朕……不,为我剃度!
方丈摇着手,方寸大乱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皇上不要为难贫僧了!快请回宫吧。要是给皇太后知道,贫僧实在吃罪不起啊!
方丈首徒行森也跪在一旁,他声音响亮,中气十足地喊道:皇上圣明!皇上是万乘之尊,岂可轻入禅关?国不可一日无君……
顺治闻言大怒,跳起打断质问他道:释迦如来舍弃了王位,终能了悟成佛;达摩也是舍弃了王位,而为禅宗之祖。我要效法他们,你却又来跟我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
行森道:皇上千万不要动什么出家之念,天下百姓、大好江山,都需要皇上!不可一日没有皇上!
顺治激动地道:百姓需要我,江山不能没有我,可是我呢?我最需要的那个人她在哪里?我不能没有的那个人她在哪里?告诉我在哪里啊!我……我顾不到百姓,管不了江山了!什么也不要了!我要离开这个污浊的尘世!我要出家!
广场上僧众三百人的喊声中,夹杂着顺治凄厉的吼声。
顺治狂喊道:我要出家!我要出家!
方丈神情严肃,沉思片刻后,他站起身,手一扬,僧众逐渐静下来,他悲壮地大声道:皇上一定要出家,好!来,架火堆!
夜晚,养心殿的书房门猛地被推开,苏茉尔冲进来,见小太监站着直发抖,恼怒地将他推倒。大太监小唐随后急忙冲进来。
苏茉尔、小唐急得在屋里走动张望,突然看见墙壁上题着龙飞凤舞的四句诗:“我本西方一衲子,因何流落帝王家;梦醒浑忘平生事,脱却龙袍换袈裟。”
一声闷雷,惊得苏茉尔一震倒退,小唐吓得瞠目结舌。
大雨夹杂着闪电,雷声隆隆。苏茉尔顾不得雨势,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狂奔着,穿越回廊,向慈宁宫跑来。
慈宁宫暖阁里,炭盆里散发出温暖的光,大玉儿与一个宫女在磕核桃吃,边烤火边说话。
门外一个宫女掀开厚门帘,苏茉尔冲进来,喘气叫道:格格!不得了,皇上出宫了!
大玉儿一震,磕核桃的手一滑,工具将左手小指一段长指甲磕断。
小唐冲进来扑通跪下,喘着气道:奴才问出来了,说是……万岁爷谁也不带,一个人上西山清凉寺去了!
众宫女太监流露出惊惶的神情,大玉儿不语,半晌方道:备车!
清凉寺广场中间,架起高高的木柴堆,方丈被绑在中间,周围一圈僧众手持火把,数僧在木柴堆上洒油,余僧仍匍匐跪地。火把的熊熊火光中,方丈喊道:如果皇上一定要出家,老和尚就先死给皇上看!
顺治缓缓转过头去看他,冷笑道:你要死就死,没人拦你!死算什么!谁人不死?人生在世本来就如梦幻泡影,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死!
广场上僧众三百人的喊声带着哭音:圣上珍重!圣上珍重!圣上珍重!
顺治拾起地上的剃刀,缓缓递向行森,坚定地道:剃度!
大雨滂沱之中,出京往西山的路上,一辆大车疾驰,小唐跨辕,车夫焦急地策马,众侍卫在车前后保护。突然一阵闪电,一声暴雷,一匹马受惊失蹄倒下,其余众马皆惊,长嘶不已。马车停下来,车夫控制不住。一个侍卫飞身上车将车夫推下车,拼命用皮鞭抽马,马嘶鸣着乱叫,场面一片混乱。
大玉儿掀帘喊道:苏茉尔!
苏茉尔策马至大车窗旁,问道:格格没事吧?
车中的大玉儿镇定地道:叫他们快着点儿!
大玉儿放下车帘,苏茉尔发号施令道:大车换马!侍卫保护皇太后!
突然,大玉儿掀帘跨出车,用力将苏茉尔从马上扯下来,自己跨上马向前疾驰。苏茉尔一怔,连忙抢了一个侍卫的马来,跨上就追。
大雨中,二马一驰一追。
清凉寺广场上,大雨稍歇。火光映得顺治脸上阴晴不定,有一种几近疯狂的神气。
绑在柴堆上的老方丈狂喊道:不要啊!皇上!
顺治头一甩,将身后的发辫甩向前,一伸左手抓住辫梢,右手扬起,手中的剃刀光芒一闪,割下了发辫,头发散乱及肩。
行森大惊,将剃刀抢下,顺治抓住行森的手腕,自己缓缓跪下。
行森的手指捻着剃刀,顺治的手抓着行森的手腕。行森的手和顺治的手,各自朝自己方向拉,二手形成角力。
行森站着,顺治跪着,两人因都在用力而面孔为之紧张扭曲。
行森叫道:不行!皇上三思!不行啊!
顺治吼道:行森!你不要再嗦了!朕……不,我心意已决,这世上我真的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快帮我剃度!
行森道:皇上!贫僧万万不能……不能……做这千古罪人!天下不能没有皇上!
顺治道:如果我死了呢?朝廷的政事还是要办,百姓的日子还是要过,谁说天下不能没有我!你也绝对不是什么